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仙华 生在五十年代 3

“不是说土改完了吗？怎么还要开始？”大哥周振东道。“一时一个政策, 我听他们说今年要更深入、更严厉。把村里人划分为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地主和富农家的东西都被拿出来大家分了, 我婆家村已经在做了。咱们村没动吗？”

“听说一个村一个村的整呢, 我估计这两天就到。”周振兴道。

“爹, 娘，家里有的东西不妨都交上去吧, 一般般的，就是比别人家好些的就行。越彻底越好。那些打眼的我带走, 你们放心给我，路上我就会处理干净, 你们在村子里也许会被人盯上。”

“家里本来就不多了, 你们结婚已经用去了。说实在的，咱们家现在也就是比别人多床被子, 多几件家具。那也是你爹和你两个哥哥辛苦赚来的。这算啥事！”李氏哭起来。

“先别哭, 那就留下儿媳妇们的陪嫁其余都拿出去吧。被子一家留一床半成新的也送走。家徒四壁还能说什么？”周继民苦笑道。一家人陷入沉默，一个赶大车的能有什么家底？无非是祖上留下一点, 加上自己头脑灵活来回捎带一些东西赚了点钱。

平时舍不得吃喝, 置办点家当却成了罪过！

下午周家给村公所送了几件家具和一些使用。没想到却遇到了刚来的工作组。

“这是怎么回事？”检查组的王健全看了一眼搬来的东西。

村长周永生忙道：“王组长, 这是村里赶大车的车把式, 儿子是木匠, 以前一直在大车店当长工。干了一辈子攒了几个钱买了几亩地盖了房。家里家具都是儿子们做的, 这不看着村上有过的不好的，就把家里东西拿出来让村上分分。他家日子过得尚可, 虽然也是被剥削的，毕竟比村上穷苦人好上一些。”

王建民打量一下周家人, 面色和衣着是比一般的百姓好：“被剥削的还能吃穿这么好？他们是哪一户？”说着打开笔记本寻找。

“周继民家”

“房屋一座，土地五亩，村中第三位”王建全看完本子记录道：“去他家瞧瞧去”众人呼啦一下全跟着朝周家走去。冰兰此时正检查家里还有没有打眼的东西。两个嫂子都是穷人家的，陪嫁也就是一口板柜。

只是李氏当初给的东西不少。被褥起码是全的，衣服四季的都有。冰兰摇头，让

让两个嫂子收拾一下，家里只剩下平时穿的那两件和一身棉衣裤。

“这些怎么办？”

“先都放筐里，我会带走。”屋里正紧赶着收拾。侄子正良气喘呼呼跑来：“娘。奶奶，我爹让我告诉你们，工作组的来了，朝咱们家来了”

李氏和两个嫂子慌了神，冰兰把收拾出来的两个大包塞进柳条筐搬到后院：“你们去前面，我会藏好，大不了咱们家不要了”

李氏战战兢兢被两个媳妇扶进去。前院已经来了人，一群人。李家的后院出来就是一条河。冰兰收起东西，返回前院。闺女还在李氏炕上呢！

王建民带人先看了院子，第一感觉就是这家人口没有别人家多，虽然是泥坯草房，那也是七成新，一看就是盖了年数不多。院子收拾的很干净，进屋一看，屋里的家具可能没了，显得很空，一张炕席，两个枕头，一床旧被。

屋里没看头，厢房里东西都很新，“谁在里面住？”

“老大老二两家，结婚没俩年”周继民忙道。“那个柜子是媳妇的陪嫁，就给他们留下了”

不管从哪个细节上看，这家人家生活应该不太差。王建民带人转了一圈没说什么。绕到院子里，来一个现场办公：“各位乡亲，我代表上级下来工作的，这次是我们广大无产阶级为主力军，将土改进行到底。

一定肃清打到藏在我们群众中的匪霸恶势力，一定打到曾经剥削压迫我们的坏分子！今天在场各位，你们对周继民家有什么看法问题就说出来。政府给大家做主，只要你们受过剥削，受过他们压迫，就勇敢的站出来！”

众人无语，这家人厚道，没听说欺负别人啊。

“大家要敢于检举，敢于揭发，敢于同坏份子作斗争，让我们真正当家做主”王建全接着鼓动。

“组长，我家被他们剥削了”站出来的是一个五十上岁的妇女，一身邋里邋遢的黑粗布补丁衣服，头上头发乱糟糟的。

“大嫂请说，您一看就是咱们无产阶级的好同志，敢于站出来，敢于发言，敢于检举”王建民鼓励道。

“周建民家有钱，大家看到了吗？这房子咱们谁家有？他家有钱却不想着接济村民。我要一口板柜，他们家居然砍了我家的树！大家评评理，你说这叫不叫剥削？”

众人无语，

你打柜子难道就不出木料？那妇人接着道：“还有她家媳妇有件棉袄，那是地主婆才能穿的，不信大家去看看。”说着就去里面找。有的人跟进去，妇人翻了半天没找到，拿了一件半新花棉袄：“一定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李氏气得抖索抖了一起，“她婶子，平时我们家亏待过你们吗？你们吃不上饭的时候少要粮食了？现在你竟敢诬陷我们？你还有良心吗？

那棵树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你要打板柜却不拿东西，你让我儿子用什么打？那不是你家儿子老头让放的树吗？怎么怨上我们了？”

“注意态度，这是对无产阶级革命兄弟的态度吗？”王建民对李氏喊道。转头对那妇人道：“还有什么接着说”

那妇人得到鼓励道：“还有就是他们家一定把好东西藏起来了，她家怎么可能就这点东西。我就看他们媳妇穿的缎子棉袄，还有结婚穿的新衣服，怎么就找不到了？您说这里没猫腻？”

“周继民，老实交代”王建全道。

“组长，是我送给了我婆家的小姑子。我婆家穷，穷的连床被子都没有。两小姑结婚都没正经能穿的出去的衣服。我就从娘家带了一些给他们”冰兰这时候站出来道“他们比这位婶子家还穷，婶子出来还有一身衣服，我婆家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家先接济了我婆家”

“你个败家娘们！怎么把那么好的东西给外人？”那妇人气得上去就打冰兰。冰兰左躲右闪的，往人群里钻，不时喊：“有人要杀无产阶级同志了”院子里一阵乱。

村长周永生道：“组长同志啊，这家也就这样了，以前也是给别人做长工的，是被剥削的，咱们去别人家吧”

王建民觉得不尽兴，只好点头，这样肯定不行，至少也要把群众热情调动起来，必须抓住典型。等人一走，那妇人被自己家儿子拉走，真够丢人的！

周继民一家呆坐一起，真是祸从天降！冰兰道：“那些东西我就先带走了，留下也是祸根。等用被子的时候，我用粗布面换了再送回来。不过咱们家要低调，只要能划成中农就行”

闷葫芦的闺女今天表现太出意外。周家人坐定后才感觉出来。周继民道：“你婆家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但是他们家绝对摊不上这事。我先走了，你们都别出去了，出去还不一定落下什么

话。李氏叹息一声，看两个媳妇都在那里发呆也不知如何是好。周家日子过得不错，当初两个儿子找媳妇那是挑花眼的挑。

但愿两个媳妇能跟着挨过去吧！冰兰走后，周继民晚上偷偷拎着酒再次去了村长家中。村长是同姓本家叔叔，只是早就出了五福。一进门看到比他还老的周永生就落泪：“五叔，侄儿冤枉啊，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侄儿十五就去大车店了，哪次送货不是风里雨里，没日没夜的。

那年头遇到鬼子伪军要挨打，遇到国民党没少折磨。孩子们刚多大我就送师傅那里干活了。无非就是想把日子过好一些。可到头来——！五叔，侄儿不求别的，中农就行，只要别往富农那边划怎么都成”

周永生叹口气：“就怕我们也做不得主，今天你是没去李万才那边，工作组的发动在场的人，把那家全都抢了。狗剩知道不？就那德行，好吃懒做的主拉着李万才家的儿媳妇说是要给他做媳妇去。”

“这事也行？”

“我都想不明白啊，王同志就没制止。那个媳妇就这样被拉走了。有人一看也上手了，就连李万才的媳妇也分给了村上的老光棍朱长顺”说完周永生不住摇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五叔”

“放心吧，我能帮一定帮，你们的成分不好，咱们周家跟着无光”周永生这样说了，周继生只得告辞出来。回来只剩下唉声叹气，明天开始割麦子，但愿事情运动快过去。

冰兰回去交给张氏两条鱼，娘家哥哥河里捞来的。拿出一条黑条绒布和一件红条绒八成新的上衣：“小姑要穿红鞋我就把它拆了，以后留着做鞋面”

青青一把抓过来，在身上比了比：“我要黑的，这衣服我要了”

张氏说了一句败家媳妇就出去，这事算是过去。青青少有地帮冰兰看孩子，让她去忙别的。晚上炖的鱼，两个媳妇分到了一碗鱼汤，算是很照顾了。

康化藤宣布明天开始割麦子，今天早点休息。冰兰等夜深的时候，让康青辉和闺女睡沉，她要去娘家一趟，那个王建民终是个祸害。十里地换上自行车很快就到。人会住在哪里？

各家都是人满为患，村公所倒是有值班的地方，夏天都敞着窗户，民兵连那边有人呼哈的打着呼噜。隔壁的一间屋子也有人睡觉，里面还有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