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子杀意所向,“冷血观音”温凉亭依然是一副处变不惊、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是脸上的那一对秋水剪瞳之中,却透露出无比阴森的寒意。
忽见匹练般的剑光腾起,暮雨子拔身而动,已对温凉亭展开了攻势。温凉亭亦闪电反击,后发先至,手中拂尘带着一股子阴劲,席卷暮雨子刺来的剑刃。
难料暮雨子倏地剑走偏锋,以一招“青龙出水”使来,漫天皆是呼啸起伏的凌厉剑影。
“牛鼻子,你倒是比起那泰山的糟老头要扎手些!”此时正挥舞拂尘、抵御剑招的温凉亭仍能抽空出言挑衅。
泰山的糟老头,指的自然就是泰山派掌门“无坚不摧”廉九公。一代武林名宿前不久惨死于三德桥上,尚且尸骨未寒,而现在谢三又被施以“慈悲散”毒害。想到眼前这尊“冷血观音”正是两桩血案的罪魁祸首,暮雨子就不由更觉得义愤填膺,恨不得新仇旧恨一同算清,手下长剑加紧攻势,同时开口呼道:“莫要嚣张,今日便教你血债血偿!”
“大言不惭。”温凉亭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的江湖名气,难不成都是靠嘴喊出来的吗?”
于是乎,两人你来我往,争斗愈发猛烈。
此时,“双戟”苍平同“鬼见愁”建御雷激战正酣,二人长刀短戟,放对厮杀,空中翻飞的沙砾竟被他二人的锋刃砍得嘶嘶作响,战圈之内的气流一时锐利如刀。
建御雷座下柳生赤莲静守一旁,她原本负责押解谢三,现在倏地抽出倭刀,猝然发难,一个箭步欺身准备偷袭苍平,意图协助倭国刀剑之神斩杀中原武林盟主。
“你的对手是我!”一枝同样锃亮的精钢短戟抢出架住了柳生赤莲的倭刀,正是苍平的徒弟“小双戟”聂雁行。
柳生赤莲没料到聂雁行出手如此迅捷,知道自己这偷袭的一刀再难建功,忍不住用倭语骂了一句,索性刀锋一展,全力进攻半路杀出的聂雁行。
聂雁行年轻气盛,正求之不得一战,立时双戟交错,左右开弓,与柳生赤莲恶斗到了一块。
“谁来跟老子干一仗?”超凡帮另一员悍将戚汉兵素来好勇斗狠,看着己方陆续投入厮杀,早已是手痒难耐,眼下挥舞独脚铜人扑入场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这厮委实猖狂了些,和尚要……”刚拔出鬼头大刀的“战刀僧”鲁和尚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身旁一道黑影疾闪而出,流星般撞击向戚汉兵。
鲁和尚定睛一瞧,抢攻戚汉兵的原来是骁勇帮副帮主“风雨流星”褚尚德。
戚汉兵挥舞独脚铜人格开褚尚德迎面砸来的一对精钢流星锤,但见对方素未谋面,却妥妥是硬汉一条,不由凶性大发,喝道:“我们没有干过仗,今日正好拿你开刀!”
褚尚德一向沉默寡言,此时也不同戚汉兵废话,只顾发动着暴风骤雨般的进攻。
鲁和尚这一来被抢夺了对手,心下好生尴尬,瞥见对面的海盗头目“海夜叉”袁凶正好整以暇,索性二话不说,横刀便砍了过去。
袁凶岂能坐以待毙,于是啐了一口,以右腕铁钩划出。一瞬间刀钩交击,火星四溅。
这时,孙伯显和孙仲达互换眼神,同时亮出尖刀,一齐冲向落单的“哭里藏刀”宋忠。宋忠和谢三原本就是莫逆之交,虽躲在超凡帮的屋檐之下避难,却始终对祝山海保持着虚与委蛇的态度。如今谢三惨死,宋忠早已悲愤交加,心生叛意,然而中原白道那一方除去苍平等寥寥数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和立场。此时毫不知情的“光州二孙”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作死敌来搏杀,宋忠也只有无可奈何,被迫拔刀应付。
三条人影纠缠到一起,也是打得虎虎生风,颇见真章。
沙场之上双方人马尽皆捉对厮杀,早就呈现一片飞沙走石、乱石穿空之象,来的唯独还剩下李君鸿一人静立一旁,此刻这位“大镖头”正悄无声息地缓缓抬起了手里的红缨长枪。
他目光严峻,透过沙场上的漫漫烟尘,投在正同裴延空和林逦恶战的超凡帮主祝山海身上。
裴延空和林逦无疑已是当今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二人左右夹击,施展刀剑猛攻,威势之烈汹涌澎湃。此时的李君鸿观之既敢断言,普天之下能在他二人联手中走上几回合的,不过屈指可数寥寥数人。
但今日最大的敌手“轮回手”祝山海正是这寥寥数人之一。
祝山海虽然中等个头,但此时置身裴延空和林逦惊涛骇浪般的凶猛攻势之中,气度泰然自若,拆招游刃有余,就仿佛是一尊伟岸的巨人立于天地之间,只身对抗着大自然千变万化的狂暴力量。
李君鸿惊惧于祝山海的非凡能耐,不禁暗呼:“此獠不除,武林难安!”当下一紧手中的红缨长枪,枪尖一抖,枪挑一线,便朝着祝山海的门面疾戳而去。
此刻祝山海正一门心思力拼裴延空和林逦,忽见迎头一点寒星由远及近,辨出寒星的另一端原来是“大镖头”李君鸿,嘴角便不由扬起了不屑的笑意。
李君鸿根本无暇恼怒祝山海的轻蔑,全力端着红缨长枪戳去,这一枪经早前“玉面”李玄鹰的私下指点,颇具他“风云枪”一往无前的气概。
祝山海似也觉察到李君鸿这一枪的威力不同以往,又顾忌裴延空和林逦的夹击,再不敢大意轻敌,一对魔掌翻飞逼退左右二人,不旋踵已使出一记“铁板桥”,李君鸿的枪尖便擦着祝山海的衣襟,险险戳了个空。
李君鸿身经百战,随机应变,见状准备以枪为棍抽击祝山海的胸膛,难料祝山海却速度更快,倏地就一下鲤鱼打挺,伴随着惊人的爆发力,左掌横切李君鸿的长枪,右手直抓李君鸿的咽喉。
祝山海出招如恶鬼索命,一下子就将李君鸿逼到了危如累卵的境地!
一旁的裴延空自然不会对李君鸿的生死坐视不理,千钧一发间拔身再一次扑向祝山海,手里的银河刀长驱直入,丝毫不做防守之态,竟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架势。
这一刀裴延空倾注了全力,“悟天的内力”施展开来,祝山海亦不敢直撄其锋,眼下身形一闪,右手微微一顿,却仍然朝着李君鸿的咽喉继续抓去!
可就这右手微微一顿的刹那,已经给了另一旁的林逦以契机。只闻华韶剑一声轻吟,便往祝山海的右手腕上斩落。
江东名剑锐利,堪称削铁如泥。祝山海既凭“轮回手”扬名立万,对自己的一双手自然万般珍视,壮士断腕的事情他绝对不愿意做。祝山海被迫右手一偏,施放一股玄奥力道,震开斩落的华韶剑,却也作罢远离了李君鸿的咽喉。
李君鸿因此绝处逢生,保全一命。
可大家都忽略了,祝山海还有横切向李君鸿长枪的左掌。
长枪挨了祝山海一掌,霎时反弹了出去。
面对三合围一的局面,祝山海已是满腔杀意按耐不住,眼里透露着喋血的目光,直喝道:“有本事吃我一记‘补天手’如何?”
裴延空、林逦、李君鸿三人尚未来得及听清楚祝山海口中的“补天手”之名,只觉得方才那股充斥整个战圈“轮回手”独具的玄奥诡秘的劲道,一瞬间竟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尽原始苍凉的恐怖气息压在众人心头,仿佛在下一刻将要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来。
祝山海一直以来闭关修炼的,正是这“补天手”秘法。
如果说“轮回手”尚且还处在轮回之中,那“补天手”只怕已然超脱五行之外了。
众人都无法准确形容现在面对的是一种何等恐怖的威压,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们只能纯粹依靠自己一具单薄的肉身来对抗下一秒的天崩地裂。
先天崩,而后补天。
谁都不知道祝山海何时竟修炼成如此超凡霸道的武功!
裴延空已收回长刀横护胸前,却无法判断接下来祝山海发动的致命攻击会从哪个方向到来。
林逦愁眉紧锁,握着华韶剑的手正微微颤抖。
祝山海“补天手”带给人的威压不光来自外界,更起源于他们的内心,那是人类生性对强者天然的畏惧。
“大镖头”李君鸿虽然成名已久,但是功力却远不及裴延空和林逦,此时仍在运功抵御方才祝山海横切长枪的一掌,尚且无暇分神顾忌威慑四方的“补天手”之力。李君鸿手里的红缨长枪受了祝山海一掌横切,贯注了“轮回手”的劲道,李君鸿运起全力抗衡却也九牛一毛。只见红缨长枪以李君鸿为圆心,枪杆子为径,划着一个巨大的圆弧就破空荡去,犀利的点钢枪尖从地面上直扫而过。
话说无巧不成书,李君鸿的点钢枪尖扫过地面,恰巧碰上先前被苍平一戟砸烂掉头颅的“大总管”简良的尸身。尸身霎时被枪尖从中一剖分成了左右两瓣,简良的内脏混合着血液转眼淌满了这一片沙地。
李君鸿也意料不到,略微一怔,却忽听战圈之中竟传来了祝山海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不!”
接下来只觉得“补天手”的巨大威压霍然一松。
又见裴延空和林逦双双暴起,长刀利剑抢攻祝山海的中门,他们已把握住杀死祝山海最好的时机。
“不……”祝山海的惨痛咆哮不曾止歇,面对索命而来的刀光剑影,却还能做出行之有效的防御和反击。生死一瞬间,祝山海魔掌一翻,竟直接按在了林逦的剑锋上,华韶剑被注入了诡异劲力后,一个变向撞上了砍来的银河刀,替祝山海招架了裴延空的杀手。
一道血痕凌空飞溅,源于祝山海的魔掌之上,这竟是中原白道第一次令祝山海流血负伤。
场中忽然静得可怕,只有祝山海血滴洒落的声音。
其他战圈捉对厮杀的人也尽皆散开,目光纷纷投向此处。
“好!好!好……”祝山海喘息着说道。只见此时的他披头散发,原本锐利无比的眼中已布满了血红,一张脸更是苍白到可怕。虽然众人明知他受了伤,可他却仿佛要做生死一搏的困兽,更教人心惊胆寒。
祝山海用足以洞穿人灵魂的眼神扫过裴延空和林逦等人,道:“你们胆敢如此折辱于他,我祝山海发誓,终有一日要杀尽你们所爱之人,再将你们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这时,暮雨子抢着对场中的裴延空呼喊道:“莫理他,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趁现在!”
刀剑齐鸣,又是裴延空和林逦的双双突击。
祝山海却道:“我走火入魔不假,可你们想要杀我,只怕是痴人说梦!”语罢,祝山海魔掌横扫地面,颗颗沙砾被滔天巨力震上了半空,一瞬间竟似加了速的箭镞射向四面八方。
漫天飞沙走石,众人都睁不开眼睛。裴延空知道祝山海仓惶欲逃,抡起一刀劈开身前的沙尘,喝道:“你休想逃!”
谁知祝山海虽然走火入魔,身法却不减分毫,已经纵跃到了外围,恰巧经过“光州二孙”的身边。
裴延空拔身追近,却听前方的沙尘之中传出一声惨呼,一道黑影飞出,裴延空顺手一接发现竟是已经断了气的孙伯显。
祝山海一击得手,待要再次强杀孙仲达的时候,却被一柄奇形怪状的外门尖刀所拦截。祝山海怒目瞪了一眼持刀的“哭里藏刀”宋忠,道:“你这叛徒不得好死!”
宋忠手持利刃,幽幽叹息一声,掩不住一脸的愁苦神情。
祝山海身影一纵,施展开“扶摇直上”之式,却是在漫天风沙的掩护之下迅速遁逃。待苍平、暮雨子、褚尚德、鲁和尚、聂雁行赶来,祝山海早已鸿飞冥冥,踪影全无。
树倒猢狲散,超凡帮的温凉亭、建御雷、柳生赤莲、戚汉兵、袁凶五人亦闪电撤离,只留下一个“哭里藏刀”宋忠。
“贼子纳命来!”鲁和尚欺近,挥刀就要斩首宋忠,却被横空掠来的一枝精钢短戟给及时格住。
鲁和尚委实犯浑,问道:“老大,你这是哪出?”
“是自己人!”苍平气急,又转头望向裴延空和孙仲达,“伯显兄弟如何?”
孙仲达早已一脸写满悲愤,裴延空也只好默然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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