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葬歌 第七十一章

从221b的对面的街角走到221b，原本只是一段很短的路程，但是如今外面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觊觎着那扇门，不知道多少人在随时等待着杀死第一个朝那扇门出手的人，有多少枪口对准了别人的脑门。

因此如何过去成了克拉拉要面对的第一个难点。

难么？

好像也不那么难。

克拉拉对此非常不屑。

她这些天在杂货铺里呆着并非无所事事，如果真的想干的话，说不定挖地道都可以，不过她显然不需要用这么复杂的办法。

但是挖地道却是个不错的主意。

克拉拉什么时候出了杂货铺以及什么时候进去的，根本没人发现。

原因无他，她当真是钻了地道去的。

伦敦是个多雨的城市，但是从不见她受过什么水灾，这是因为伦敦城的排水系统非常发达，此事要多感谢它发达的地下排水系统。

如果街道是伦敦的经脉，那么地下的这些就是伦敦的神经。

这些神经可以通向任何地方，包括一户人家的家里。

或许很多人都想过这个办法，但除了长期在伦敦生活的克拉拉，没人会知道到底怎么走才能准确地找到贝克街，更不用说找到贝克街精准的某栋房子了。

万一一个不小心在大街上的窨井盖里出来，下场可能是刚冒出头，就被狙击.枪瞬间打得脑浆四溅。

克拉拉是从贝克街的三条街外开始进入地下的，她的步伐有条不紊，恶臭在她身边萦绕，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心情，毕竟这是要去干大事的。

当克拉拉在地下游走的时候，莫里亚蒂的另一步棋也动了起来，他认为克拉拉之前的方法不错，把他的案子里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福尔摩斯，这句话说着简单，但做起来绝不简单。

人人都知道这不简单，但对方是莫里亚蒂，在他眼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克拉拉在去杀死华生医生之前，就潜回组织里，把所有的证据都给了他，包括他一直惦记着的姚素琳的口供以及单留下的讯息。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果然是太小瞧克拉拉库珀了，她果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所有蛛丝马迹都不见她放过，真是死心眼儿地一个个条件地去排查。

这方法很笨，工作量又大，却非常有效。

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谨慎，毕竟还被她逮到不少证据，尽管这些都可以开脱掉，但是有些事情她的推测确实是对的。

——这些都是题外话，正在发展的事情是，苏格兰场的警官忽然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对象直指夏洛克福尔摩斯。

奇怪的是，举报他的人是个孩子，当孩子说出那一系列精准得一环扣一环的手法时，这么精妙的手法让人不得不怀疑。

尽管以雷斯垂德为首的，福尔摩斯的迷弟们为团体的人，都觉得这是个恶作剧。但总有些人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了，何况现在外界渲染的福尔摩斯威胁论是这样的热门。

但这都没有结束。

然后又有一个匿名举报电话——对象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举报人这回终于不是孩子了，听声音和语气，应当是个年轻的少女。

然后有一些人开始产生了动摇。

紧接着又有电话打进来了。

有些人沉默了……

报纸上的话到底能不能相信？

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这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何必揪着福尔摩斯开玩笑？

于是有人申请出警。

——这是一个讯号。

此时的克拉拉从221b公寓后面的窨井盖里钻了出来，那儿周围都是垃圾，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儿原来也有一个下水道。

克拉拉从里面出来后，猫儿一样的迅速进入了221b——很好，一切都很安全。

只是有一点不好，克拉拉捏着鼻子皱着眉，她身上真是太臭了，这怎么可以呢，她已经那么久没见到夏洛克了，这样的出场不仅损自己的威风，更是对他的不尊重啊。

克拉拉心想着，溜到了一楼的厨房处，在赫德森太太闻到奇怪的味道，准备回头之前，将身上带着的手帕捂在了她的口腔上。

赫德森太太哪里比她力气大，于是迅速地瘫倒不动了。

克拉拉倒是心怀歉意的很，轻轻把她放在了沙发上，颇为抱歉地对她鞠了一躬。

赫德森太太是个好人，和华生医生一样。

尽管如此，但是已经做过的事情就不能改变了。她听到楼上忽然传来了小提琴的声音，悠扬却低沉，小提琴的华丽丝毫没有被表现出来。

克拉拉倒也不急着上去找他，在原地顿了一顿后，迅速钻进了一楼的浴室里。

——这是为了尊重福尔摩斯先生。

雷斯垂德警长对于这些心里刚硬的同事无可奈何，大概还是因为福尔摩斯平常的作风不好，总之这位侦探先生的人缘极差。

原本大家还处于对他失去挚友的同情之中，眼下一桩桩、一件件的案子扑面而来，警官们先是沉默，然后犹豫。

福尔摩斯的“老朋友”多诺万警官说道：“还记得莫里亚蒂在法庭上看他的那一眼么？”

然后福尔摩斯的另外一个“老朋友”安德森说道：“还有报纸上的东西，记得吗？莫里亚蒂是假的，他们都给出了证据——人家只是个演员。”

沉默和犹豫的警官都抬起了头，盯着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张了张嘴却只能沉默，他还能说什么？一家之言难敌众口。

出警的命令下来了，一部分人去联系举报者，查问他们嘴里所谓“我今天才发现，这案子有蹊跷”、“原来几年前，我的先生在死之前，还留下了一件遗物”、“奶奶是被杀害的”……

但是大部分人都跟着雷斯垂德往221b赶去了。

夜幕降临。

克拉拉从浴室出来后，随手裹了一个浴巾，然后扛起在沙发上依旧沉睡着的赫德森太太往楼上走去。

她的剂量把握得很好，原本此事预计两个小时内搞定，又考虑到了赫德森太太的身体素质，确保她不会因为□□过量而产生危险，才做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或许是出于对华生医生的愧疚吧。

克拉拉瞥了一眼墙角的某处，然后歪着脑袋对那儿一笑。

莫里亚蒂就在那儿看着，肯定的。

在她上楼的步伐中，小提琴的声音忽然换了个节奏，欢快明亮，真是奇事一桩。

克拉拉却抿了抿嘴，他在干什么？想告诉外面那些混蛋，这儿出了不寻常的事情了么？

他以为这样，能够引起克拉拉库珀的戒备，于是她就不会开枪了？

天真。

夏洛克听到背后的门的声音一响，他手中的琴弓一顿，却继续演奏着。

克拉拉把肩膀上的赫德森太太放在沙发上，在他背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他挺拔料峭的背影，抿了抿嘴，再看了看身上的浴巾以及潮湿的头发，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特别傻。

好在她没傻多久，因为夏洛克的琴音停下了，他也转过了身。

可以明显看到对方脸上冷冽的表情一顿，连带着转身的动作也一顿，从她盘起的湿头发看到她身上的浴巾，以及隔了这么远还能闻到的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这……就是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方式？

夏洛克的反应让克拉拉放松了一下，然后对他笑了笑，像从前那样眼睛亮晶晶的，脸颊边还有红晕，不知道是因为洗澡后的反应还是因为害羞。

“我想，如果我是一身恶臭进来的话，你恐怕表情会更精彩，”克拉拉语气轻松，“好久不见，夏。”

“好久不见。”夏洛克把小提琴放到一边，看了眼沙发上昏睡过去的赫德森太太，然后把眼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女性身上，“克拉拉。”

这场景诡异极了，克拉拉手里是拿着枪的，加上她现在的打扮，看上去像是一位打算谋杀亲夫的太太。

只是她看着夏洛克，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对她问好，忽然就觉得鼻腔发酸，满腔的委屈又涌了上来，之前的事情似乎都是一场闹剧。

她不想下手杀他，别说杀他，哪怕伤害他，她也做不到。

与之相反，克拉拉非常想上前拥抱他，就像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比如在华盛顿机场的拥抱，那就很不错，她记得那张照片还在报纸上登过，后来她确实在夜里潜入了那家报社把那张照片的底稿偷了出来，放在了杂货铺。

只是后来艾琳把她的杂货铺炸了，那张照片也就找不到了。

实在很可惜。

说到艾琳——

克拉拉清清嗓子，把声音中的哽咽咽下去，说道：“那位美丽的艾德勒小姐呢？”

“你不知道么？”夏洛克对她微笑，“她通过我的表现，确认你的确将约翰杀死之后，就离开了，再也没出现过。”

夏洛克的语气平静，却丝毫没有留情：“你们难道不是一起的？亲爱的克拉拉。”

不是啊……

克拉拉张了张嘴，又闭嘴，她和艾琳怎么可能是一起的，只是……只是现在解释这个有什么用。

她迅速瞄了一眼夏洛克房间里的书柜，那儿同样有个摄像头，这她听莫里亚蒂说过，221b里一共有三个摄像头，为了能让他亲眼看到这出戏。

“夏……”克拉拉压低了声音，然后说，“我很抱歉。”

她的抱歉没有什么意义，毕竟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福尔摩斯先生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看着这位女士，眼神冷冽仿佛不在看一位友人，而是在看一个自以为是的普通人。

他连恨都没有，这让克拉拉有些慌乱。

夏洛克再次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然后说：“我知道你的打算是什么，克拉拉，或者说，我知道莫里亚蒂的打算是什么，先是约翰，然后是那些我不在乎的虚名，现在你把赫德森太太都搬上来了……”

“你的企图太明显了。”

在没见到夏洛克之前，她的企图确实如此——

在夏洛克已经引起外面听着小提琴的那些杀手的注意之后，一旦房间里出现什么奇怪的声音，他们对□□的声音太敏感了，说不定接下来就是一阵扫射。

到时候恐怕她要和夏洛克陪葬。

于是她打算着，利用赫德森太太的命逼夏洛克……

呃，

自行了解。

但这是她没见到夏洛克之前的想法，她发现见到他之后，这些疯狂的事情她都不想去接触了。

可是走到这一步还有回头路？

没有了吧。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他的书柜，微笑着说：“克拉拉，你和莫里亚蒂学坏了。”

这手操纵人心的本事，实在是被带坏了，知道他已经因为不留心而失去了华生，所以一定不想再失去赫德森太太。

走到这一步，确实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克拉拉沉默着。

没错，这难道不是她一开始的计划么？有些事既然没法回去了，不如就随它去吧，从此过后，克拉拉不再是那个克拉拉，她会去一个不知名的乡村里呆着，过她的日子，在那里没人认识她，或许她还会遇到另外一个喜欢的人。

拿你换来自由。

莫里亚蒂在电脑前看着221b楼上的画面，夏洛克吃了克拉拉给他的药物，然后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某一刻的来临。

克拉拉静默着，莫里亚蒂以为她在哭泣，没想到她竟然抬头对书柜上的摄像头笑了一下，灿烂的仿佛拿到娃娃的孩子。

克拉拉库珀大概是疯了。

莫里亚蒂想着，看见克拉拉走到福尔摩斯的身边，蹲在他旁边，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虔诚的像是在祈祷。

克拉拉抬头再次看向莫里亚蒂，然后把手里的枪晃了晃，把弹夹弹了出来，然后又晃了晃，随即放在桌上狠狠摔了几次，有个东西被甩出来了，一颗很小很小很小的钻石。

她亲吻着这颗钻石，对莫里亚蒂微笑。

笑容意义非凡，分明是在炫耀。

莫里亚蒂估计是想以此羞辱她。

等到她真的动手开枪杀了赫德森太太或者夏洛克之后，才会发现被子弹堵住的这颗钻石，然后发现，莫里亚蒂用一颗钻石买了福尔摩斯的人命……

想得美。

她的枪几斤几两难道她还不清楚？

弹夹到手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莫里亚蒂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里面藏了东西。

如果到时候她再一个不小心，被人用乱枪射死，钻石在221b的传言就会坐实了。

克拉拉最后是笑着离开这儿的。

莫里亚蒂则看着沙发上不辨生死的侦探先生，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

然后警笛声响了起来，莫里亚蒂看到有警察冲进来，然后现场一片混乱过后，他看见有人掰开夏洛克的眼皮，然后摇了摇头。

莫里亚蒂这才放下心。

看来是他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