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仙记 117 清晰（五）

敬嫔也是一脸的不相信，她慌张的看着通贵人，想说什么，却又哽咽在喉咙，说不出来。

“人是我杀的。”通贵人抹了抹眼泪，抬头看向正前方坐着的孝庄、玄烨还有太后，她满脸的认真，又带着一种坚定的眼神，惹得一旁的莼兮都有些不愿相信：“我恨她，若不是她，我怎么会失去两个孩子。上一次流产也就罢了，我当是孩子没福气，不能与我相伴。可我的小阿哥不一样。他三岁多了，能说会跳，还会逗我开心。他只不过是去看看自己的养母，结果一回来就莫名的死了。安嫔平日里怎么对我，对他都无所谓。可是，她不能杀了我的孩子。不能。”

听着通贵人的话，所有人都微低着头。虽然在场的人，大多是没有怀孕生子的，可作为一个女人，谁都能理解作为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

荣嫔早已经哭成了泪人，连方才害怕得躲避不敢抬头的端嫔，此刻也已经开始掉泪。

莼兮的眼眶已经红了，她们都是母亲，都失去过孩子，更能体会通贵人口中的痛与怨恨。

“你流产之事，不是一场意外吗？御药房的小太监，朕也已经处死了。怎么又说，与安嫔有关。”玄烨听完她的话，语气也缓和了很多，虽然心中有气，可还是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那碗药，是安嫔特意安排好的。只是，她一开始想要毒害的，并不是我腹中的孩子，而是郭贵人的孩子。可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那小太监会送错了药，见原本给郭贵人的药，送去了我的屋里。”通贵人说着就看向了莼兮，眼中怨恨异常。

莼兮忽然觉得，自己没让淳吟过来，就是正确的选择。本想极力将这些事情与淳吟撇开关系，没想到，通贵人是知道那时候她流产的真相。

恐怕当时不说，也是碍于佟贵妃与安嫔吧。

“这是什么话？”孝庄与玄烨同时看向了莼兮，孝庄立马问道：“郭贵人人呢？”

“淳吟身子重了，近来又听闻宫中的恶事。身子不大好，所以臣妾就没让过来。”莼兮小声的回答道。

“那你可知通贵人所说的事情？”孝庄又问。莼兮提到淳吟的身子，孝庄也就没计较，毕竟龙胎最为重要，这样的场合也确实不适合孕妇过来。

“臣妾哪能知道这些。”莼兮说：“当时将淳吟接回来的时候，淳吟也没提。更何况，淳吟不是好好的么，安嫔是不是下药要害她，谁也说不清楚呀。”

“如今安嫔已经不在了，事情究竟如何，也无证。可不管安嫔是否做过这些，你都不应该如此歹毒的将她与芳菲害死。还闹得整个宫里都人心惶惶的。若真的错了，做了这些狠毒的事情，告知哀家，告知皇上，自然有人会为你做主。”听莼兮这样说，孝庄也没再计较那件事情的真相，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今天的事情上。

“臣妾一时糊涂。”通贵人又猛地磕了几下头。

一旁跪着的沐卉想要开口，可抬眼看向莼兮，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说，却见莼兮看向了韩姬。

韩姬知道她们是想说安嫔不会是通贵人杀的这样的话，可她更知道了今日通贵人已经铁了心的，要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若继续争执下去，恐怕会牵扯更大。

韩姬轻轻摇了摇头，莼兮会意，也回头对沐卉摇了摇头。

“事情真的是通贵人做的吗？本来还以为通贵人是个温婉之人，没想到人一旦有了仇恨，就变得不同了。”一直坐着没有开口的僖嫔却突然说话了。

莼兮回头看向她，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可害怕她说些不必要的话，再将淳吟的事情给抖出来。

僖嫔冷笑一声，回看了一眼莼兮，又看向低着头不再说话的敬嫔：“我可是听说，安嫔死的时候可是有一场激烈的打斗呢。也不知那侍卫能不能打得过安嫔。”

“你这话什意思？僖嫔娘娘是在怀疑我吗？我都已经承认了，人就是我杀害的，还要如何？”通贵人大声的吼道，本以为自己认了罪，事情就要结束了，可没想到半路又有僖嫔出言。

“这宫里的侍卫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即使安嫔的功夫再好，也未必就是一个侍卫的对手。”听见僖嫔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的佟贵妃也跟着说话了。

莼兮又看向了佟贵妃，却见她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在看戏一样。这偶尔几句话，却像是在评书似的。

佟贵妃一开口，一同看过去的还有沉默着不说话的敬嫔。她满脸的疑惑，又带着愤怒与心疼。莼兮一回头，就见她立刻将头埋了下去。

“张鹏融，在追捕那侍卫的时候，可知道他的功夫如何？”玄烨朗声问道。

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张鹏融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听见玄烨又问了一声，才走上前来。他用余光瞄了一眼韩姬与莼兮，见她们都轻轻点点头，便开口回答说：“那人的武功不弱，虽不知安嫔娘娘的功夫究竟如何，但那侍卫一定是位高手。微臣抓捕的时候，也废了好大的劲。”

玄烨点点头，表明已经清楚，张鹏融这才又退了回去。

“皇上，事已至此，所有的罪孽都是因为臣妾一时的怨恨引起的。”通贵人又说道：“那侍卫是臣妾的人没错，也是臣妾安排他去杀了安嫔的。失子之痛，臣妾实在无法一忍再忍。安嫔平日里发发脾气，倒也就罢了。她不该残忍的对一个孩子下手啊，他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好好跟自己的皇阿玛相处，就命丧他人之手。臣妾知道，自己罪过，只求皇上不要牵连到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是我不对，是我的错，臣妾愿一力承担。”

“既然你已经认罪，也念在死去的小阿哥身上，朕可以对你的家人从轻发落。”玄烨叹了一口气，答应了她的请求。

“多谢皇上。”通贵人又狠狠的磕了几个头，然头抬头看向玄烨，柔声的说：“皇上，若有来世，臣妾还想与你为伴，只期盼皇上可以忘却今生臣妾的一切罪责。”

玄烨没再看她，心里难过，别过头去，却又正好与看过来的莼兮对视。

莼兮低下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一个女人，一生就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通贵人已经失去了她的孩子，她却仍旧渴望着在最后还能拥有哪怕一点点的，自己丈夫的爱惜。

通贵人满脸的泪痕，扭头对着自己身边的敬嫔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太小，连她们身后的沐卉都没能听得明白。

可当通贵人再一次抬头的时候，敬嫔已经不知受了怎样的打击，瘫软在地上，头也垂着，不敢抬头。

孝庄让人将通贵人带下去，刚有侍卫上前来准备拉她起来。却见她自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她推开想要扶她的侍卫，望着跪在地上的敬嫔，凄然一笑“姐姐，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还有你曾经为我所做的一切。”

敬嫔猛地抬起头，却只看见通贵人的一个背影。

通贵人说完话，就猛地跑向了一旁的柱子，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撞破了脑袋，缓缓的滑落在地上。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没有人来得及阻止。

“清儿。”敬嫔喊的撕心裂肺，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通贵人抱在怀里。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别……别哭……”或许，她还想要再多说些什么，可她这猛烈的一撞，已经让她支撑不了。

或许，她还想好好的跟这个拥她在怀里的姐姐道一声谢谢，说一说心里话，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必须死，必须现在死，不然会连累了她不想连累的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受到很多人的伤害。一直都是这个姐姐为自己承担，为自己出头的。是她连累了她，所以，她想要让一切都随着自己的死而淹没。

这是她今生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一件事情，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

敬嫔心痛到无以复加，她无法再说出什么话来，嘴里无声的喊着通贵人的名字。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给震惊了。

虽然通贵人所作的事情，是死罪，早晚会被赐死。可她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佟贵妃依然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喜悲，虽然她用手里的绢帕抹了抹眼角，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其实并没有流泪。

僖嫔虽然惊讶，可脸上更多的是不满，不满通贵人就这样死了，不满一切因为她的死而结束。

有些人已经被吓得晕了过去，有些人也惊声尖叫着。

站在柱子旁边的是莼兮，而通贵人冲过来的时候，也正好撞了她一下。她下意识的一回身，结果沾了一身的血。

鲜红的一片从她的脸上划过，沾满了她月白色的长袍。

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看到满手的血红色，忽然觉得一阵心寒。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