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仙界来 第三十二回 狐狸尾巴

厉鸾回来了。

古一鸣却死了。

双戟堡内，苍平、巫罡、林逦、李君鸿、鲁和尚五人正站在一间屋舍前，看着跌倒在台阶之上的古一鸣。

宇文纶检查完尸首，起身，摇了摇头，道：“古掌门被人以一记掌刀切在了后颈，一击毙命！”

“这怎么可能？”鲁和尚近乎咆哮般说道，“崆峒派武学，以他的造诣最深，哪能那么轻易被人干掉？”

这同样也是诸人内心的疑惑。

可现在古一鸣双目圆睁，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台阶上，连鲜血也未见一滴，他的死亡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任谁也料想不到，经历了黄金山庄的血战，古一鸣没能战死于超凡帮的重重围困，却栽在了中原白道自家的院子里。

李君鸿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是祝山海偷偷潜了进来？”

“祝山海要杀人，何必鬼鬼祟祟的？”巫罡皱眉道，“依我看，古掌门的死状，只怕是熟人下手。”

“熟人下手？”李君鸿一怔，道，“你是说，我们这群人之中有鬼？”

巫罡反问道：“不然呢？古掌门也是老江湖了，岂能那么轻易就着了道儿？”

苍平转向一旁静立着的厉鸾，开口道：“古掌门生前最后可是和夫人在一起的？”

厉鸾点点头，“嗯”了一声。

鲁和尚性情莽撞，大咧咧问道：“你们二人在一起干了些什么？”

厉鸾闻言脸颊霎时飘过一丝愠色，转而又用充满怨毒的眼神瞪了鲁和尚一眼。

自青龙会甘宗翔、常灭、席塔三人夜袭崆峒、掳走厉鸾，到如今青龙会名存实亡、超凡帮乘势崛起，古一鸣和厉鸾已经分离了太久。这对在武林中并称“鸾凤和鸣”的伉俪，久别重逢之后到底干了些什么，自然不是鲁和尚这个出家人应该过问的。

苍平只能换一种问法，来缓和现场的尴尬气氛：“是夫人发现他的？”

厉鸾没好气地道：“我们本来在屋子里谈事情，他说肚子饿了，要出去找些点心来边吃边谈。随后我等了一阵子还不

不见人影，推开门才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此间经过厉鸾描述得毫无波澜，但是每个人听来偏偏都心存狐疑。

要说按照杀人的时间、地点推算，厉鸾确实有最大的嫌疑。可她一个文弱女子，不曾练过一天的武功，哪能有一掌击杀古一鸣的手段？

就算给她一柄喂了剧毒的匕首，只怕也难以得手。

对于古一鸣的横死，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厉鸾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可怀疑她是凶手，就要拿出真凭实据，而关于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众人更是无权过问。

厉鸾号称“武林第一美人”，想到她被青龙会掳走期间可能发生的事情，每个人都心里没有底。

或许这正是他们夫妻之间问题的根源，大家的猜疑都已转变成为了同情。

无论如何，现在的事实就是中原武林又折损了一员大将。

同时也意味着崆峒派在这一场江湖浩劫里的彻底凋亡。

良久，苍平才长叹一声，对宇文纶道：“先找人来替古掌门收尸吧！”

宇文纶应诺。

“古掌门死得蹊跷，超凡帮又虎视眈眈，各位暂时切莫走漏风声。”苍平又转对厉鸾道，“夫人也请节哀顺变，等会儿我让铁姑娘来陪陪你。”

厉鸾刚刚丧夫，而今整个双戟堡里适合陪伴她的人也只剩下铁倩了。

波涛之上。

楚恒和燕渺渺倚靠船舷，望着船下滚滚而去的江流。

红尘亦如逝水。

而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楚恒终于开口道：“如此说来，燕尘……燕护法是你义父？”

燕渺渺点点头，道：“我的亲生父亲本是他的部下，后死于江湖仇杀。义父便打小收养了我，而我也随了他的姓。”

楚恒道：“你知道他是西风门的右护法？”

燕渺渺道：“义父号称‘暴雨修罗’，名震**，我当然清楚他的身份。”

楚恒道：“那我就不解了，为何你还要邀我去行刺荀璧？”

燕渺渺略作沉吟，道：“一

来‘云里游士’荀璧是个采花恶贼，奸淫妇女，犯了江湖大忌。二来当时‘富贵猴’何逸承诺予我的赏金也着实可观。三来天下以左为尊，荀璧身居左护法之职，西风门里的地位赫然在我义父之上，我也是想借机除掉他。”

楚恒道：“当时我只道你是为了生意，才助你一臂之力的。”

燕渺渺道：“怎么？现在后悔了？”

楚恒耸耸肩，道：“反正事情也没成。后来青龙会的庞焰亲自带人来，也没见能拿得下‘云里游士’。反倒是这何逸和洪军师兄弟二人，到底属哪一方的人？”

燕渺渺道：“起初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要杀荀璧报仇，谁知荀璧听到风声后折返商州何家堡，二人联手也挡不住荀璧的紫铜长箫。荀璧何等淫威，他二人为了保全何家堡上下老小，就只好向不共戴天的仇人发誓效忠。”

楚恒恍然道：“原来竟还有这么一出。”

燕渺渺道：“天下都讥嘲他二人贪生怕死，毫无武人的骨气。殊不知他们也是为了委曲求全，才不惜背负骂名。”

楚恒忽然想到了苍平，道：“苟且偷生抑或忍辱负重，一时还真不能妄下定论。”

燕渺渺道：“就像黑与白，好与坏，正义与邪恶一样。在你楚少侠眼里，我靠赚赏金为生，肯定也属于被利欲熏了心的那一类人吧？”

楚恒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人在江湖上打滚，总要有个营生混饭吃的。”

燕渺渺眼里流露出一股哀伤，道：“其实在我们行刺荀璧之前，西风门里是没有人知道义父收养我的。”

楚恒诧异道：“燕护法一直将你掩藏着？”

燕渺渺道：“义父号称‘暴雨修罗’的原因，一是暗器手法高明，二是生平杀人无算。然而自从收养了我之后，他便逐渐开始厌倦再沾染血腥。”

楚恒道：“我想燕护法必然是身不由己。”

燕渺渺道：“你也知道，所谓树大招风，义父若要在西风门里坐稳右护法的位置，不杀人是绝不可能的，但他也尽量动用起别的手段。义父背着西风门从小训练了我，而我成为赏金

金客之后，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赚到的赏金几乎全交给了义父，供他应付门中的庞大开支。如此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楚恒剑眉一轩，道：“后来是不是给荀璧察觉了？”

燕渺渺望了他一眼，道：“还记得我们意图刺杀荀璧之时，我遗落在松鹤庄里的那一柄惊芒尺吗？”

楚恒道：“当时被荀璧一脚踢中，飞插在了门楣之上。”

燕渺渺道：“我们不敌荀璧，救下独孤琳趁乱而逃，却不料随后义父也到了松鹤庄，助荀璧对抗青龙会的围剿。义父后来替我保管着那一柄惊芒尺，可竟给荀璧留上了神，让他暗中调查清楚了我同义父的关系。”

楚恒道：“以荀璧的心性，他是不是利用了燕护法想要隐藏的这个秘密？”

燕渺渺道：“一点也不错。荀璧以向西风门主揭发相威胁，迫使义父服从于他一件事。”

楚恒愕然道：“什么事？燕护法答应他了？”

燕渺渺道：“什么事我就不知晓了，只道义父接受了他的条件，却对我一直守口如瓶。”

楚恒隐隐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燕渺渺道：“荀璧肯定在谋划一件大事。”

楚恒忽然转问：“那你可知西风门的门主是谁？”

燕渺渺道：“不知道。”

楚恒眺望向远方，道：“云里游士也好，西风门主也罢，我们终将找出幕后黑手，然后摆脱这一切的。”

燕渺渺苦笑一下，道：“但愿吧。”

此时楚恒的目光恰落在江的岸边，却见一道快绝无伦的飞纵身影，与他们的船反向而行，正朝着蜀中疾扑赶去。

远观此人的身形，楚恒只觉得曾在哪里见到过。

蓦地灵光一闪，这正是那日激战于风雷阁的青龙会另一元老“山神”百里犬！

魅影无声无息。

铁倩坐在桌前正盯着手里的茶杯出神，对背后降临的危机竟毫无察觉。

厉鸾半躺在床上，双眼微闭，呼吸均匀，仿佛小憩一般。

铁倩曾是巾帼不让须眉

的女捕头，行事雷厉风行，素来英姿飒爽，而厉鸾号称“武林第一美人”，贵为崆峒派古一鸣的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二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题可以聊。

不过苍平安排铁倩在此也不是来聊天的，可能确实需要陪一陪厉鸾，但背后更多的是监视的意味，所以尽管二人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说，铁倩却依然形影不离地守着厉鸾。

厉鸾假如有任何的异常举动，必然都逃不过铁倩的耳目。

可现在有异常举动的并不是厉鸾，而是铁倩背后无声无息降临的魅影。

魅影此时潜出黑暗，从衣袖里探出一只阴毒的鬼爪，骤然间五指箕张，朝着铁倩的后背心一下子发力抓去。

铁倩霎时只觉得阴风阵阵，遍体生寒。

一个念头倏地闪过，只怕自己就要步古一鸣的后尘，不明不白地横尸当场了！

魅影鬼爪的指尖眼看就要撕裂铁倩后背上的衣衫了，然后将是皮开肉绽，生生捏碎她跳动着的心脏。

偷袭发生得太快，已教铁倩命悬一线，岌岌可危。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悍无俦的气劲凌空斜掠而至，竟带着惊涛拍岸之势，后发先至直撞向魅影的鬼爪。

魅影的目标本在铁倩身上，当下探出的鬼爪不禁一滞。眼看对方来势何其凶猛，只怕真是出自地狱恶鬼的一爪也会被其残酷粉碎！

鬼爪自铁倩的后背心上划过，手腕一翻，瞬间加速，直直地迎上那股突然袭来的气劲。

气劲此时化虚为实，凝聚成一只孔武有力的巨掌，终与鬼爪凌空相遇上。

只听一声闷响，巨掌和鬼爪骤合即分，他们各自的主人亦同时退开。

魅影冷眼旁观，却见巨掌的主人乃是一位浓须大汉，生得虎背熊腰，强壮的身躯后背着一柄长剑和一把大刀，望来颇为器宇轩昂，顾盼自雄。

足以与自己对接一掌而丝毫不落下风，魅影揣度此人必然急难对付，而此地又是中原群雄汇聚的双戟堡，暗呼情况不妙。

魅影霍地脚下一点地，人影腾空跃起，飞鸟一般纵出了这间屋舍。

甫一出屋舍，竟然见苍平领着宇文纶等数人同时自院子的偏门匆匆冲入场中。

魅影犹感到身背后追出来的刀剑大汉，顿时心生一计，对着苍平等人呼道：“你们来得正好，抓刺客！”

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道：“好一个贼喊捉贼，贫道到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刺客？”

魅影闻言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讲话之人自苍平和宇文纶二人中间步出，身材矮小却不失仙风道骨，不是青城山的“玄门剑”暮雨子又是谁？

此时苍平森寒的目光已投向魅影，问道：“巫大侠，‘青龙终低头，西风掠九州’这句话，你一定不陌生吧？”

当日暮雨子遭巫罡暗算被一掌打入五花湖之前，曾问起过这句话，而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巫罡所说的：“道长肯定有所不知，这句话正是我创的！”

原来这无声无息降临、试图谋害铁倩的魅影正是“风雷异侠”巫罡。

巫罡冷笑一声，对当前形势已了然于胸，道：“哈哈！这句话非但不陌生，还是我毕生奋斗的目标！”

此言一出，昭然若揭，巫罡无疑已向在场所有人亲口承认了自己西风门主的身份。

巫罡环顾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暮雨子身上，道：“道长，当日五花湖畔没能杀掉你，今天看来真是我大意了。”

暮雨子大义凛然道：“就算你当日杀死贫道，也休想瞒得了天下人！你的狐狸尾巴总有露出的时候！”

此间，苍平、林逦、宇文纶、廉九公、李君鸿、鲁和尚、聂雁行、谢韬、孔动丞等人已暗暗对巫罡摆开了合围之势。

巫罡睥睨群雄，咆哮道：“我能掌控西风门轻取青龙会而代之，现在光凭你们几个也想奈何得了我？”

不料身背后竟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休得狂妄，今日你就由我一个人来收拾！”

巫罡知道是方才出手阻拦自己行凶的刀剑大汉，转身喝道：“我从来不杀无名宵小，你报上号来！”

刀剑大汉仿佛渊渟岳峙，双臂环抱于胸前，傲然道：“在下昆仑剑宗裴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