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破天关 第七十六章.混乱之无明

有人说，这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平静之人，泥塑的神祗尚有三分火气，无上大修也有灭世之怒，那就更别提寻常人了，之所以遇见事儿了心能平静，那是这事情还没有达到让他愤怒的程度。

而黄安，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怒的人，细江城的人都知道，这位废人公子性情还算温和，平时虽然惹事，可从不动怒，就算一不小心伤及无辜，也会有所补偿...但有一点，谁也不能碰他家的珠子，不然，这个看似废物的公子会把你的一切都变成真正的废墟，废人和废物。

是的，艾珠就算黄安的底线，就像黄安是艾珠的底线一样。

可能和艾珠不太一样，黄安不会时时刻刻地想着自己的小侍女，但黄安绝对会为了他的小侍女发疯，就像他的小侍女为了他而发疯一样。

不是说没有在中州王府吗不对已经过去四天了为什么碗在这里珠子在他们手里吗这是个警告还是个威胁珠子现在好吗他喵的要是敢动珠子我一定会杀了杀了杀了——！

黄安心里无数的念头呼啸而过，他的表情却依然平常，他拿起那盒子中的半个翠碗，点点头：“那我就收下了。”说完，他又拿起一根烤肉串，却也不吃，就是攥在手里，同时问道：“殿下，这物件是怎么到您手里的？”

韩大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眼一瞅，就见黄安的签子尖不偏不倚，直勾勾地对着中州王的咽喉。

黄安和中州王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不到三尺。

真可惜啊，韩大师一边喝酒一边想，若是当年法教之祖入京都之前，这三尺之内，没有帝王豪杰，只有两条命，能打的一方赢。可自那一年之后，三尺之内，帝王还是帝王，布衣还是布衣。

韩大师又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那时面前这个男人，可以把自己金银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只因为那个人的孩子要病死了，这样的一个人，该是多有意思的一个人啊。

所以，韩大师感觉自己有必要救一救这个有趣的男人，于是他微微起身，伸出一只手，拍在了黄安的肩膀上。

黄安感觉自己的力量在一瞬间尽数崩溃，一种酥麻的感觉转瞬行遍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瞬间脱力，于此同时，一股暖意从黄安的丹田迸发行遍他的五脏六腑，竟有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连他那颗焦虑压抑紧张的心也为之放松下来。

可黄安却彻底惊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妙的手段——在一个凡人的身上——用和伤害完全相反的力量去阻止对手，这种武功，黄安别说听了，想都没想过，眼前的这位韩大师，看似文弱的韩大师，原来是位强到匪夷所思的武学高手！

黄安毫不怀疑，这位韩大师拥有战胜一位寻常修士的力量，这等手法，这等武学境界，算得上是黄安见过的凡人武功第一人了，远比宋家的四抬轿子强悍，也难怪中州王如此看重此人，可以说，这人就是凡人的顶峰！

韩大师的这一手不但卸去了黄安的力道，也卸去了黄安内心中的怒火和冲动，黄安突然意识到，自己目前不是中州王的对手，若艾珠真的在中州王的手里，自己贸然行动就是害了艾珠，断绝解救艾珠的机会和可能。

想到这里，黄安的手一松，签子掉在了盘子里。

阻止了黄安后，韩大师笑了笑：“黄老弟，你这可不地道了，你先说不吃肉，殿下才送了你大礼，你都收了人家的大礼，又吃上了，你这，两头拿好处啊。”

黄安苦笑：“你瞧，我这不是还没吃嘴里吗？”

中州王一旁摆手：“不妨，不妨，反正这件宝贝是给黄老弟的定金，你也有一份，嗯，我这就叫人送上来。”

“咱还是先吃肉吧。”韩大师苦笑，可中州王却拍拍手，于是又有一个姑娘走进了房间，她手里也拿着一件东西。

黄安扭头，定睛一看，浑身就是一哆嗦，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掀起一阵狂骂，怎么会是她？

这一次进来的少女，身着侍女装，远远地看就有一种空灵到空洞的气质，似乎是一个斑斓的泡影，一个脆弱的梦，明明很美却让人记不住。

这个女孩子黄安见过一次，从他旅行到现在，他见过不止一位少女了，可这位少女给他的印象绝对是前三甲，毕竟谁也不会忘掉了一个一心想要杀死自己，而且有足够的实力办成这件事的异性。

没错，来的人是何芷。

她什么时候当上中州王府侍女了？黄安瞠目结舌，赶紧捂脸准备把自己藏起来，而少女却主动打起了招呼：“哎呀，这不是黄安先生吗？奴婢见过了。”

果然没有一点侍女的样子...黄安心里暗骂，苦笑着点头：“好，好。”

中州王继续撸串：“哟，敢情你俩还见过，没事，一会你俩可以好好聊聊...嗯，何芷小姐，请先把那件宝物送给大师吧。”

何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韩大师，眼睛却一直盯着黄安，毫不顾忌。

黄安尽可能不合何芷对视。

韩大师拿过何芷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泥塑的人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那黄安看不出的特别，而韩大师接过人偶后整个人都凝重起来，过了好一会，才一声哀叹：“这东西做定金，贵了些。”

中州王只顾着吃烤串：“无妨，权当是诚意了吧。”

韩大师还是摇头：“若说这是诚意，那这份诚意的重量我还真是担待不起啊。”

“给你了你就收好就可以了，没啥担起担不起的。话说你该不是想撂挑子走人吧，啊？老韩？”中州王搁下手里的签子一抬头，“啧，你怎么还在这里？退下。”

后半句话是说给何芷的，何芷倒也听话，恋恋不舍地看着黄安离去了，让黄安一头大汗。

韩大师起身，将那个小陶俑收起来，放入上衣里，又给中州王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坐下，端起酒碗，突然问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殿下，就算我俩拿不到金子，您的金子也不会消失吧？”

中州王没喝酒，只是继续撸串：“金子不会，但五千万两金子也不是随时都能凑起来的。”

黄安顿时急了，他听得出韩大师和中州王话里的意思，可还没等他发话，韩大师却先一步笑道：“那我俩还得多多努力才行啊，五千万两金子不是小数，我和黄老弟可不想将这笔钱拱手送人。那么时间不早了，我和黄老弟就先走一步，失陪之罪，还望殿下谅解。”

说着韩大师站起身来。

黄安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起身，也笑了笑：“是啊，赶紧回去办事吧，五千万黄金呢，谁要跟我抢，我一定打爆他的头！”

韩大师看了看黄安没吭气。

中州王依然在吃烤串，闻言随口说道：“不妨事，我说过，二位来此就如来自己家一般，随意即可。”说完一挥手：“麋八，何芷，你俩送送我这两位兄弟。”

两位侍女这会又都进来了，俩人同时伸手，整齐划一，麋八微笑着说了一声：“两位大人请。”

何芷只做动作不说话。

韩大师和黄安走出王府的书房，走了几步，黄安突然问韩大师：“现在是什么时候？”

韩大师抬头瞧瞧月亮：“亥时吧。”

黄安点点头，不再说话。

韩大师似乎对中州王府很熟悉的样子，虽然中州王说是让麋八何芷两位侍女带路，可实际上这俩姑娘一直走在黄安和韩大师的身后，真正带路的是韩大师。

四个人在连廊里左右拐了很久，来到了一座花园里，韩大师轻车熟路地穿过花园，绕过一座假山之后，眼前出现了一片连绵的竹林，茂密葱茏，环绕为墙，竹叶挂水，青翠欲滴。

黄安看得出，这面竹子墙后还有真正的墙壁。

而这道竹子墙在中间的位置断了一个小口，露出一扇红色的小门来，说是小门，那也是和正面相比要小，若是比之寻常人家，还是大出不少。

“后门。”韩大师低声说，“来到时候走前门，出去的时候就别那么大张旗鼓了。”

黄安心思现在不在这里，只是嗯了一声。

韩大师扭头，看着黄安，仔仔细细地看着，突然拍了他一下，说：“黄先生，您扭头看看，那假山上的是什么？”

闻此言，不但黄安，连何芷和麋八也都扭头，只见身后的假山上有个很大的洞，洞中水汽氤氲，最里边放着一尊造型古怪的神像，天黑，何芷和麋八是看不清楚，可黄安却看了个一清二楚，那尊神像不大，只有三尺来高，但极尽狰狞，神像通体为红铜所铸，千手百足，共有五个身体，彼此连在一处，那一根长脖子上挂着七个吓死人又吓死鬼的脑袋，七个脑袋共同衔着一个巨大的转轮，那转轮中有男女老幼，有飞禽走兽，有红尘众生，可奇怪的是这些众生都蒙着自己的眼睛，缝着自己的耳朵，漫无目的地东奔西走。

有俗语说，大悲大喜大气的人都不容易吓着，看黄安虽然现在心烦意乱一肚子气，却还是被吓了一跳，感觉还不如眼神差点看不见呢，顺带着在心里把韩大师祖宗十八代从头到尾问候了一遍。

韩大师拍拍黄安：“看见了？”

黄安点点头，转过脸来不想再看。

韩大师却想继续这个话题：“那是我曾经提到的，原教的宇外诸神之一，名曰衔轮者，又名无始无终无明无毁痴愚神，是盲神的一个化身，昔日降临在此世的九位宇外之神中的一位。”

黄安随口问道：“这货干什么吃的？”

韩大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明：“原来，原来如此啊。”

黄安没理会韩大师，后者却继续说：“宇外诸神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也没有所谓的权能之说，因为他们的力量在权能之上...但每位宇外之神都有自己喜欢干的事情，这或许是一种倾向。”

黄安总算对此有了点兴趣，他看向韩大师，后者认认真真地说：“而衔轮者的喜好，或者说是倾向，是操纵因果和岁月，接受血与恐惧的祭祀，祸乱现世的法理，扭曲已经存在的因果，但衔轮者扭曲的因果也是整体因果中的一部分，而他以此为荣。”

黄安有点蒙：“扭曲因果吗？”

韩大师点头：“黄安先生，正是如此啊。”

韩大师扭过头来，看着黄安，轻声说：“黄安先生，请记住这样的一句话：一切都已经注定，一切都不可改变，这就是因果，但因果不是终点，因果只是开始和结局，结局之后还有未来，只要此心不死，就有无限的可能。”

黄安看着韩大师，他不理解对方为何要给他说这个，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回了一句：“受教。”

韩大师转脸：“走吧，麋八，你送我出去。我喝多了走不得夜路。”

“好的爷。”麋八笑道，“那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