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美人拂袖弄摆,台下喝彩连连,安锦书无甚兴趣,环抱着刘玦的臂膀又紧了紧,生怕有人将刘玦抢了去。
刘玦兴致盎然的看着台上在安锦书眼里被称为庸脂俗粉的五位美人,长得倒还水灵,身段确实妖娆,不禁转过头冲安锦书说道:“王爷,你看她们腰枝这样柔软,跳舞一定好看。”
安锦书俯首在刘玦耳边说道:“玦儿舞姿乃京城一绝,这些不入流的舞技何时入了你的眼?”
刘玦心下一惊,转过头干笑一声搪塞过去,这段时间有点得意忘形了,竟然忘了“京城第一才女”本尊那是才貌双绝,可不是只有脸好看,别说舞技,就连做个女工拿出去也是能甩绣纺绣娘一条街。
作为一个文科生,唯一能与本尊相媲美的,也许只有吟诗作赋了,区别在于,本尊是信手拈来,自己则是信口背来。
区别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只见台上一人执琴一人执瑟,指下叮咚一声,弹的是一曲《关睢》,琴瑟合鸣悠扬婉转。
裴宣侧目向舞台上看去,但见台上二人面容姣好,身段妖娆,不禁赞道:“曲美人更美。”
游情踱步到护拦边向舞台看去,撇了撇嘴说道:“跟月影比差远了。我说你这个不识货的,月影这个大美人跟着你都浪费了,不如让她跟着我吧。”
裴宣浅浅一笑:“别做梦了。”
安锦书坐在楼下,一抬头看到靠在二楼护栏旁的华服公子,此刻正嘟着嘴与同伴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呵,这神情,与刘玦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本王还未去寻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台上另外三人伴着曼妙舞姿引声高歌,声音清脆动听,甚是悦耳,刘玦看得起劲,想着比皇宫里的宫宴热闹多了,宫宴丝竹之声虽然都是上品,但拘束太多,不如这里自由热闹。
一曲歌罢,便有宾客赏钱点歌,是一曲《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安锦书沉吟道,“玦儿,你我一日不见,当如三岁兮。”
这个冰凉王爷说起情话来果然齁人。
“王爷,我们也点一曲,”刘玦笑得明媚动人,“点一曲《子衿》如何?”还未待安锦书答话,刘玦便招手道:“劳请姑娘弹一曲《子衿》。”
从宾客闻言纷纷回头,见刘玦生得姿容出众,大有天外飞仙之感,再看她身旁的安锦书,俊朗挺拔,眉目间不怒自威,有人识得安锦书,低声嘀咕道:“是瑞王爷。”
“瑞王爷?那这名女子是何人?”
“难道是王妃?”
“瞎说,王妃怎会来这种地方?莫不会是谁家的头牌?”
“京城未听说哪座妓馆有这等姿色的头牌。”
“有还能让你知道?估计是瑞王爷私下包养起来了。”
对于如此骚动,二楼的裴宣和游情也注意到,裴宣淡淡一笑说道:“玦儿还真是走到哪里祸便闯到哪里。”
一时间两人倚在护栏边静静瞧着。
“这位姑娘没有见过。”老鸨向刘玦款款而来,略厚重的妆使得笑容不太自然,“不知姑娘平日在哪座馆子?”
刘玦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老鸨的意思。
“放肆!”安锦书面色微沉,一双眼睛带了半分杀气。
老鸨吓得一个激灵,看安锦书穿衣打扮必是富贵之人,知道得罪不起,连忙告罪,接过刘玦尝的银子赶紧命台上的花牌弹奏起来。
乐声刚起,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等……等等,这位姑娘面……面生得很,不像是彩袖苑的,姑娘平时在……在哪座妓馆,告诉大爷,大爷也好光……光顾光顾你的生意。”
声音里带着七分醉意。
刘玦这才明白过来,刚才老鸨是把自己认成别家青楼里的花牌了,怪不得安锦书发火,现在这个醉汉也是如老鸨一样,将自己错认成了花牌。
醉汉步履蹒跚,一步三晃,离着三丈开外便闻到了冲天酒气,刘玦皱了皱眉,细细打量了醉汉一番,年岁大约二十左右,看穿戴应该是个富家子弟,此刻面色赤红,眼神迷离,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安锦书面色铁青,唇瓣紧抿,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向着刘玦走来的醉汉,就在醉汉距离自己一丈有余时,安锦书捡起一只茶碗,向醉汉小腿打去,只听“哎哟”一声,醉汉摔倒在地,经此一摔,酒也醒了四五分,挣扎着爬起来呼喊道:“好大的胆子,敢打大爷我,来人!”
忽然从人群里拥入四五个护卫打扮的人围在安锦书面前。
安锦书淡淡扫了一眼,缓缓起身,将刘玦护在身后,说道:“就你们几个,还有人吗?”
二楼的裴宣冷眼看着,不禁说道:“这瑞王倒是对玦儿爱护得紧。”
“玦儿有才有貌,任谁娶了不都得捧手心里护着?”游情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瑞王一向老成持重,想不到今日为了玦儿要当众斗殴。”
这几个护卫哪里是安锦书的对手,还未走三个回合,一个个便被打翻在地,躺在地上吱哇乱叫,那醉汉此时酒便全醒了,伸手指着安锦书道:“你究竟是何人?敢管我潘爷的闲事。”
“闲事?”安锦书挑了挑眉,“你确定?”
生平头一次听到夫君为妻子出头是“管闲事”的说法。
“潘、潘公子,这位公子看来来头不小,你还是先忍忍吧。”老鸨怕事情闹大,状着胆子上前一步劝道。
“他来头不小,我潘荣来头就小吗?”
“原来他叫潘荣,”二楼看热闹的裴宣低声说道,“来头很大吗?”
“不知道,”游情摇了摇头,“应该没有瑞王和玦儿大吧。”
裴宣和游情没有听说过潘荣的名头,安锦书同样也没有听过,仔细回忆了一下,仿佛不认识什么潘姓的官员,大约是哪个富商之子。
“潘公子,你放才言语冒犯,我小惩大戒也无不妥,若你能就此改之,我也便不予追究。”安锦书认定潘荣是富商之子,心下虽然不屑,却也不愿以强凌弱,反正也未伤到刘玦分毫,便退让一步。
“你不追究本公子?”潘荣声音拔高两个度,瞪大眼睛说道,“本公子可要追究追究你!”
“如此不识抬举之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裴宣单手抚着下巴,看着楼下安锦书的反应。
“追究?”安锦书扫了一眼躺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护卫,问道,“如何追究?”
潘荣看了一眼满地的护卫,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继而又凶神恶煞的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
“本公子是楚王义子。”
楚王?
安锦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是了,楚王刘礼之女被封为公主远嫁匈奴,依礼楚王和王后要进京谢恩,加之年关将至,楚王本就要回京呈报政绩,细算下来,楚王一行已到京城月余,而潘荣这个蠢货,大约是初来京城不识得瑞王,又仗着是楚王义子,行事言语便多有跋扈。
行事如此高调,也是蠢得令人措手不啊。
“怎么?怕了吗?”潘荣见安锦书不言语,顿时趾高气扬起来,“你把这位小娘子留下,再给我磕几个响头,本公子便考虑考虑饶了你。”
“蠢人见多了,但能蠢到令我大开眼界的还真不多。”二楼看热闹的游情摇着头说道。
安锦书一张俊脸上蒙了一层薄霜之气,考虑着要不要表明身份,身为亲王却带着王妃光顾青楼,总归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正犹豫着,身后的刘玦笑着问道:“莫非潘公子是嫌行馆不够热闹,所以要邀请本王妃去坐客吗?”
“本公子的确是嫌行馆不够热闹……”潘荣本来面有得意之色,忽然语气顿住,有些结巴的说道,“你,你刚才说你是谁?王妃?哪、哪个王妃?”
“我朝难道还有第二个王妃?”刘玦问得云淡风轻。
“啊,原来是瑞王妃!”
“原来这就是瑞王妃,果然美若天仙啊。”
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怪不得看她相貌、气度、穿戴皆不似寻常女子,竟然就是誉满京城的瑞王妃,太后钦封的纳瑞公主。
“你……你,”潘荣语结,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将信将疑,可是看围观之人反应又不似作假,瑞王妃的名头他还是知道一二的,太后的掌上明珠,皇上宠到天上的人,瑞王行军打仗之余都要派人回府专门建一座花厅的人——大汉唯一的王妃。
刘玦依然站在安锦书身后,伸手抱住安锦书的胳膊,看着潘荣又说道:“潘公子平日里没少干强抢民女的勾当吧?前些天听说京城来了位公子出手阔绰,尤其喜欢留连于烟街柳巷,又喜欢调戏良家女子,本王妃好奇得很,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造次,这才求了王爷带予出来见见世面,看来本王妃运气很是不错,果然得见潘公子风采。”
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是皇上御赐玉牌,刻着“纳瑞公主”几个字。
闻此言安锦书抿嘴而笑,知道刘玦根本是一派胡言,不过是依着潘荣今天的表现猜测其平日的行径,这样说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必竟王爷王妃同逛妓馆这样的事,传出去有**份。
但经刘玦这样一说,倒像是两人专程前来抓捕调戏良家妇女的恶人一般。
本王的爱妃果然聪慧。
潘荣脸色赤红,看到刘玦手中的玉牌,脸色又变得如同死灰一般,看看刘玦再看看安锦书,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人有眼无珠,冒、冒犯了瑞王殿下和王妃,小人该死,望、望王爷王妃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这一次,小人一定痛、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安锦书看着潘荣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知其是真心害怕,想着必竟自己一行也不光彩,不便多加为难,转过头问道:“爱妃以为如何?”
声音温柔以极,眼中尽是宠溺。
“潘荣,你身为楚王义子,本该谨言慎行,今日之事嘛,本该奏明陛下,念你有悔过之心,本王妃也不愿追究,在楚王离京前,你就留在行馆思过吧,”刘玦转过头又冲安锦书说道,“这样处理,王爷认为可好?”
“甚好。”安锦书转眼便化身“妻奴”,脱下薄裘给刘玦披上,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刘玦点点头,看也没看潘荣一眼,牵着安锦书的手消失在夜色之中,身后留下一屋子的议论和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