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心里早就将自己的分身骂了一万多遍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制造的那个分身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毁掉了,连自己最大的底牌,那件天衣都落入了对方的手里。
骂分身的同时,黄安顺便把自己也骂了一万遍,要不是自己当初想出了这么一个糟糕的点子,现在也不至于陷入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黄安瞧瞧旁边的狗剩,狗剩是一脸笑意,可笑意下边的表情也充分说明了他绝不会让黄安推掉中州王的邀请,可黄安清楚,在现在这个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中州王府,就好比那肉包子打狗,人家中州王愿不愿意当狗不清楚,不过自己这个肉包子是当定了。
黄安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总算想出了一个还算恰当的理由:“承蒙殿下好意,但正如狗先生您所说,进庙拜佛得烧香,进山见魁首就得备好投名状,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好意思去见中州王殿下,烦您转告殿下,待在下为他除掉汉兴城的邪魔外道之后再去拜会。”
狗剩依然挂着那张笑盈盈的皮面,他一躬身,恭敬地说:“带礼访客那是拜访,我家殿下这是请客,至于礼不礼的,您自便就好,况且我家殿下此次请您去就是要和您谈一谈我们汉兴城的邪魔外道,还请您和大师速速前往,莫让殿下久等。”
那位韩大师轻轻一笑:“看来不去也要去了。”
狗剩一乐:“老师这是哪里话?莫非老师不想去?”
韩大师笑着摇头:“中州王邀请,乃是幸事,怎可不去?”
话说到这里,黄安也不得不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耿神仙:“你去找驴子,到城门口等我。”
耿神仙纳闷:“哪个城门口?”
黄安恨不得踹死他。
耿神仙见黄安表情不善,总算是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匆忙给众人打了个招呼,慌忙离去,却又被狗剩叫住:“老先生哪里走?不妨同去?黄爷去面见殿下,你我可去旁近酒家寻点乐子,嗯,若老先生不嫌弃,满江楼如何?”
耿神仙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老朽年老体弱,老眼昏花,四肢无力,头晕目眩...什么声色犬马美酒佳肴的通通无福消受啊,我还是,我还是赶紧走吧。”
狗剩点点头:“也好,既然老先生急着回去,那么,小柱子,小馒头?”
两个比黄安高出四头以上的壮汉不知从何处钻出,他们坦胸露乳,黑漆漆的一身腱子肉。
黄安注意到,方才众人在这里静息时,这俩人就坐在人群当中,如此看来,除了狗剩,那些在此静息的人中至少还有数人与中州王府有关。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安心里转过数个念头,却始终没有结果。
耿神仙见状却直接傻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狗剩会搞这一出,再一看那俩大汉的块头,更是连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嘴里,只好唯唯诺诺,让俩汉子和他一起去了。
黄安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一声,这耿神仙虽然被俩大汉挟持,然而身上到底带着护身的宝贝,再加上宋碧余给予的灵药,保命当是无忧,可自己呢?现在的自己是一穷二白,虽然有一张银票,可一张银票可以在必要时帮自己杀出重围吗?到时候怕是还不如一把菜刀好使!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黄安深吸一口气,逐渐安定下来。
于是,黄安狗剩韩大师三人一起走出犬神庙,期间,狗剩还充当向导为黄安介绍了犬神庙一番:“这庙可不简单啊,这庙其实是北疆王大人出钱修的,只是挂了另一位富商的名字而已,你看这里的壁画,喏,就是走廊上的这些,还有墙壁上的,这每一幅画都是一个故事啊。”
黄安看向犬神庙的围墙,果然,围墙上也有彩绘,但久经风雨,早已斑驳掉落脱漆起皮了。
“应该说犬神庙的每一幅画都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每一幅画都是...”韩大师说,“无一例外。”
黄安看了韩大师一眼,后者却在看壁画,那幅壁画已经脱落到一眼看过去基本只能看见砖的程度,可根据一些残留的碎片,黄安推断这应该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等等?黄安突然意识到韩大师所要强调的事情:每一幅壁画,若这里的壁画都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的话,那阴司间和大殿后门正对的那幅深渊图难道也是真实的往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黄安又看了看狗剩,他发现一直都淡定的狗剩这时却面露恐惧,一张笑脸也变得僵硬而虚假。
黄安想了想,问狗剩:“狗老哥,我请教您一个事。”
狗剩的眼睛下意识地瞟向了别处,又瞬间回转,黄安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只是接着把问题抛了出来:“您养得那条大狗子呢?”
狗剩一脸悲苦:“狗大爷他失踪了。”
黄安哦了一声,不再搭话。
反倒是韩大师有点吃惊,问了一句:“您养得狗,丢了?”
狗剩表情再次欢乐起来:“老师您一向不是只在乎人吗?怎么又关心起狗了?倒是稀罕啊。”
韩大师叹气:“因为一条狗一丢,只怕有不少人要掉脑袋咯。”
狗剩的笑容变得白了点,而且这个白是惨白的白。
黄安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不知为何很想告诉这俩人,自己知道那条狗在哪里,虽然他并不知道那条狗为何会在那里。
最近怎么搞的,净和狗扯关系了!黄安心里暗骂,而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犬神庙的庙门前。
黄安扭头:“夜游此庙,还算有趣,不知白天过来风景如何。”
狗剩笑道:“白天这里卖吃食的多,不过多是些羊杂汤,菜丸子这类的糟粕之食,不干净,味道虽好,吃了怕是要腹痛一阵子。”
黄安点头:“虽是下水粗食,可竟然还在意味道,这地方果然越发地有趣了。”
“谁说不是呢?”韩大师点头,“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粗糙贫贱但又有趣的事物存在,泥泞中的人才能在日子里体验到生的喜悦,不至于过度的麻木。”
“那些人怎么样都无所谓。”狗剩笑道,“请,两位,这边。”
三人一起走出庙门,庙门前早已预备了两辆马车,黄安坐上一辆,狗剩带着韩大师坐上另一辆,车帘子往下一盖,这就出发了。
坐在车里,黄安一次又一次地思考汉兴的大城的情况,但最后得到的结果依然是无法可想,因为黄安到现在为止都没搞明白汉兴大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方才狗剩一直催促黄安上路,可马车走的却慢,有多慢呢?反正黄安感觉比他家的毛驴走得还慢。
按照这个速度要是到中州王府估计得半个多时辰,黄安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瞧,只看见了空空荡荡的街道,他又把帘子放下,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一个晃荡,黄安顿时惊醒,他猛地睁开双眼,看向四周,结果看见了车厢的四壁。
搞什么?黄安掀开帘子,往车外一看,顿时傻眼,原来他来到了一个...呃,根本没办法形容的地方。
这应该是一座建筑,黄安现在应该在一座建筑里,但这座建筑完全是扭曲的,比如黄安面前的这条路——或者应该说是走廊更好——正在逐渐地扭曲城一个螺旋,而黄安的左侧是无数阶梯,这些阶梯没有扶手和墙壁,一根根的彼此连接,构建起了一个状若鸟巢的规则体,而黄安的右边也不是墙壁,而是一道深渊,深渊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立方,那个立方体呈现出黑铁的颜色,上边全是些不规则的孔洞。
这样一个地方为何会是一个建筑呢?原因是黄安看见了建筑的四壁和天穹,在螺旋走廊的尽头,在阶梯几何体和巨大立方的左右,在自己的头顶。
这些墙大到难以想象,而且不知为何,黄安只要凝神去看这些墙,就会感到强烈的恶心和狂躁,所以他只好不看。
顺提,黄安的头顶上是一根长达百丈的石梁,石梁上倒立着无数真人大小的雕塑,这些雕塑都抬着头,看着下边,也就是黄安所在的位置。
这他喵的是个什么地方?黄安脸上非常不好看,人呢?马呢?他跳下车子,站在走廊上左右四顾,他发现自己向前以为的走廊下边是空的,整条走廊架在虚空之中,换而言之,更像是一道桥梁。
如此细的桥梁横跨如此长的地方还扭曲成这样...这地方的匠人倒是好手艺...黄安心想,不知工匠辈出的偃家有没有这般好的手艺...不过,就算偃家手艺不如这里的工匠,至少审美方面要大大的超过。
黄安又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他想找找来时的路,结果这一看,他心里咯噔一下。
日,我的车呢?黄安看着自己身后的空空如也,心里大骂。然后头一回,又让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
黄安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门,这扇不大,只有三尺来宽,比黄安略高一点,是一个单扇的门,整个门被涂成了猩红的色彩,扎眼的很。
黄安愣了又愣,他感觉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愣的次数已经足够多了,于是他平静了下心情,走到了门的后边,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这就是一扇孤零零的门,奇怪地立在走廊上。
但,门应该是可以被打开的吧?黄安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准备推开那扇门,结果——
哐当一声,黄安整个人都是一震,他脑门一下撞在什么软趴趴的东西上,然后整个人突然有了种飞出去的感觉,而周围是事物则突兀地陷入了一片漆黑。
恍然之间黄安手一伸,还真让他抓住了身旁的一件事物,然后一阵头疼传来,他耳朵里传来了一个人的叫骂声:“你这奴才,真是懒散,也不注意一些,这有个坑啊有个坑!”
黄安听出,这是狗剩的声音,可他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而自己的身体也好像被冻结了一样,除了手心里传来抓握的感觉外,一动也动不了。
他甚至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用那只手抓住了什么样的一件东西。
这是...被魇住了?黄安心想,梦魇应该怎么办?掐自己一下?可现在自己好像连控制自己手的能力都没有耶...试着睁睁眼吧...嗯,果然没用,这下麻烦了。
狗剩的声音再次传来:“黄爷,咱们到了,您下来吧。黄爷?我过去了啊。”
这下真的麻烦了!黄安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他尝试着扩大自己的抓握感,但没有丝毫的用处,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以林书恩的名义,破除一切幻觉。”
黄安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依然坐在马车里,自己的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自己的右手上被握出了一道红印。
原来是有人蛊惑了自己吗?会是谁?黄安心中惊怒不止,又有些庆幸,好歹是在狗剩找过来之前清醒了过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衣领上有两个淡淡的黑掌印,黄安一愣,下意识用手摸了摸,发现那黑色的痕迹是碳灰。
这是什么?黄安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正要掀开车帘子,却发现自己身侧的车窗帘子已经被掀开了,狗剩的脸从车窗里伸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您干什么呢?”无表情似乎只是一瞬,狗剩的脸上再一次春光荡漾起来,黄安苦笑一声:“无妨,走吧。”
“请。”狗剩依然彬彬有礼。
这一次,中州王府的大门打开了,黄安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入了中州王府,可怎么说呢?他感觉还不如之前从后门进结果被人骂了一顿来的舒服。
中州王府很大,非常大,进入大门之后首先是一片空旷的青石板地,湿漉漉的,似乎才洒过水,大若一个广场,比之江南名园雀栖也小不了多少,随后是主楼大厅,飞檐斗拱之下,有一位红衣男子正站在那里。
这个一个介于中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眉眼之间纠缠着一股英气和一股贵气,他的面容棱角分明,若光照在其上,就会留下不少带着煞气的暗影,但除此之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独特的普通,真的很普通,因为他的独特还没达到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步,所以他给人的感觉反而比狗剩还要普通,因为至少狗剩的特点是普通,这个人,没啥说得上来的特点。
可韩大师却跪伏下来,叩首:“见过中州王。”
这人是中州王?黄安吓了一跳,赶紧也拱拱手。
中州王的声音传来:“两位先生快快免礼!哎呀呀,本王说过多少次了,在王府就如在自家一般就可...”
韩大师起身:“承蒙殿下厚爱,愧不敢当,殿下之托,我二人费尽心力,还是没个结果。”
中州王的声音又传来:“这...难道说两位先生还没找到吗?”
黄安目瞪口呆,这都什么玩意?
中州王的话语冷淡了些许:“不妨事,你我先去喝一杯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