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杀神仙 第一章 下龙泉山

南宋绍兴二十六年正月二十，天微微亮，成都灰蒙蒙的天空中柔柔地飘起了细雨，稀稀疏疏，仿佛晃动的蜀绣丝线。待落到地面，静悄悄，不留痕迹的去无踪影，唯余清风拂过的几缕凉意，醉人心脾。正是，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城东龙泉山在细雨掩映下腾起一层薄烟，混绕着山脉茂盛的植被，格外清幽。山腰上青瓦下露出一座小寺庙，横匾金色灵秀寺三字之下，两侧分别书着“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

寺庙大门前是一块块石板铺就的平整空地，潮湿气候下脆嫩嫩的青苔从石板缝隙中一点点的蔓延开来，仿若半幅泼墨镶嵌，放眼望去倒也清秀。

“吱”的一声，三个年轻和尚提着扫帚推开寺门，分左中右散开丈余，各自清扫地面，做起晨起的功课。

“终于有机会下山了，这段时间可把我憋坏了。”

左首穿一身宽大袍子的浓眉大胖和尚用扫帚堆起地上的落叶，伸了个懒腰。说话间，俯手从地上拾起一把，趁中间小和尚不注意，拉开后背衣领塞了进去。

“好啊，胖六哥你又来寻我开心。”中间年龄最小和尚急忙转身，边抖动后背衣裳边用手中扫帚刷刷刷向大胖和尚扫去。

大胖和尚一个腾跃踩在扫帚上，借势跳起，早已退后数步。转过头来对着小和尚做一个鬼脸，嘿嘿发笑。

小和尚发足追赶，眼看追上，胖和尚玩心大起，又是一个跃起，退出半步。小和尚来来去去总是够之不着，转头向右边道“好大师哥，快来帮帮我。”

右边高个子和尚得令，手掌在帚尾一拍，帚尖挑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伸手握拳，发一声“好”，没待小和尚反应过来，早已将又一把落叶塞入其衣领后跳将开去，同大胖和尚一左一右，乐个不停。

原来小和尚延净在灵秀寺中年龄最小，刚满十八。待人和善，脾气好，长得又是一脸俊俏，如同戏班小子，师兄们最是疼爱，总喜作弄。

延净涨红了脸，拖着扫帚，一语不发，愤愤地坐到廊檐下去。

胖和尚不加理会，兀自说道“大师哥，这次我们去化缘，也不知道能化到些什么。”

“元宵刚过，人人家里囤积丰腴，难道还会亏了你不成。”高个和尚笑笑。

“那倒也是！大师哥，你对城里最熟悉，有什么有趣的地方这次带咱师弟俩去逛逛。回来也好给其他师兄弟吹嘘一番。”

“就要看你去什么地方了。”高个和尚哂笑，“城里花花世界，各种诱惑，不比菩提树下。到时你们动了尘心，看见高楼伟阁、美食佳酿或漂亮女子迈不动腿，犯了啥戒，师父责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阿弥陀佛！”延净小和尚双手合十，“大师哥，六师哥。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心让师傅听见。”

“就我们三个，说说笑怕什么。”

“算了，人家延净师弟是个俊孩子，你别把他给带坏了。”高个和尚大师哥说道，“万一把谁家姑娘迷住了可不好。”

“好啊，你们又作弄我”小和尚扫帚一挥，虚招横劈直冲脸来，高、胖和尚侧脸避开，帚尖将及忽转向两人地上扫好的落叶堆，一帚过去，落叶纷飞。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又玩闹开来。

早课过后，小和尚延净和高和尚延决、胖和尚延冾到藏经阁拜别完行定方丈，将方丈嘱咐事宜一一听得详细，出得寺门，径直西行向成都城内出发。

正月正是传统春节、元宵热闹时期，灵秀寺每年择此间世人各家稍微得闲时机派弟子去城里转转，一来感谢香客过去整年对寺庙的支持，二来也趁着节日氛围未散，新结交一些善缘。

延净首次下山，对沿途的一切自是颇为新奇。但见路边植物从松柏修竹变成了馥郁清香的腊梅、春兰。路上的行人也是三三两两多了起来。过得迎晖门入得城来，道路横七竖八宽阔纵横，房屋建筑，亭台水榭更是鳞次栉比，正应了，锦城满目是烟花，处处红楼卖酒家。坐看浮云横玉垒，行观流水荡金沙。巴童栈道骑高马，蜀卒城门射老鸦。延净心忖“无怪乎李太白说‘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

师兄弟三人，高和尚延决手执拜贴，胖、小和尚延冾、延净跟在后面分别提些山珍，择就近人家，逐一扣门道贺，说些闲话。蜀人民风淳朴，尚佛盛行，兼之恰逢节日，热情相待自不必言。一条街道拜访下来已过中午，三人早已饥肠辘辘，择一家酒楼点了斋饭，准备吃些稍事休息。

“这城里真求大，走了一上午还没摸到边边儿。”胖和尚噗一坐定，端起碗茶大口一吞，“皇帝住的京城怕不是撒泡尿都得走老大半天。”

“老六，快别再说，惹人笑话。”高个子大师哥笑笑，知道胖和尚向来心直口快，生恐再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

“依我看，这和尚才是世间最苦行的行当。”胖和尚延冾左手食指在延净眼前来回一晃，打趣道。“瞧，花花世界把我们延净师弟都给看着迷了。”

延净正寻思着古人对成都的评价看来实非过誉，被胖和尚这么一扰，支支吾吾一时半会儿应不出话。

“要我说，小师弟如果生在富贵人家肯定不输别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胖和尚在灵秀寺就以“胖鹦鹉”出名，偏生这会儿打开了话闸，就关不上嘴，三言两语，说得延净不好意思别过了头。

“老六。”高和尚延决冁然一笑，将杯中余茶饮尽，“师父老人家最疼小师弟了，让人知道你欺负他，当心回去吃不了兜着走。”

正说话间楼下上来两人入了旁桌，细看却是一老一小两女尼，老尼姑神情端庄一脸巍峨。小尼姑约莫十六来岁满脸青涩，加上一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饶是可爱。两人虽素衣布鞋，却也干净整洁，蔚然有风。

小尼姑听见刚才两和尚的讨论，禁不住年幼好奇抬头望向延净，果见一张白净、俊俏的脸庞，尽管出家为僧人，却没半点素食苦修的迹象，倘若换上一身华丽衣服，说是富家少爷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瞧，把人家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胖和尚延冾对大师哥微挑一下头，示意侧旁正发神的小女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