“大吉。”
佟姜戈脸色惨白,依稀以为是大吉,人已然疼晕了过去。
“老板,老板……”
“别喊了,她只是腿抽筋了,暂时厥过去了。”冯兴儿脚似乎卡在了一个坑洞里,陶大花蹲在水里,正帮他刨淤泥,冯兴儿直嚷嚷:“你倒是快点,洪水要下来了,再不走,大家都得玩完。”
“快了,快了,你再抬脚试试。”陶大花头也没抬,卯足了劲儿刨泥坑。
“还是不行。”冯兴儿偏头看向身后,浑浊的逆流从巷子那头滚滚而来:“快,快,洪水来了。”
大利麻溜儿解了蓑衣披在佟姜戈身上,也过来帮忙,两手在泥坑里直刨拉,大利对陶大花说:“你拔脚,我刨坑。”
有了大利帮忙,陶大花将冯兴儿深陷泥坑的脚给拔了出来,但,鞋没了,冯兴儿也顾不上那许多,直望向身后,洪水距她们已不足三尺。
冯兴儿纵身一跃,跳上石阶,回头一看,陶大花和大利还没上来,冯兴儿急喊:“快上来。”
陶大花推了大利上去,自己反被洪流卷了下去。
“陶大花!”
冯兴儿放下佟姜戈,叮嘱大利照应着,跳下洪流中去拉陶大花。
“起开,我死我生听天由命,不要你管。”陶大花思及自己遭遇,皆是因了冯兴儿,怒火中烧,拒绝冯兴儿救援。
冯兴儿为此也很抱歉,执意要救她,两人撕扯,扭打,被洪流冲出老远。
“你们别打了,紧了逃命要紧。”大利急得跺脚。
大利的惊叫惊醒了佟姜戈。
佟姜戈忍了疼,看到洪水几乎卷走了冯兴儿与陶大花,佟姜戈顺着石阶跑,身上的蓑衣掉了,大利也顾不上拾,小跑跟上她。
洪流中满是烂菜叶子,泥泞的锅碗瓢盆、还有淹死的小鸡以及小猪崽。
佟姜戈施救无门,劈手夺了大利手中雨伞丢下去,扬声喊:“抓紧伞柄,人就不会沉下去。”
雨伞冲下来,冯兴儿顺势捞了过去,抓住伞柄,一手揽了陶大花腰,被奔腾的洪水冲着顺流而下。
“老板,有绳子。”大利眼尖,瞅见谁家房梁天窗处盘了一捆棕绳,大利蹲下,佟姜戈踩了大利背拿了绳子,再回头,洪流奔腾的巷子里已经不见了冯兴儿他们。
“他们在那儿。”
一口朱漆箱子横亘在狭窄的角落,冯兴儿和陶大花两人攀附着木箱,箱子上方还托着只大白鹅。
佟姜戈吩咐‘大吉’将绳子一头挽在廊柱上,打上死扣,她抓了绳子另一头,跳下去,被洪流冲到冯兴儿和陶大花那处。
陶大花还在拧巴,佟姜戈怒了:“陶大花,你管了去死,我今儿那番话权当对牛弹琴,可你也不能拖累了无辜的人陪你去死。”
她只是气不过。
没想死来着。
陶大花不再挣扎,任佟姜戈将绳子绑在她腰上,佟姜戈和冯兴儿合力将她往石阶上推,大利将绳子那头绑在廊柱上,费了好大劲才将她拉上去。
“老板,快上来。”大利帮着陶大花解腰里的绳子,然后丢下去。
佟姜戈接了绳子给冯兴儿腰上缠。
冯兴儿死活不干:“你是女的,你先上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为了救我,淹死在我面前。”
冯兴儿这会儿倒挺仗义,特爷们。
佟姜戈怒吼:“我不准你死,你必须活着。”
她眼里的认真,令冯兴儿产生一丝错觉。
两人谁也不让谁,相持不下。
大利急死了:“冯兴儿,你再不上来,我们老板非给你拖死。”
冯兴儿表情专注,盯着佟姜戈:“为什么?”
他屡屡找她麻烦,逼得她的店差点关门,难道她一点都不恨他?
“上一世,我欠你一条命,这一世,我还给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冯兴儿僵住:“难道你也……”重生了?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紧了上去。”
冯兴儿持了绳子一端,稍有犹豫,索性将两人绑在一起,佟姜戈登时急了:“喂,你做什么?”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她不想他死,他亦想她活。
“这样不行的。”两个人的重量,大利和陶大花两个如何拉得动?
“来不及了,你看后边。”
佟姜戈顺着冯兴儿视线望过去,石磨顺流而下,搞不好,就要与大木箱成为夹击之势。
陶大花和大利直扯绳子,大利在最前面,石阶上都是泥水,脚下直打滑,险被拖下去,大利高声呼救:“快来人,有没有人啊,救命——”
“别喊了,这里是背街,天色又暗,傻子才会这时节出门。”
洪流越来越猛,木箱有些松动,石磨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头戴兜帽的黑衣人涉水而来,提了二人抛上石阶,冯兴儿最先着地,摔的不轻,龇牙咧嘴。
佟姜戈就摔在冯兴儿身上,好在大利及时将她扶起,佟姜戈未及看清恩人脸,木箱上的大白鹅几被洪流淹没,佟姜戈喊:“大白,大白鹅。”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大白鹅,蠢女人。
黑衣人眸色微暗,在大白鹅被淹没前,擒了鹅掌,抛至佟姜戈怀中。
“壮士小心身后。”佟姜戈惊喊。
黑衣人挥出一掌,磨盘偏离,但还是被洪流冲击直前,砸到他手臂,黑衣人再一掌,借力,一跃而起,跃上屋檐,眨眼走得没影了。
“喂,你有没有事啊。”走得可真快,她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一行四人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劫难,瘫在廊檐的石脊,大口喘气。
大利抱着柱子,指甲抠紧廊柱上斑驳的油漆,眸色堪忧:“老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佟姜戈转眸看向‘大吉’,始发觉自己认错了人,是大利,不是大吉,大吉从来都是有一说一,说话才不像大利这般饶舌。
“说。”
大利突然就结巴了,吭哧了半天,方说:“阿,阿婆不在家。”
佟姜戈:“?”
“阿婆四更天前往甘井驿,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在返回途中。
“阿婆去了甘井驿!”为何没人告诉她?
大利小心翼翼道:“阿婆不让说,我要是说走嘴,她就将我撵出‘今明后’。”
“你怕阿婆撵你走,你难道就不怕我将你赶出门?大利啊大利,你别忘了我才是‘今明后’的老板,你的去留,最终还是我说了算。”有没有脑子啊。
大利哽咽道:“大吉已经去接应阿婆了,不知道这会儿她们可曾平安到家?”
佟姜戈容色骤变,转身就走,冯兴儿将她拉了回来,安慰道:“别担心,老话不是说东边日出西边雨嘛,咱们这片儿下雨,保不准你阿婆那边还是大太阳呢,我刚从太裕那边过来,今儿那边艳阳高照,一丝儿雨星都没有,晒得很。”
太裕镇就在甘井驿偏南二里地儿,冯兴儿去太裕收账,差点热死他,回来就遇上暴雨,适值她滑到在雨中,脚伤发作,他本意背她回去,哪里会知道,凑巧赶上洪祸。
唉,他这一天一夜,话说够坎坷的。
陶大花满带恨意的目光盯得他背脊发寒,发冷。
他冯兴儿是有血性的,才不会与她一个小寡妇计较,他忧愁的是,城西的安防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改善呢?今年都连着两起洪祸,再下雨,真就……
“对了,佟阿婆去甘井驿,也不事先和佟掌媒打声招呼,到底什么事,需要偷偷摸摸?”冯兴儿亦好奇,别是他猜测的那样。
大利咬唇,挠腮,低声道:“阿婆是想老板和杨大人及早成亲,三更天就在做蒸碗。”当然是找亲家老爷请期去了。
“你是说,阿婆去时带了八大碗?”
大利点头。
佟姜戈细眉深皱。
阿婆这是怕夜长梦多,要断了她退亲的念头。
陶大花不明就里,笑道:“汴梁二美喜结良缘,这是好事呢。”
“好个屁,怨偶还差不多。”冯兴儿不屑啻鼻:
“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大利不依,这人嘴恁坏,恁没良心。
“我有没胡说,佟掌媒心里自有一杆秤。”
她竟然也重生了,冯兴儿再看佟姜戈,眼神有些不一样了,杨铁嘴上一世对她始乱终弃,她不是不知道。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大利抬头,乍见西方天际呈现一明一暗两道彩虹,蔚为奇观:“哇,快看,居然有两道彩虹呢,好漂亮喔!”
佟姜戈移步上前:“颜色鲜靓者是为雄虹。”
“那,灰不溜秋那个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