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破天关 第四十章.起雾

大雀冥山，万象妙城。

这个词汇一下子让黄安想起了青梗山主的故事，那位剑神大人的故事里也有一座大城，屹立在黑暗而寒冷的荒丘上，不知是何人所建，亦不知是何岁何年的产物。

会有关系吗？黄安皱眉。

见黄安沉思，李拜天于是说起这本书的来历：“黄兄啊，你可能有所不知，此书来历不同寻常，乃出自皇宫大内，这个刚才给你说了，不过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十五年前，我大承当今天子祭天，然后莫名其妙的半夜鬼哭，又有神明窃笑，恍恍惚惚，大承天子惊悚一晚，又梦境鬼仙传书，化为巨**撞长河瀑布，第二天就传来的长河决堤的消息，皇帝当即暗发拜仙令，请来大修前去，这是我大承立国至今第七次拜仙令，也是唯一次暗令，而两位大修前往长河决堤之处从中打捞出了一具大如城郭的鳖尸，早不知是几时沉下去的，俩大修秘密地将这东西送回了东都，最后从鳖尸的肚子里取出了一扇非常之大的门板，你现在看见的这地图就刻在那门板的正面上。”

黄安哎呦一声：“这可要命，这些可都是皇家秘闻啊。您还真是见多识广。”

李拜天哈哈大笑：“什么屁的皇家密文，我也是听卖我这书的古董贩子说的。”

那就是假的了，黄安心想，不过这些奇怪的传闻倒是和自己从父亲所留下笔记中查到的一些真实记录彼此能对的上，比如老爹的笔记里提到过十五年前祭天后就长河决堤，第二日，宫中突有恶臭，弥散三日。

总之这书不论来历真假，均有可看之趣...黄安心想，翻开了第一页。

果不其然，第一页就让黄安心中一愣，疑窦丛生。

第一页书上绘画着一只眼睛，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眼睛的瞳孔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点，还有一轮火焰太阳，和一牙弯月。

什么鬼玩意？黄安疑惑，扭脸看向李拜天，却发现对方正摆出一脸期待他发表高谈阔论的神情，于是只好把原本到嘴边的问话又咽了下去。

好面子的黄安于是翻到第二页，第二页和第一页一模一样，依然是那只空洞无神的眼睛，但这一次眼睛里的店变成了曲线，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曲线，黄安仔细分辨，突然意识过来，这是正是九州四海以及化外的东海北荒南疆西漠四地。

相传，天穹之下，地发于西北，洪渊至深处东南，据说在宇外众神看来，所谓九州者以及化外四方中的西北南三者，皆不过是从无边无尽的西北大陆延伸入同样浩瀚无垠的东南大洋的一个小块陆地罢了，虽然这所谓的一小块陆地广大到策马奔腾，日夜不息，一生难走完一角。

可这个眼睛一样的形状究竟是什么呢？黄安思索，最后只得一声长叹，求教李拜天。

李拜天摸摸下巴：“黄兄不知可有说是应当的，毕竟就算相地大师，博物者和大游客也多在九州跋涉，少有前往外边的...你问这眼睛是何物，我且先买个关子，黄兄，你可听说大夏之祖如何形容这天地？”

黄安想了想：“苍天如盖，地似棋局？”

李拜天点头：“也就是天圆地方，相地书中是这样解释的：圆者，涵盖如盖也，周流不止，自强不息，方者，规矩整齐也，稳固坚韧，厚德载物...不过黄兄，且不论这天圆，咱先说说地方，不知你可去过海边？你看那海岸山崖嶙峋蜿蜒，似犬牙交错，哪里规整了？”

黄安点头：“我之前一直以为这话说的物性，而非形态，不过听李兄这意思，这一句话也指的是形态啊，请问却是何解？”

李拜天点点书上图样：“答案就在这个形似眼眸的图形里，这个图形里正是日月所照的土地，日月星辰从东海大渊里升起，落入西方吴姬天杻山，日月所照之地，星辰所经之天，为相地学中所说的天圆地方。”

黄安点头：“原来如此，我曾听闻，无声之地无日月星辰之光，乃天地之外...当时我还纳闷，天地以外不应该是宇外吗？原来此话的意思其实是无声之地在我们常说的天圆地方之外。”

李拜天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不想黄兄还知道无声之地，真是博学，没错，无声之地又名大雀冥山，是这个眼睛图形外的土地，虽有天宇，虽有厚土，却不再是我们常理适用的天地之内，我曾去过昏明带...就是这个眼睛图形的边缘，那里也是星光日照的边缘...我曾在那里眺望光照之地的对岸，眺望那黑暗永存的荒野...那里和我们所知道的世界完全不同...”

说到这里，李拜天多了一些感慨：“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眼，亲自走进那黑暗的土地，那里一定有很多奇妙的事情等待着我去发现。”

黄安也点点头，神情严肃，其实这位奇怪的拜天兄弟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愿望？那一片无限广袤的世界...

李拜天拍拍黄安：“这本书的第二页是我们光照下世界的星图，第三页是地图，第三页开始就是光照之外的世界了，按照第一页拓片上的意思，这本地图讲述的是前往大雀冥山万象妙城的路径。”

黄安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往后翻了一页，只见下一页乃是一团漆黑。

怎么搞的？黄安郁闷，又往后翻了几页，结果全是黑的。

“啊，毕竟那地方没有光嘛...”李拜天见黄安表情就知道他需要解释，“所以也看不见路径，地图是黑恰好符合你在当地看见的情况，因为在大雀冥山你肯定也是俩眼一摸黑...嗯，卖书的那位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洗葱，切姜，正打算刮鱼的小侍女突然发现自己手头没有盐。

盐的话...好像在少爷的箱子里，少爷的箱子好像在少爷的破布包里，少爷的破布包好像在薄荷一样的女孩子手里。

看来还得自己去买。

小侍女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离开了厨房。

云海城的模样是和其他大城小城都不一样的，因为无论那一座城里，你要是想找到一个卖吃食的小店，或者是卖油盐酱醋的日用铺子都不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在云海不一样，你只会找到一家一家又一家以及再一家卖水玉的小作坊。

艾珠走过这些小店铺，只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回头看去，只见夕阳的最后红润温和地洒过来，街道两旁一个个店门都开着，店内的事物一半在落日的余晖中，而另一半则藏在黑漆漆的影子里，可就是这些藏在影子里的部分，却是不是闪起一星一点的微光，好像夜色下黑猫的眸子，那是摆在架子上柜台里的水玉，是这些地脉下的瑰宝将偶然飞溅进来的一丝一线光明折射的晶莹剔透。

有些像是结晶了的盐块呢...艾珠如此想，继续往前走，落日的光跟在她的身后，揪住了她影子的脑袋，并将其扯的长长的，然后，这面条一般的人影逐渐变得轮廓不清，色彩也似乎在一点点地稀薄，一点点地变得恍惚。

入夜了。

艾珠停下脚步，她左右看看，只见街上不知何时起了雾，也不知何时上了灯，灯火在雾气里影影绰绰，随着雾气飘忽着，而一起飘忽的，还有某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艾珠低头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疑惑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呢？

明明走了那么久...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艾珠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太好的感觉，想了想，决定随便找一家店进去看看，于是她向着街道的一侧走去。

迎面从雾中伸出来的是三个招牌，全是加工出售水玉的铺子，第一家灯火通明，第二家传来欢声笑语，第三家，第三家的招牌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这个符号艾珠感觉似乎在少爷的哪本书上见过，此外，这块招牌上还写着三个字，蓝线石。

少爷好像说过这种东西。艾珠心想，于是她选择走进了这第三家店铺。

店铺里意外的很大，有灯，但光线极其昏暗，有熏香的味道，非常浓郁，整个地面上都铺着柔软的兽皮，墙面上着用蓝和黑的颜料描绘出古奥难懂的壁画，那些壁画是一些黑色的骷髅，它们在蓝色的花海里舞蹈，没有皮肉的脸上却莫名地呈现出安详与和谐的神情。而在店的最深处才有一个架子和一排横在架子前的小小柜台。

艾珠停在兽皮毯子的边缘，她有点担心自己的鞋底会弄脏这些漂亮的皮毛，毕竟自己在山上跑了那么多的路，也有些后悔，因为她感觉作为一个小侍女的自己似乎和这个看似很高级的店一点都不搭。

还是去另外一家店里看看吧，艾珠这样想，打算在有人发现自己之前退出去，就在这时，柜台后传来了温和的声音：“是客人吗？进来坐吧，茶水一会就好。”

然后一张隐藏在兜帽中的脸就从柜台下伸了出来，一起探出的还有一只手，那手张开细长的五指，对艾珠招呼道：“我可爱的姑娘，你来，你知道我是多么开心你能来我的店吗？这家蒙尘的小小房间，在你进来的一瞬间多了色彩。”

这人感觉就好像那位李拜天大人一样呢...艾珠心想，低头说：“我只是想问问哪里有卖盐的。”

“买盐的话你应该去山下。”兜帽下的脸抬起来，把艾珠吓了一跳，那竟然是一张骷髅之面，当然，眼神也不算差的珠子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看见的不过只是一张面具。

“去下面的路很远，你如果不嫌弃愿意陪我说些话的话，我倒是情愿送你一些盐。”戴面具的人如此说，“我已经在这个地方，无聊，无聊到想要撞墙而死了。”

艾珠想了想，感觉怪怪的，山下，山下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山下吗？不过若卖盐的地方很远的话...向这位面具先生借一点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这样自己的少爷就不至于等太久了。

于是艾珠点点头表示认同。

“来，过来坐。”面具人扭动着他的脖子，“坐在这里。”

艾珠于是走过去，按照面具人的要求坐在柜台前的小凳子上，才一坐下，她就听见了对方轻而低沉的赞美声：“啊啊，啊，我的少女，我的姑娘，你竟然美到如此程度...”

艾珠不太喜欢对方过多地讨论自己的容貌，所以她没接这句话，只是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周围，她发现在柜台后有的大架子遮挡住了墙面上的壁画，可露出的空隙还是足够自己看清楚那些画上的故事：带着骷髅假面的男人在一个个消瘦的人子耳边低语，蛊惑他们趴在被血污染满的案板上，然后假面之男手持尖刀，将这些人一个个都剔成白骨，并将白骨投入蓝色的花海。

“您真的是卖水玉的吗？”艾珠咬咬下唇，问道。

“为什么不是呢？”面具下的嘴笑道，“来，看看我的收藏！”

艾珠闻言这才把目光投向了柜台，柜台上是很多小格子，格子里放在黑色的绒布，水玉就躺在绒布的上边。

绝大多数的水玉都是原始的形态，六棱尖头的石头，一部分水玉洁白澄澈，而更多的则包裹着种种不同的内涵，有些是深绿色的山峰，还有些是红色的兔子毛，有的状如漆黑的钢针，而有的则好像是正正方方的金条，这些种种的事物，都被包裹在小小的水玉中，就好像是被冰冻在微观世界里的森罗万象。

而在种种水玉中，有一种特别显眼的，这些水玉里有蓝色的针刺，一点点攒成绽放花朵，那逼人的湛蓝色，空灵而神秘。

“你知道吗？”面具人轻声说，“所谓水玉，是命运的货币。不同的水玉代表着不同的命运，白色的代表着纯粹和扭转，紫色则是高贵和权利，内涵红金石的代表着财富，而这些蓝线石的代表的是净化与安宁，它甚至能净化掉修士以宇外诸神名义所定下的誓言...当我们选择不以金钱去交换水玉的时候，实质上是彼此命运的交换和祝福。”

艾珠想了想，用她主子的方式回答：“可这些东西还都只是石头呀。”

面具人哈哈大笑：“没错没错，就是石头。不过既然只是石头的话，要不要和我赌一个游戏？”

艾珠眨眨眼。

“我曾闻，东南大洋之外，不知几亿万里，有大洞窟，环圆若满月，其下无底之坑，倾尽沧海而难平之，有宇外大神，铸大青铜大盖覆之，是故诸海有水未阑干。”

“我曾闻，昆墟七万八千里，中有高原若山，空寂寒冷，高耸无云，无月之时，端坐高原上，可见群星璀璨，质若琉璃。”

“我曾闻，策马西北去，过雪连山，过老苔原，过穹山，过死海大漠，所至之地，无日月相照，昏暗中，见大荒丘起伏不定，连绵不绝，因终年无日照，无生灵，无风动，无水脉，故万古长寂，其名乃大雀冥山。”

合上手中的书籍，黄安深深呼吸，目光迷离而感慨，想着那些遥远的风景，不由自言自语道：“好一本大夏帝见闻，果然宝书。”

黄安又把书合上，轻轻地抚摸着书皮，可以说，他摸自己那位小侍女的脸都没这么轻柔：“罕见的赵国版本...这是好东西啊，赵国书现在普通的都论字售卖，一字黄金一两三...如此好的版本，如此珍惜的物件，比我收藏的那本强多了...嗯，不行，我一会得去问问拜天兄，这本书卖不卖...”

说到这里黄安猛地一抬头：“等会...现在几个点了？”

窗外黑漆漆的，屋内则有一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蜡烛。

“晚上了吗？”黄安起身，目光变得有些尖锐，“不对劲啊，艾珠她人呢？该吃饭了啊。”

黄安将书放好，起身，推开门走出去，然后就愣了一下：“好大的雾气。”

不过愣归愣，黄安眼睛一扫，还是看见了厨房的所在，于是几步走过去，推开房门，抱怨道：“珠子啊，你不能因为我丢了你的契书就不把我当...”

厨房里是空空的，连灯都没有。

黄安眉头一皱，他皱了皱鼻子，闻见了葱和姜片的味道，但他没嗅到鱼的腥气，这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怪诞，他走到房间里边，然后看见了一个水盆，水盆中飘着一块木头板子，被雕刻成了鱼的形状。

黄安的表情逐渐凉了下来，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动静，于是他猛地回头，收一拳，准备随时打出，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以及熟悉的一声惨叫：“哎呦！”

“大仙儿？”黄安稍稍放松了些，“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一惊一乍个什么？”被黄安吓了一跳的耿神仙埋怨着，“你还说呢，要不是你那好友迟迟不开饭，我至于来这厨房找吃食吗？”

黄安哦了一声：“我建议你先不吃了，事情有古怪。”

耿神仙这时也瞧见了那木盆中的木头鱼，作为一个善于察言观色，观察细致的人，他也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于是压低了声音：“怎么搞的？”

黄安摇摇头，就在这时，突然从正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响动，黄安比了个手势，然后按着耿神仙的脑袋将其按在了桌子下边，而他自己这一个打滚到了窗边，从窗脚往外看去。

耿神仙蹲在桌子下比比划划，用口型问黄安：怎么回事？你家侍女回来了？

屁的！黄安也用口型回复：一共来了至少四个人！还拿着一根大铁棒！

这是搞什么！耿神仙在桌子下手舞足蹈。

黄安也龇牙咧嘴：你给我蹲好，那些人过来了！

耿神仙吓了一跳，赶紧缩进桌下更深的角落中，而黄安也将自己的头压的更低了些，就在这时，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没想到此地真的存在，难道那家伙吓唬我们的那玩意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