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与兽之歌 第50章：阿日斯兰（二）

在龙武朝建立之前，华夏十九州均在蛮人——也就是幽、并两州以北的“突蛮族”的统治之下。

对于这些被汉人统一称之为“蛮族”的外族人，汉人对他们的印象极为深刻：凶狠、讲信用。

凶狠，是他们一旦发动战争，便会一往无前的厮杀，直至身死或是胜利；而讲信用，则是突蛮族的传统，这些异族人个个都属于说一不二、说到做到的人。

然而，鉴于蛮人那几十年的凶蛮统治，所有的汉人几乎只记得蛮人凶狠毒辣的负面定论，那所谓的“说到做到”的性子，却被人撇开不谈。

罔论蛮人在霸占中原大地之时做过的诸般恶行，蛮人的脾性正直、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这样的事实即便是再怎么痛恨蛮人的汉人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是以，此刻哈努在沈墨飞面前不战而败，他口中所说的“拿东西换回自由”的话，自然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话。

不料，正当沈墨飞将要开口，人群中突然扑出一人，跪倒在沈墨飞脚下：“沈少侠，还请你救救我的妻女、儿子……”竟是一直听着傅开山翻译的赵明诚，听到哈努所说，立即冲了出来。

对于赵明诚，此刻场中的沈墨飞等人，包括他们身旁的百来位龙武军将士均是对之不屑一顾。

此刻，蛮族内应在侧，加上方才处理其他镇北军西郡士卒时，碰到的上百蛮族士兵，无不证明了多日前镇北军溃败，险些失守龙腾闸的主要缘故，皆是出自眼前这位身居高位的镇北军西郡指挥使。

他的哭诉，非但没有引得众人怜悯，反而使得不少人心生嫌弃。若不是苏漫城、夏冲等人还未下令，恐怕龙武军军士中早就跳出几人将他就地正法。

不过，沈墨飞还是将目光投向脚边的赵明诚：“赵统领，为何如此？”

赵明诚并非将门之后，只是碰巧与东宫的某些人有所牵连，才机缘巧合地混到了镇北军。经过了这十余年的经营，背靠着东宫的扶持，才得以在北地军中混上了一郡之首。

他这个人，真正上阵杀敌的本事不行，行军布局的智略也是一般，可是认认识人的本事不小。虽然此刻镇北军东郡前军校尉苏漫城在侧，龙武军前军卫队长夏冲在旁，可他还是一眼就判断出了沈墨飞才是此地的话事人。

抓着沈墨飞的一角，赵明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沈公子，求你救救我的妻儿吧……我之所以投敌反叛，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性命被这伙蛮人攥在手里，我的妻儿也被他们抓走了……”

随着他一番滔滔不绝的倾诉，沈墨飞、苏漫城等人这才明白几日前龙腾闸被破的真相。

原来，龙腾闸被破前夜，原在漠北蛮族王庭的蛮人现任国师孛日帖赤那带着徒弟哈努竟突现青州，潜入了镇北军西郡指挥所。

他们二人先是以雷霆手段斩杀了不少指挥所的将领，又以性命相威胁，胁迫了赵明诚等一些吓破了胆的将领，做了一系列见不得人之事。最后又带走了赵明诚等人的妻女，要求他们事后继续帮忙协助蛮军接下来的事情……

得知真相的众人神色各异，细细看去，竟有些龙武军军士面露理解、怜悯之色。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苏漫城竟在此刻第一时间开口喝问：“你说你和其他将领，因为性命悬于一线之间，才不得不照那位国师所说的去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你们这些西郡镇北军将士的命是命，难道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那些无辜的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赵明诚目光触及苏漫城冷冽的面孔，心里发虚，口中更是只言不发，一副好不容易找到救星的神态冷然一变，竟是悄悄地缩回了自己拽着沈墨飞衣角的手。

而此刻，性子直爽的戚凌志亦是出言附和道：“不错！这北地的百姓都说镇北军将士，个顶个的国之栋梁，有咱们在，蛮族人便不敢南下一步！没想到到了你们西郡，竟然生出了你这么个胆小玩意儿！我呸！”

赵明诚被骂得心生惧意，眼看着苏漫城等东郡将士面色不善，吓得一泡尿就这么尿了出来。好在，他发现自己跟前的这位年轻公子神色平静，心里依稀还抱着些希望。

果然，沈墨飞待苏漫城等人说完，这才慢慢开口道：“依你所说，前番变故你是迫不得已？”

“对！”赵明诚心中大喜，连忙竖掌指天：“若我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五雷……”

“你放屁！”傅开山大急，不料沈墨飞忽然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讲话，而是目光看向哈努：“就如他所说，如果我要你还回他们的家眷，你可否同意？”

哈努看样子是学过一些汉语，是以赵明诚等人的对话情景，他都看在眼里。

此刻，被沈墨飞问及此事，他带着戏谑的目光瞥了地上的赵明诚一眼，兀自不信地反问沈墨飞：“我一条命，在我们突蛮族例至少可以换一千个奴隶，你确定要为了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要知道，那日我们可俘虏了不少镇北军的士兵！”

沈墨飞以蛮语回道：“你们族说一不二，我沈墨飞向来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不需怀疑你所听到的！”

“好！”哈努笑了笑，显然对于沈墨飞如此“不明智”的举动，他有些暗暗发笑。

是以，在做过一番简单的谈话之后，哈努承诺三日之内遣送回当日被关押的百余名镇北军西郡各将领亲属，便飘然离开。

由于此刻沈墨飞在场，而苏漫城未开口，是以没有任何人阻拦此人。

待到哈努离开，傅开山终于忍不住，开口叹道：“沈少侠，我看这个哈努，在蛮人军中，至少也是个千户，而且他跟那个‘苍狼’（孛日帖赤那汉译）国师明显关系不浅，你竟然就拿他换了几个家眷？”

其他人亦是不解的看着沈墨飞。

对于此事，苏漫城等人所掌握的情报远不如沈墨飞。

首先，这位名叫哈努的青年，沈墨飞从他的话中得出，乃是当今蛮人国师孛日帖赤那的徒弟，更是名满整个北地的蛮人第一高手阿日斯兰的徒孙。他确实可以通过此人，向蛮军提出更多的要求。

但是，沈墨飞深知，如果一旦自己的要求超过蛮人所能容忍的程度，非但无法得到所谓的“赎金”，恐怕还会遭致一些被俘虏的汉人殒命。

其次，这个赵明诚身为镇北军西郡指挥使，此刻治下统兵仍有一两万，若是灰了他的心，又得罪了他手下那些偏将，恐怕这群游离在战场之外的叛军，就真的成了叛军。

而且，他前些日通过临阙阁的情报得知，赵明诚“叛敌”，东宫不可能不知道，而他的所作所为，一旦公布于众，恐怕会给东宫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沈墨飞只好选择了最次一等的赎回赵明诚等西郡镇北军将领的亲眷。

不过，对于这个做法，沈墨飞并未和苏漫城等人解释太多，只简单的给了个解释：蛮族大军来袭在即，若是不先安顿好赵统领等人的后顾之忧，来日恐怕会造成不小的隐患！

苏漫城等人虽没有沈墨飞考虑得深远，但是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虽然都很不情愿，可仍旧按照他所说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此间事毕，苏漫城便在沈墨飞的示意下，指派夏冲带领一同前来的百位龙武军将士，重整此地大军，择日回援青州城。

而他们几人，包括沈墨飞、苏漫城、戚凌志和傅开山四人便立即下山，赶回青州城。

一路上，四人纵马疾驰，四个人没有太多言语。倒是戚凌志和傅开山缀在后面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而沈墨飞则是心有所想，坐在马上想着什么。

他们这一群人此行不能说一无所获，至少将还残存的一万多镇北军给“找”了回来。至于赵明诚，沈墨飞相信，此人虽然心知待得事情结束，等着他的至少是个秋后问斩，但是也不可能再去行反叛之事。

然而，消失的云舒几人，被挟持的紫烟、冷秋两人，在这里都没有找到。这倒是有些遗憾。

不过，最让沈墨飞在意的是，刚才从那位蛮族青年哈努口中说出来的一些话，让他留意到了，此次蛮军大势南下，其中不仅有那几位为人熟知的蛮军统帅主导，背后还扯上了蛮人国师。

“国师”一职，在汉人多年来的历史中，恐怕也只能算得上朝堂中几位主要权贵之一，但是在蛮人的王庭之中，“国师”的名号，以及它的影响力，不仅超过了蛮人的大汗，几乎等同于当今天下的“太上皇”。

而沈墨飞由于卫天玑的原因，更是深知，蛮人的国师，不仅智略超人，在武道上更是冠绝天下。

一般人都以为，蛮人之所以能征善战，是因为他们体魄强悍，天生如此。可真正谙熟蛮人历史的，都知道，蛮族有一脉，号称北地战力第一的门庭，为“格日勒图”，译为汉语，即为“光明圣教”。

这个所谓的光明圣教里的蛮人门徒，不仅武力超凡，一个个都是不亚于武林二品、三品的高手，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天生便是胆气、勇气足以三军夺帅之辈。

明白此事的人才知道，为何百余年前能够百战百捷。

而沈墨飞更是清楚，当今圣上之所以能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收复中原，赶走蛮人，正是碰巧那位曾经统领格日勒图的老国师阿日斯兰不在蛮人军中！

卫天玑曾言，若是那位蛮人的老国师还在，龙武皇帝即便有了**弓和七星剑在手，恐怕也奈何不了蛮人分毫。

想到这里，沈墨飞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没想到，自己初出江湖，便碰到了这么棘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