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英雄传 659.世外桃源

顾晗晗来到托里尼区的那栋别墅，开门的男仆既惊异且惊喜,因为自从大卫杜兰死了之后,她还从来没来过，今晚还是第一次。这简直跟开天辟地一样。

男仆欢天喜地把顾晗晗迎进房子里去,并且叫来管家和侍女，张罗着替她洗澡更衣，重新准备晚餐。但顾晗晗坚持呆在会客厅里,不肯依照侍女和男仆们的安排去楼上的起居室。过了一会儿，希伯来就过来了会客厅。

希伯来是坐在轮椅上由男仆推进来的。自从他上次自杀未遂被硬生生抢救回一条命以来,他的身体就变得很差了。这按照玄学一点儿的说法来讲是伤到的根本的元气和精神，非药物和治疗所能挽回,只能慢慢修养,这么病恹恹的活着。于是他大多数时候的活动就得依靠轮椅和智能金属的帮助了。

“姐终于来了啊。”希伯来一进来就这么说,语气是很喟叹的腔调。

这让顾晗晗十分羞赧，但又意外地感觉安心了。她如释重负地朝希伯来笑了一下，然后问他：“家里有医生吗，希伯来先生。”

希伯来一点头：“有。”

“姐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洗澡更衣用些晚餐，如果能睡一刻最好。您现在起来精神很差。”他说,“医生稍后就来,已经在准备药物和治疗了，您不必担心。我会在这儿着的。一会儿有结果了再请您过来。”

顾晗晗摇头：“我睡不着，希伯来先生,您别劝我,让我待在这儿吧。”

希伯来果然是不再说话了。

很快,医生到了。顾晗晗还记得他，他以前曾经是大卫的医生之一，给他和自己都过病，开药最嗜好开板蓝根的，算是自己的熟人。大卫死后，因为顾晗晗对于财产分配上的要求，他逃脱掉了被陪葬的命运，得以活命，然后就被迁到了这栋偏僻无人问津的别墅里，被迫开始了跟希伯来个老病秧子一样的隐居生活。至于说卓绝的医术和高超的技术什么的，那都是没有意义的。

总而言之，这位顾晗晗的老熟人医生对于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重操旧业的一天是有一点儿懵的，显得有点儿超出寻常的亢奋。但很快一上手，他就找到了状态。天赋和几十年刻苦锤炼出来的品格在身上发挥着卓绝的效果，一穿上白大褂他就又是超能力世界最顶级的医生了。

他检查之后也认为情况棘手，很少有能力者到了这个状况还能做到不死硬拖着要活的。身体的活性，意识的活性，还有这两者之间的统一都很成问题。而且就算做到了复原和统一，和能量场的适应和配合也将是个严重的难题。他坦言告诉顾晗晗，即使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拖回来，未来也不会乐观，他很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意识和无法统一，于是变成一个思维被困死在里的活死人。那将是非常痛苦的，等于他自己的意识眼睁睁地着自己的沉睡，无论怎么挣扎嘶喊都叫不醒。从事实来讲，倒不如让他直接魂归星海反而来得痛快一些。

顾晗晗听完之后意外地很平静，是一种无悲无喜的情绪。

“您说的我心里有数，”她道，“尽管下药吧，医生，尽力而为，我们都尽力而为。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就说：“真到你您说的那种情况，我会亲自结束他的痛苦，自己埋葬他，亲自解决这桩事。”

医生听见顾晗晗这样说，也就没什么好迟疑的，很果断地下了药，自有充当护手的男仆拿着药方去准备。然后医生又提出来需要给病人换一个休眠箱，现在顾晗晗抢来的这个治疗设备显然是过于简陋了，只有基本的功能，治疗效果不会理想。

顾晗晗没有异议，她一直是个遵医嘱的好家属。

好的休眠箱别墅里是有备用的，甚至在别墅的地下室，有一个设备完备及其先进的能量诊疗室随时可以启用。顾晗晗没用男仆们的帮忙，亲自提着休眠箱过去，打开盖子，把贝学长从的休眠液里抱了出来，放进新的箱体。

医生亲自检查了配药无误，将他们逐次加入药槽，又调整治疗的各项参数以及脉冲频率。很快，贝学长的情况又重新稳定了，治疗曲线很完美，各个指标都显示他的与器官正在稳步恢复，充满了活性。

“他的损害不是非常严重，估计四十八时之后就能基本完成细胞一级修复，而后最多一周时间循环和代谢系统就能得到彻底复原，理论上讲完全恢复健康。”医生说道：“但恢复他的意识让他醒过来需要多少时间目前还不能确定，需要在身体恢复之后进行能量刺激和唤醒，顺利的话可能一次成功，不顺利的话可能就需要数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我还需要继续维持跟他的能量循环吗，可不可以暂时停下？”顾晗晗问，“如果不行，循环中还有另外两种能量的伴生共振，我希望至少能够先行使之剥离。我担心太长时间的共循环会给他的恢复带来不好的影响。”

医生问明那两道所谓伴生共振的能量来源竟然是安东尼和苏裕之后，露出非常谨慎与严肃的表情。

“最好不要，姐。”他恳切地建议说：“您所说的这两道能量都太强大了，不仅远远超过病人本体的能量水平，也远远超过您的能量等级，我们现在根本还搞不清楚维持住场效应，撑起循环的支柱力量有哪些。既然目前循环平稳，病人的情况起来也还平稳，那么最好维持现有的能量结构不要轻举妄动。即便是一定要强行剥离，那么至少也应该是有更加强力的能量者在场一旦发生变故可以随时挽救的情况下。否则一旦剥离出现问题，导致结构性失衡，很有可能就是意识世界彻底崩溃的结果。”

顾晗晗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转头向休眠箱里贝学长，眼睛里的目光透着虚无与缥缈，仿佛灵魂出窍了一样陷入进一种呆愣里。

虽然顾晗晗刚刚坚定地拒绝了安东尼以及受他派遣来接她回杏花巷的人，但对于不回杏花巷的未来，前路她还毫无头绪。

事实上，顾晗晗非常地迷茫与无助。或者是因为贝学长暂时安全了下来，这种迷茫与无助才更加强烈地笼罩上了她的心头，摄住了她的灵魂。

她该怎么办！

困难和麻烦不会因为她说了几句硬气话表达了一番她不食嗟来之食的英雄气概就会自动消失。大卫的灵魂以及托里尼的这座别墅能给她带来一席的安枕与一息的宁静的净土，却终究不可能是一座世外桃源。

前路，终究是要靠她自己去走的。

然而，路又在哪儿呢？

“我感觉好累，希伯来先生，”她轻声道，像自言自语。

“累，就去休息，”希伯来的声音很果决，甚至带着一点儿专断，但在这个时候却是给了顾晗晗很大的支撑。

他说：“您早就该去休息了，姐，不该在这里继续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医生也劝慰她说：“是啊，姐，要维持这样的慢循环对您的体力和精神消耗很大，您一定得休息，否则长此以往，您的身体先就已经被拖垮了。”

“如果能有其他的治愈者，那么还能想办法接替您，”他不无愁苦地说，“但共振中的这几股能量恐怕是找不到其他能够实现循环的治愈波，事实是现在没人能够替您。所以哪怕是为了恢复中的病人，您也得保重自己啊。”

“您快去休息吧，”他说，“这里的情况绝至于有所反复，我能保证。而且即便您不在这里，他的能量一有波动，您也立即就能知晓。”

顾晗晗了自己，衣服已经被汗水湿了干，干了湿，黏腻在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确实是很不像样子了。

“我是该去洗个澡，然后换件衣服了。”

她向希伯来还有医生点点头，然后就跟着男仆去了。

但顾晗晗依然拒绝去楼上的起居室，使用楼上男仆已经安排好的卧房和盥洗室。在顾晗晗的心目中，那里是她和大卫的房间，是曾经他们一起住的地方，即使现在，那里的起居室还挂着他们的画像。她极不情愿，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候回来，她实际是以另一个男人合法妻子的身份跑去占用他们之前的房间。

“那简直是太不要脸了，”她对自己说，“大卫还在房间里呢……”

男仆们对于顾晗晗的心思当然是猜测不到，或者即使猜得到也没必要猜。顾晗晗既然不肯使用楼上的房间坚持使用客房，他们也就在楼下重新为她准备了浴室，并且送来了符合她口味的精美餐点。

伺候顾晗晗沐浴还是别墅里的那一队侍女，之前大卫还活着他们一起在这里同居的时候就是她们伺候她洗澡起床，在酷使用男仆的卫城也算是非常少见可以说是绝迹了的。现在，大卫已经不在了，还是她们伺候她洗澡，时光回溯，光阴仿佛停止了流转。

顾晗晗想：“也许，这就是一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着一个女人的表现吧。因为，所以肤浅……”

女侍们轻手轻脚的伺候她沐浴，涤荡去她身体上的污垢，重新将它们变得白皙娇嫩，芳香美好。她们灵活的手拂过她的全身，按压揉捏过她的每一寸皮肤和肌肉，缓解她上的入骨了的疲惫和精神上已经紧绷到快断掉的神经。在她们的摆弄下，顾晗晗几乎刚躺进水里，就已经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