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整个宴席会场响起了一下下的清脆掌声。
众人都朝皇上那边瞧去,只见皇上猛地拍着手掌,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整个会场上:“哈哈哈!好!炎儿,你这媳妇还真有两下子!”
夏炎月站起来,抱拳躬身,笑着道:“这也要感谢父皇给儿臣赐下了这么好的姻缘。”
皇上看着徐徐走回跟前的王妃,又捋了一下胡子,投以欣赏的目光:“看来王妃是天生异禀。”
“陛下过誉了,臣媳也无什么过人之处,就这么点记性能摆出来献丑。”小鹄微笑回答,同时用余光望到那忠勇侯夫人先是一脸惊愕,随后垂下头,似乎有点失望。
王泓也没想到这王妃居然还有这本事,确实是惊讶不已,这时戚贵妃又向他抛了个狠狠的眼神。
老板下指示,他可得又要开招了。
王泓犹豫了一会才又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陛下,其实王妃她不仅记性好,她还有一颗菩萨心肠呢。”
小鹄自我苦笑了一下:又来了……
闵太傅与千宰相观察了许久,发现每回这姓王的开口,他们都是不能好好吃顿饭的。于是,他们都没动筷子,就暗忖下一出又是什么戏,就多喝几口酒好“欣赏”一下了。
甄应远却一边喝酒,一边瞧着夏炎月:“这二皇子到底在想什么?老婆都被欺负了一局又一一局,他就不帮着吭一声?”
甄夫人也皱了皱眉:“真是没完没了。”
杨翊尽量也不去碰酒,而是拿着筷子夹口菜吊吊胃,轻笑了一声:又有好戏看了。
皇上自然也明白这个王泓又在找事了,不过光吃饭,不找点乐子来,确实也很没意思的,所以他也装无知,随他们闹,陪他们玩会:“王尚书此话怎说?”
见皇上允了,王泓挺起胸膛道:“回陛下,上回微臣去了一趟华城,那时就见着城内居然有一大批难民,听当地的百姓说,难民一直都由王妃娘娘负责照顾着。吃的,住的,穿的,王妃娘娘都一力包办了,着实慈善仁厚啊。”
“难民?”皇上一脸懵逼:为什么有难民,他这一国之君居然不知?
戚贵妃故意瞧了瞧,而皇后神情并无多大变化,还是端着个观世音的模样,令她看着很不爽。
于是戚贵妃向自己父亲又使了个眼色。
小鹄今日看这戚贵妃打眼色的次数可不少了,回回打完都有新把戏。她真佩服这女人的那双摄魂眼,发电瓦数还真够高,给皇上刻刻放电之余,还能无声无色地给下面的人传信息,真叫人折服!
戚太师又出场了,只见他直接走到皇上跟前,鞠躬行了个礼,然后昂首挺胸,做好开战的姿态:“陛下,王妃这般善心着实叫人敬佩,可老臣却有一事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可否问问王妃娘娘?”
反正她说不可以,太师也会照样问的,小鹄在皇上开口以前,礼貌地先回答了:“太师请问。”
戚太师正眼看着王妃,缓缓地问了起来,语气倒更像是质问而非询问:“据老臣了解,涌向华城的难民可是有数千到上万人,王妃娘娘既为他们搭建了木房,也提供了他们的衣食,王爷应该是默许的。老臣就是不明白,就算王爷王妃再慷慨,可府上每月的收入怎够支撑起那上万难民数月之久呢?除非……是开了粮仓。可是朝廷从未收到王爷关于接济难民的上奏折子,更无任何开仓的请示……那不知……”
说这话时,太师可谓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所有人都能听得真真的。
戚贵妃故作一脸讶异样,又带点难过:“哎哟,陛下,难道这王妃真用了粮仓的粮食救济难民吗?若真如此,就太可惜了。虽是出于一片好心,可这也是目无王法的大罪……”
一旁的皇后侧眼看着戚贵妃,只是沉着自若,不怒也不悲。
皇上直接怒看夏炎月,此刻真的是无声胜有声。
夏炎月挺直腰板坐在席上,突然很有王爷的派头,却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戚贵妃意欲何为,皇上心中有数,若他直接问责自己的儿子,这罪名就要他来扛,事情铁定闹大的,可又怪自己这儿子不争气,回回都乱捅娄子,给他个封地也这么不安分,处处惹麻烦。
皇上不好表明立场,所以先顺着戚贵妃的话,故作严肃地做做愤怒的样子,问道:“拓跋氏,寡人问你,你是否真私下打开了粮仓?”
小鹄心里明白得很:这戚贵妃明知道皇上不会在这种场面打儿子的脸,而且也不想与皇帝一下子撕破脸,于是就拿她这个王妃来开刀,什么问题都往这个嫁来的人身上扯,一旦自己罪名落实了,之后再慢慢一桩桩一件件地栽到夏炎月身上来,最后就好把他拉下马了。
不过刚刚一下子认了那么多人,她开始乏了,而自己的夫君却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要帮自己一把的意思,小鹄也只好自己应付了,便直接说:“回陛下,并无此事,华城粮仓的封条还好好地,里面的米粮更是一粒不差。陛下大可派人过去查看便知真假。”
她觉得这是最稳妥而又最好的回答了,这样就不用再解释太多。
而这皇帝就意思上的点了点头。
那王泓又插一脚了:“也是,陛下只要派人过去查看一下那边的粮仓便明分晓。可无人不知如今那位大夏首富白家的当家白夜华,乃王爷拜了把子的兄弟,若真是开过粮仓,那么这白家兄弟可借着华城丁家大婚之喜派人送贺礼去的时候,趁机把粮食送过去,给王爷补了粮仓。这是绝对有可能的!”
强!这些当官的果然就是当编剧的料子!这样也可扯得出来!
小鹄暗叹政治家的脑袋就是不同凡响的。
而夏炎月也只是暗笑。
而黛月又开始急了,杨翊便按住她的手,可不能让自己大腹便便的老婆再出面了,这回他只好自个出面,站了起来,向皇上躬身福了礼,然后笑着道:“王大人此话是否在无的放矢呢?若能这般做,王爷与王妃大可直接让白公子直接送来救命粮草给难民即可,且华城那边可还是有个丁家富户在,真要找人帮忙,丁家就可以出手了,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王泓一时语塞。
这种时候当然又是戚太师说话了:“对了,那边还有个丁家富户在。老臣听闻王妃与丁家经常来往,而且之前还去参加了丁家大公子的婚宴呢。看来彼此关系很不错。”
王泓马上回神,忙附和:“这么说来,朱雀王府就与商户之间来往甚密,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比如说……”
没等他说完,小鹄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了,肯定什么官商勾结,又或者是他有暗中买兵器谋反之类的,反正有多大就扯多大。这可是栽赃行为的一大特色!
此时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鹄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道:“陛下,请允臣媳解释。”
皇上只简单说道:“允。”
“臣媳虽生在羌国,却也晓得‘来而不往非礼也’,更知投桃报李。丁家确是出资帮忙解困,给难民都捐了点干粮和衣物以及被铺,此乃丁家老夫人一番善心,而且也只是捐赠了一部分。至于说到她家大公子喜宴,咱们夫妇俩同去贺喜,并趁机奉上礼物,一来替难民答谢丁家,二来也为顾及礼数,回个礼罢了。臣媳认为这是人之常情。可方才他们所言实在令人惶恐,似乎咱们在礼数上有来有往也是罪过一般。陛下,难道大夏非礼仪之邦吗?”
皇帝无回答,面无表情,可双目发亮,眼角抽搐了一下。
在场官员都啧啧暗叹:这话不差。
此时千宰相站了出来,帮忙说话了:“王妃言之有理,纯粹去个婚宴,礼尚往来,合着民间礼法,更依了先皇与民同乐的仁治之道,老臣认为并无不妥。”
小鹄向宰相微微福了个礼,当是为他此刻的帮口而道谢,然后继续道:“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入乡随俗,以礼待民,臣媳觉着是常理。所谓‘礼多人不怪’,臣媳趁着人家婚宴做个礼,顺便也回个礼,是常情。对了,不止丁家,臣媳还对在座百官也做了回礼。不信,陛下也可一一询问他们,或者直接到他们家看看,当初在我们大婚之上送来贺礼的所有官员,臣媳全都按照中原礼数都安排了回礼,我的礼单上也清楚记录了回的到底是何种礼。”
而皇后看到戚贵妃花容失色,不禁掩嘴一笑。
王泓吓得瞠目结舌:这个蛮族女子居然有如斯口才?
没等到皇上开口问话,秀王妃头一个站了起来,屈膝行礼,道:“启禀陛下,朱雀王妃所言非虚,咱们秀王府上确实在前几日收到王妃的回礼。”
霍咏枝也缓缓站了起来帮着说:“启禀陛下,民妇家中也收到了王妃的回礼。”
太常加的卢夫人一同站起来:“启禀陛下,民妇家中也有。”
既然有人都站出来帮着作证,那也不差自己了,甄夫人也站起来了:“启禀陛下,启禀皇后,民妇家中也有。王妃确实按照咱们中原的礼数给咱家都做了回礼,可见王妃尽量按照咱们的习俗规矩做好的。”
千宰相道:“陛下,老臣家中也有。这么看来王妃乃知书达理之人,处处顾着礼数,想必当初参加一个百姓家中的婚宴,也纯粹为了入乡随俗。”
“知书达理?”王泓嗤笑了一声,然后对皇上躬身道:“陛下,微臣想起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皇上开始腻了,恨不得他还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就罢了。
王泓这回颇是自信地道:“王妃确实是个知书达理的,还会作诗呢。微臣在华城时,闻得王妃娘娘曾在丁家婚宴上吟出这么一首诗:一流庄田二流商,三流医药四流工,五流刀笔六流官,七帝八仙九天尊。”
“大胆!”没等皇上发作,戚太师,闵太傅,皇太子以及秀王等几位显赫之人都异口同声地把他喝住。连英国公,忠勇侯等几位不弄墨的武将都听得出这诗中的不敬之意,也不约而同站起来怒吼:“放肆!”
其他官员也不禁窃窃议论起来,基本都是说这王妃这么大逆不道。
小鹄一下子整个人都凉了半截,手心也冒出冷汗来:这王泓怎么会知道自己说过这话?难道那日婚宴上有他的人在?
看到众官震怒,王泓知道这下完全收到预期的效果了,就差皇上的那一声。
不过,皇上脸色沉沉,却很是平静。
看来要自己煽动一把了。戚贵妃佯装惊讶:“这话……果真是王妃所言的?居然把咱们皇帝放在了百姓之后?”
王泓见王妃都定住了,心里得意起来,简单而肯定地回答:“回贵妃娘娘,正是!”
戚太师走到小鹄身边,“老臣想,王妃娘娘应当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
小鹄又深呼吸一下,缓缓回过神来,镇定道:“记得。本王妃确实说过。”
这答案,令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太子怒了,正要站起来大骂一通。可是身边的太子妃忙按住他,并笑着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太子也只好忍了下来,静静坐着看这事态如何发展。
黛月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下她也没辙了,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只能在桌下紧紧握住翊王的手。
杨翊则无奈摇了摇头:果然是疯妇,居然说过这样的话,这下可是爱莫能助了!
甄应远倒是露出微微笑意:这位王妃真与二皇子是绝配,什么话都敢说的!
甄夫人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看着上面的那位皇后,看她会有什么法子。
不过,皇后始终神情自若,除了方才眉宇间抽动了一下外,基本没什么变化,依旧端庄地笑着,坐着。
戚太师故意用斥责的口吻大声道:“王妃,别仗着自己是羌国公主就这般藐视我朝皇帝,你这是存心侮辱大夏的天子吗?”
小鹄微微笑道:“太师会不会想太多了,那都是字面的意思,并无他意!更无任何侮辱之意。”
“狡辩!”王泓呵斥道:“你那诗中明明说了‘七帝八仙九天尊’,把皇帝排到了第七位,却把农户商户放到头名,这不分明是说咱们的皇帝连百姓都不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