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暑热难耐,白日里蝉鸣也甚是烦人,刘玦还没有来得及“多走动走动”便中了暑,严格说来应该是“热感冒”,刘玦不知道在这个时代“热感冒”是个什么“疑难杂症”,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正斜倚在榻上半眯着眼养神。
突然李姑姑来报,古遗音正在门外求见。
古遗音?她来做什么?
刘玦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羽使低声说道:“姑姑,王妃中了暑热,现在正难受呢,让古姑娘改日再来吧。”
“这……”李姑姑面露难色,支吾了半晌说道,“古姑娘说请王妃给她做主,王爷、王爷、王爷毁了她的清白。”
刘玦正眯着眼,听了这话眼睛睁大了一些,又看了一眼李姑姑,仿佛没有听清一般。
李姑姑面露难色,看了一眼羽使,又支吾道:“她说,王爷毁了她的清白。”
刘玦微微给羽使使个眼色,羽使会意,对李姑姑说道:“劳烦姑姑去请王爷过来,也请古姑娘进来说话。”李姑姑依言去书房请安锦书,走到院外的时候,顺道把古遗音请了进去。
这是自古遗音入府以来,刘玦第二次见她,还是一身白衣,眼睛似秋水一般,眉目如画恬淡美好,古遗音行了礼,刘玦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又把眼睛睁大一些,说道:“古姑娘说王爷污你清白,可否详细说一下经过?”
古遗音俯身顿首,再次坐正身子后说道:“小女前日沐浴,进错了浴房,进了、进了王妃的浴房,正沐浴时,王爷便进来了。”
声音如泉水流过,好听至极。
而刘玦的声音此时听来却有些嘶哑,有些艰难的说道:“门外值岗的婢女没有提醒古姑娘,那是本妃的浴房吗?”
“当时浴房外并无婢女,所以小女才会走错。”古遗音看了刘玦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脸色微红,甚是难为情。
“那么王爷……”
“王爷以为是王妃在沐浴,便、便进了浴房。”古遗音红透了脸,眼圈仿佛红了一般,一双眼睛泪汪汪的,这梨花带雨的样子与刘玦病殃殃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王爷可对古姑娘做了什么?”刘玦只觉头疼欲裂,从来不知道原来热感冒如此难受,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
“当时本王只在帘外,听到浴房内声音异样,便已开口寻问,发现沐浴之人不是爱妃,便出来了。”门外突然响起安锦书的声音,语气极为淡定,完全没有“污人清白”后的紧迫感。
安锦书听说古遗音因前日浴房之事前来找刘玦理论,三步并作两步便往内院赶来,才刚到院落,便听到刘玦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他有没有对古遗音做过什么。
本王能对她做什么?
安锦书为之气结。
本王在你心中竟然是如此龌龊之人吗?
本来满腔怒火的安锦书,在掀开帘帷的那一刻,满腔怒火瞬间化为乌有,听说刘玦中了暑热,一早便命医匠前来医治,为什么区区一个暑热,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
安锦书径直走到刘玦面前坐下,刘玦斜靠在榻上,满脸倦意,眨一下眼睛都要用掉全身力气,明媚动人的脸,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却蒙了一层病意,失了鲜活气的刘玦,看得安锦书的心一阵一阵的疼。
生疼!
半月未见,刘玦竟然病成这个样子!
安锦书不禁深深自责,为什么要扔下刘玦一个人?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
“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吃过药了吗?”安锦书的声音不自觉得放得很低,伸手摸了摸刘玦的额头,又说道,“怎么不照顾好自己?”
刘玦淡谈一笑,说道:“中暑又不是什么大病,养两天就好了。”
“王妃吃药了吗?”安锦书抬眼看向羽使,语气有些凌厉。
“回王爷,药已经煎好,王妃还未服下。”
“为什么不吃药?”安锦书看向刘玦,方才语气里的凌厉瞬间转化成心疼。
“太苦了。”刘玦皱了皱眉头,语气里尽是撒娇之气。
“把药端来。”
羽使连忙把稍微放凉一些的药端给安锦书,安锦书舀了一勺尝了尝,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吩咐道:“拿一些蜜饯来,这药是有些苦。”
跟随安锦书进来的李姑姑马上吩咐厨房准备蜜饯,羽使拿了两个枕头垫在刘玦背后,把刘玦的身子略支起一些,安锦书又舀了一勺药送到刘玦嘴边,说道:“来,张嘴。”
刘玦别过脸去,一脸痛苦的说道:“太苦了,我都快被熏晕了。”
“听话。”
“不听话。”刘玦皱着眉头,始终别着脸。
安锦书搅了搅碗里的药说道:“本王数三声。”
数一百声也没用,谁理你!
“一!”
“二!”
“三!”
安锦书突然喝了一大口药,含在嘴里,一只手钳住刘玦的下巴,把刘玦的脸掰了过来,在刘玦惊恐的表情中,安锦书猝不及防的将自己的嘴唇贴住刘玦的,一大口苦到味蕾失效的中药顺着刘玦的唇齿流到喉咙。
咳……咳……
有些被呛到的刘玦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安锦书,他跟谁学会了这一套?这算什么?强吻吗?
“剩下的药,玦儿是要自己喝,还是要本王来喂?”夹带着不容反驳的霸气,安锦书云淡风轻的问着刘玦。
刘玦看了看安锦书,又看了看那碗黑得像墨汁的药,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我自己喝吧。”
安锦书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算是一个满意的笑容,端过碗一勺一勺的把药送到刘玦口中。
刘玦把脸皱成一团,每咽一口都仿佛是用在生命挑战味蕾极限,李姑姑端来了蜜饯,安锦书拿了一颗放进刘玦的嘴里,依然压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感觉,刘玦闭着眼睛,轻按着胸口,生怕一说话便把药吐出来。
安锦书把已经见底的药碗放下,看着刘玦痛苦压抑的脸,心疼至极。
突然王姑姑前来禀告:“王爷,温姬听说王妃中了暑气,特地熬了酸梅汤送来。”
安锦书还未答话,刘玦却已经向外招了招手,安锦书随势牵过刘玦的手说道:“快送进来。”
温姬步履规矩,手里用托盘端了一碗酸梅汤恭恭敬敬的走进来,刘玦紧盯着那碗酸梅汤,如盯着一碗救命良药一般,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小时候生病,吃了药嘴里苦,妈妈总会熬制酸梅汤、山楂汤、雪梨汤给她喝,来到这个世界却已经三年没有喝过了。
不知道温姬熬得酸梅汤有没有妈妈熬得好喝?
羽使走过去接过酸梅汤递给安锦书,安锦书喝了一口尝了尝,酸甜可口还有些清凉,想必是放在井水中凉过,不免又看了温姬一眼,真是一个细心的女子。
刘玦捧着碗喝了一大口,眼睛瞬间放亮了许多,酸甜适口,浓淡相宜,忍不住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果然胃里舒服很多,人也精神多了。
安锦书这才露出一个宽慰的表情,看到安锦书的表情不再紧绷,侍奉在侧的众人心里也终于落下一大块石头。
转头看了一眼垂眉敛目站在一旁的温莹,说道:“温姬以后每日给王妃熬一碗酸梅汤吧。”
温莹受宠若惊,马上顿首:“喏。”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一直跪坐在下首的古遗音,依然保持着规矩的跪坐姿势,眉目淡然,被遗忘了这么久,丝毫不见半分恼怒,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种定力,哪里是一般闺阁中的女子能修炼出来的?刘玦不禁多审视了古遗音几眼。
“王爷可是在古姑娘沐浴之时,误闯浴房?”喝了药果然没有方才那般难受,刘玦有一种原地复活的感觉。
“本王当时只在帘外,浴房六道帘帷,本王什么都看不到。”
“女子闺誉,岂能儿戏,王爷虽然什么都没看到,可古姑娘从此也无法见人了。”
“依玦儿的意思?”安锦书略微皱了皱眉,不知道刘玦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不如王爷收了古姑娘做侍妾,与温姬作个伴。”
此言一出,安锦书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如果不是刘玦有病在身,安锦书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再次拂袖而去。
不知刘玦中了什么邪,给他纳妾上了瘾,前几天才弄了一个温莹,现在又要再弄一个古遗音,以后不知道还会有谁。
“王爷比玦儿清楚,闺誉对一个女子来讲是有多重要,古姑娘没有亲人可依靠,在京城也就认识王爷一个了。”
如果不是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刘玦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圣母玛利亚,大度诚恳,真是正妻典范。
“玦儿一厢情愿,还没有问过古姑娘的意思。”安锦书转头看到古遗音,这女子生性高雅恬淡,应不会屈身为一个侍妾。
“小女谨听王爷王妃安排。”
安锦书有些惊讶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古遗音,这个女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傲气,完全不像是甘愿做侍妾的人。
“古姑娘琴艺高超,甚是合我心意,王爷就应允了吧。”刘玦仿佛看到自己圣母的光辉照亮了整间屋子。
安锦书看看古遗音,又看看刘玦,不知道为何这两人今日的行径与自己预想的偏差这么多,半晌才说道:“王妃喜欢,那便留下吧。”
古遗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赶紧谢恩,一旁的温莹则暗暗打量了她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戒备。
待众人全部退下,安锦书摸摸刘玦的额头,问道:“感觉好一些了吗?”
刘玦点点头。
“以后不许再给本王张罗着纳妾了,本王有玦儿一个就够了。”
“只要王爷别再进错浴房,我肯定不会再给王爷纳妾。”刘玦喝了药身体有些好转,不似刚才那般无力,便原型毕露起来。
安锦书面上微微一红,一脸认真的说道:“是她进错浴房,跟本王无关。”
“说不定是上天注定,要不然门外值岗的婢女,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岗?”
“再瞎说本王就真生气了,”安锦书冰着一张脸,“那两个婢女本王已经寻问过,一个是早上吃坏了肚子临时告假,另一个是因为君上赐了几种沐浴用的香粉给玦儿挑选,她去库房选留玦儿常用的几款,所以也没在浴房当班。”
顿了一顿又说道:“知道玦儿爱干净,本王已经命人把浴房重新打扫过一遍,以后会多增加两个人轮岗,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了。”
刘玦微微点了点头,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少了方才的喧闹,刘玦渐渐的有了睡意,慢慢闭上眼睛,在安锦书暖如朝阳的目光中进入梦乡,梦中,似有一双坚实的手臂,一直拥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