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鹄骑着马追着公主的马车,一路追出小镇,到了野外,最后跑上了山路。
有几次都追上了,与马车齐头。可小鹄毕竟没习过武,身手没有芙蓉的灵敏,没法一下跳过去那发狂的马匹上。
而在这一路上,黛玥一直没有探头出来求救,更没传出一丝声响,小鹄心想她应该是动了胎气,痛得没法说话,甚至,可能已经晕了过去…要尽快令马车停下!!
这时倾盆大雨,山上的路变得泥泞不堪,越来越不好走,马车开始左右摇摆,走得很不稳。
“只能拼了!”小鹄狠蹬了一下马肚,直奔到马车前方,然后再勒紧缰绳,一个回头,迎面向马车直冲过去。在两匹马就要撞上之际,小鹄拉住缰绳,让马前蹄腾空,仰天长嘶,把拖着马车的马匹惊得急刹停了下来。
小鹄跳下马,首要的就是先把两匹马都拴紧在旁边的大树上。
然后她跑上马车,只见黛玥背靠着一角落,两手紧紧抓住窗架,半躺着的姿态,正脸青唇白地喘着气。
小鹄来到她身边,一把抱着她,安抚地道:“皇姐,不用怕!!没事的了!您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黛玥伏在她肩上,辛苦地呻吟:“痛!肚子…好痛…”
小鹄的心揪了一下,慢慢往黛玥的下身看了看,双腿间血流如注,而脚下也有一摊羊水。
黛玥极力问:“皇弟妹…我…我的孩子…是…不是…有问题?”
“羊水破了,只是您的孩子要提早出来,没事的!”
小鹄正要扶正黛玥,让她躺好,准备临盆。
黑压压的天空中划过一道电闪亮光,随即轰隆一声巨响,两匹马被吓得又狂躁起来,乱跳乱叫,使得马车摇晃不定。
小鹄迅速用自己的身子让黛玥背靠着,紧紧环抱着黛玥,这样可以稳住她免受冲击。而她自己则靠着马车的座椅,免得黛玥的肚子会撞上去。
可是,风在刮,大在下,外面的两匹马仍旧狂躁不已,不断剁地乱走。之前小鹄骑来的那一匹马,因没有套马车,所以狂跳得特别慌乱。突然,它后蹄一蹬,正中马车,套着前面那匹马的绳索一下断开,整个马车沿着旁边的山坡往下滚去。
小鹄双臂紧抱黛玥,随着马车不断翻滚,直至撞上一块大岩石,整个马车散了架,他们也被弹到旁边的草地上。
虽然全程有小鹄垫着,此刻她整个人也压在了小鹄身上,黛玥没受到任何碰撞,可此时头疼痛难耐,没法站起来。
小鹄的脸和手都撞出了血,不过冰冷的雨水令她十分清醒,知道当前最重要是黛玥的安全。她顾不上刚才被黛玥撞到腹部引发的猛烈疼痛,使劲支撑着自己和黛玥一起坐了起来。
小鹄看到黛玥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毫无血色,看来刚才的滚撞令胎儿很不安稳了,要马上帮她接生才行,而且这情况,黛玥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挪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小鹄只好扶起黛玥靠在旁边的大石上,用衣袖抹去她脸上的雨水,然后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皇姐,我现在来替你接生,你一定要撑住!”
黛玥使劲摇头:“这…这里…不行…什么都没有…我也…没力!!等…我们还是…等人来救了回去…再生…”
小鹄看着她浸在雨水中的两腿只见间不断渗出来的鲜血,说道:“皇姐,再不生,你的孩子就会胎死腹中,而你也可能连命也保不住!”
“我…我的…孩子…不行!”黛玥又摇着头,双手紧握住小鹄的手,祈求道:“…我生…我现在生!!就算拼了我的命…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皇弟妹…你要帮我…”
“放心,我肯定会保住你和你的孩子!!”
小鹄让她做好生孩子做好的姿势,然后跪在她两腿之间,心里其实是害怕得不得了,只能不断默念:“老天爷!我知道这样对皇姐说这样的大话是很不负责任,可我没办法!!求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胎位很正哦!!”若在刚才滚下来的时候,移了胎位,她一个未生过的人怎懂如何处理!
默念祈祷几次后,小鹄双手发着抖地轻轻褪去黛玥的亵裤,然后战战兢兢地伸头去瞄了一眼,瞬即松了口气:“太好了,是头先出来了!我要镇定,就像霍娘子上次一样就可以了…我行的!”
小鹄很怕血腥味,可她已经顾不上太多了,按照自己记得的以及上次见到英国公夫人帮霍咏枝接生时的模样去为黛玥接生。
雨越下越大,雨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哗哗哗的雨声中不断传来女人惨痛的叫喊声。
小鹄明白,这种时候都只能靠黛玥自己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鼓励她:“皇姐!再使劲点!!很快就好了!!您只要再加把劲,您的孩子就能出来叫您阿娘了!”
黛玥的嘴一张一合,静静呷着天上来的雨水,眉毛拧到一起,那把被雨水打湿的秀发凌乱地紧贴额头和脸庞,在雨水和疼痛的双重煎熬下,她仅凭着对即将出生孩子的那份爱与期待,再一次朝天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啊!!”
下一刻,另一把喜悦的声音响彻整个山野:“哇哇哇!!!”
小鹄用发簪割断脐带,然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巴掌大小的婴儿,差点要哭了出来:“皇姐!您…您太厉害了!!您生了个男娃!!快看!!”
可惜,她只听到不断滴滴答答的雨声。
小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黛玥,心里一紧,再看了看她的下体仍在不断出血。
“不会的…不会的…”
她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包裹着刚刚出生的婴孩,小心地放在大石下,免得被雨水淋着。
然后她扯下裙摆的布塞到黛玥的下方尝试止血,嘴里不断呢喃:“千万不要是血崩!老天爷,求求您!!千万不要是血崩!”
小鹄探了探黛玥的鼻息,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摸了摸她的脉搏:“虽然微弱,还是有脉搏的…”
小鹄迅速解开她厚厚的外衣,对她反复做起心外压和人工呼吸。她没正式学过,只见人做过,这下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她嘴上不断大声喊道:“皇姐,您不能死的!!您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了娘,若您真这么死了,杨翊那家伙肯定不会放过我!!皇姐,求您了!!我求求您了!!快醒过来!!”
雨水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她已经不知这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此刻她只想着要黛玥快快活过来。
雨声变小了,风声也变弱了,唯独小鹄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她一边用力捶打着她的心口,一边嚷道:“皇姐!!快醒醒啊!老天爷,求求您了…只要皇姐能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给!我的手,我的教,我的心脏,我的…我的一切一切,就算拿我一半寿命来交换都可以!”在这刻,作为无神论者的小鹄也会向上苍说出这样无知的话。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只要有救黛玥的可能,什么荒谬的事她都会去试。
“咳咳!!”黛玥呛咳了两声,微微睁开了双眼,伸手拍了拍她的身子,用微弱的声音道:“弟妹…这些话…不能随便说的…老…老天爷…是真能听到的…”
见到黛玥醒过来,小鹄简直喜不自胜,可又怕这是老天爷给她的回光返照,便忙从大石下捧起仍在哭哭啼啼的小婴孩放到黛玥的怀中:“皇姐,您快看,这是您的儿子!”她想只要有孩子在手上,黛玥肯定会撑下去,不会再回去黄泉。
果然,一听到怀中的小人儿就是自己的儿子,黛玥原本有点呆滞的双眼亮出了光彩。她轻轻抱着这个小生命,那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温暖的微笑:“这…这…真是我的孩子…没想到会这么小。”
小鹄用手给婴孩挡着雨水,笑道:“我从前常听我娘,早产的婴孩都是特别小,养着养着就会大了。”她环顾四周,然后指着附近的一棵枝叶繁茂大雪松:“皇姐,您走得动吗?这雨还不知下到什么时候,咱们去那大树下避避吧。你和小孩都不宜在这冷水里呆太久。”
黛玥点了点头,由小鹄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往那棵大树走去。
黛玥靠着大树坐下,看到周边都长着一些绿叶伴有米黄小穗的小植株,笑道:“真…真没想到…这寒冷的季节,这里居然还有这些常绿的植物…”
小鹄看了一下,喜道:“正好!!”便走过去摘了那些小植株过来递给黛玥:“皇姐,把这吃了,对身体好。”
黛玥虽然刚刚生产完,流失了大量的营养,脑瓜子即使再不好使,可基本的常识还是记得的。她苦笑问:“这…是什么?随便在这山间摘个野草来吃…不是很妥吧…”
“这是刘寄奴,以前我见关大夫用过来救人的。”小鹄把上面的枝叶都抹干净:“皇姐,你现在还没完全止血,我很害怕你会有事,这个能止血。”
“可…可…可是,要不要把这个…煎熬一下…会比较好呢?”
“这周围都是湿漉漉的,想生个火都难。我觉得这么生着吃应该也不会影响它原本的药效,只是可能吃着会苦点。但我肯定,这是无毒的。起码这样总比大量流血而亡要好吧。”
黛玥犹豫了半会,觉得她说得也对,若自己真失血而亡,怀中的孩子怎办?于是她按照小鹄说的干吃了。
小鹄握了握拳头,咬了咬牙,挤出个笑脸:“他们应该在到处找咱们的。不过咱们滚下这地方,可能他们也要花点时间了。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能吃的,皇姐刚刚生完,肯定饿坏了。”
“有劳皇弟妹了。”
***
柳儿带着白家的几十人在狂风暴雨下沿着山路分散寻找,可找了半天还没找到。
老飞披着蓑衣,为柳儿撑着伞:“少夫人,这雨太大了,要不咱们先避一下雨再找吧!”
“不成!”柳儿厉声道:“公主可是身怀六甲,若越晚找到,公主和腹中胎儿也会越危险。必须尽快找到!”
“少夫人请放心,不是小人自夸,小人可是‘妇科圣手’,管你难产早产而出的问题,小人都有办法治好!”
“老飞,现在最要紧是先找到人,若人都没找着,就算你是妙手回春,也是无用武之地!”老丛递给柳儿一件蓑衣:“少夫人,把这披上吧,淋湿了可是会着凉的!”
“谢谢!”柳儿披上蓑衣,拿过雨伞,笑道:“没想到你们的装备挺齐全的!”
老飞笑道:“这些都是出门在外必须的。不过,少夫人,恕小人多嘴一问,不知少夫人与公主是何关系?”
柳儿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曾在皇宫里当过差。”
“哎哟!”老飞惊讶道:“小人第一眼见少夫人就觉得贵气非凡,原来是宫里的人!!”
柳儿轻笑了一下:“得了,给我赶紧找人吧!!除了公主,还有我家娘娘!这么大的雨,不知他们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老飞惊愕道:“还有一个…是…少夫人家的娘娘?不知是哪宫的娘娘?”
老丛拉住他,细声道:“快给我闭嘴,你这多管闲事的性子怎都不改改?少夫人的家事还轮到你这么瞎问的吗?”
“无妨。”柳儿一边仔细查看周边的情况,一边说道:“那是朱雀王府的王妃娘娘。我是王妃身边的婢女。”
“婢女?”老丛和老飞面面相觑:白公子居然会娶个婢女?!
柳儿转过身来,见他们都愣在那儿,便又学着公主的语气喝到:“你们干嘛呢?快点找啊!”
“是是是!”他俩忙跟着其他人一起认真地找起来。
天空厚厚的黑云逐渐散去,透出丝丝亮光,雨势也开始变小。
“在这儿找到两匹马!!”
一听到附近有人这么高声喊了一句,柳儿直接扔下手中的雨伞,匆匆跑了过去,果真见到那边一棵树上拴着两匹马。
柳儿摸着其中一匹套者绳套的马,忧心道:“这是拖着公主所乘的那辆马车的马,可是,马车却不见了…公主和娘娘也不在…”
老丛朝一个比较壮的小伙子问道:“小银,你从这里能瞧出什么?”
那个叫小银没马上回答,先是观察了一下那匹马缰绳的断口,然后再绕着周围细细看了一下地上的痕迹,才开口:“虽然这周围的车痕被大雨冲得一干二净,但我肯定,马车是掉到这边的山坡下。”
柳儿惊讶地看着他,半信半疑问:“为何你这般肯定?”
小银抹了抹鼻子,指着那缰绳小道:“少夫人请看这绳子的断口,明显不是被人切割,而是自然断开的。小人猜想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马车套住马匹的缰绳才断了。既然是意外,一般马车是会自然倒在一边。可是这周围都没发现马车,唯一的可能就是缰绳断开后,顺着这边的山坡滚了下去。”
“好样的!!”柳儿赞赏地拍了拍这个小伙子的肩膀,然后带着其他人急匆匆地跑下山坡。
小银有点羞怯地笑了笑,跟着大伙走了下去。
柳儿在山坡下见到马车的残骸,以及大石旁的一滩血迹,顿时慌了,幸好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小鹄和黛玥。那时他俩正在拿着果子很悠哉地吃着,不过他们满身都是血,黛玥手中还多了个襁褓婴孩。柳儿顿时吓坏了,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那个小孩子,替黛玥抱着,并喊道:“快把那个板车拉过来!!那个…那个‘妇科圣手’呢!!快点过来来!!快!!”
小鹄倒是好奇地看着柳儿口中这位“妇科圣手”是何方神圣。只见那个老飞弯着双膝,像只蛤蟆一样叉着两条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胸前挂着的白玉指环依旧亮眼,扬手向柳儿报到:“少夫人!小人来咯!”
“快给公主和娘娘看看。”
“…不…”黛玥缓缓喘息道:“先…先给…本公主的儿子…看看,刚刚…淋了雨…”
“好好好!!小人先给这位小公子瞧瞧吧。”老飞走到柳儿身边,轻轻摸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婴儿,然后向公主道:“公主请放心,小公子虽然生得很小,受了点冷雨,不过看着手脚活动都很正常,颇是健康。只要好生养着,日后定能长得白白胖胖的。”
“这就好!”黛玥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然后轻轻闭上了双目。
“皇姐!!”小鹄紧张地大喊。
老飞很淡定地说:“王妃莫惊慌,公主只是太累,睡了过去。”
小鹄疑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大夫,然后用手摸了摸黛玥的鼻息,才宽了心,问道:“可皇姐生产时大量出血,真没事吗?”
老飞笑着道:“公主无恙。小人瞧着公主的出血算是止住了,应该是多亏王妃为公主用了旁边的药草。待回去后,多休息几日就可以。不过在冷水中生产,怕是寒气已经入体,若不想日后落下病根子,未来的一年里必须好好调理才可。”
小鹄惊讶地道:“你…连脉都没把…就知道了?”
老丛忙解释道:“回王妃的话,老飞虽不是什么名医,但是他的确是有一手。他只要靠双眼来望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体有什么毛病,就算那人没发病,他都能一眼就瞧出那人有病。不过这人就是话太多,别人都以为他是个神棍。”
小鹄心想:确实,怎么看这人都像个神棍。她问柳儿:“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人物?”
柳儿苦笑道:“他,跟这些人,都是白家的人。”
“原来是白公子的…怪不得…他的确是会雇佣这样奇奇怪怪的家伙。”
小银看王妃不相信,急急为老飞解释:“王妃娘娘,老飞大叔的医术真是很高,我家老母也是他治好的。他既然说公主无恙,那公主准没事的。”
小鹄笑道:“我也相信,世间之大,什么奇人异事都会有。既然这位大叔说公主无恙,那我也放心了。”
“公主是无恙,可倒是王妃您…”老飞眯着双眼盯着小鹄看。
柳儿紧张道:“对对对!王妃脸和手全是伤…”
老飞摇了摇头:“这些都是皮外伤,回去涂点药就好了。可内里的…”
“内里?”柳儿一惊:“什么内里的?”
小鹄忙道:“没…我除了手上的伤有点痛外,都没其他问题,内里都好好的!”
老飞淡淡地问道:“娘娘真这般觉得吗?”
“当然!我的身体…我晓得。”小鹄坚持着。
“看来王妃是个很会忍痛之人。”老飞语重心长地道:“小人提醒娘娘一句,若发现出血了,马上去找大夫,否则…”
“本王妃明白!”小鹄微微笑着回答:“谢谢这位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