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圆从袖子中掏出缩地尺,其光亮已是极其黯淡,甄圆也不知道此番能否成功,但他总归要试一试。
他决定带这小子出去逛逛,而首先他要去一个他自己想去的地方。
脚下的石砖急速缩小,化作一点,千山万水于一步间,咫尺可越。
那座黑压压的孤山——索天司天牢,他二人来到了这里。
李沉舟惊愕地不知所以,他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但自己的的确确于一瞬踏遍了千山万水。
天空中黑云压阵,闪电划破苍穹,照亮这黝黑的山体。
他眺目望去,咒血河仍是延伸到山腹,另一侧的尽头则是那座声势浩大的军事堡垒,或者说是人间炼狱。
只是现在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压抑之感却没有丝毫减弱。
“为什么来到这里。”李沉舟小跑两步追上甄圆。
甄圆歪着头反问他道:“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少年想起了他与南妄来到此处的经过,莫非甄圆知道这些?但是他没有开口,他只是乖乖地跟着那胖道士向前走去。
沿途颇多巡逻的官兵,他们的眼神空洞,嘴角的谄笑令人厌恶,李沉舟会对着他们拳打脚踢,虽然这些都无法伤其分毫,渐渐地这个少年也乏了。
甄圆走走停停,时而驻足感慨,看的出他与这地界颇有几分过往。仅是通往入口的这一段路,他二人都行了许久。
堡垒之下,抬头眺望,其城墙壁垒高达百米,深入云端。
“你来过这地方?”李沉舟问道。
“何止来过,道爷可是熟悉得很啊。”甄圆眼神凝重,走入那幽深的通道,里头挤满了官兵,好在他们此刻不那么碍事,不然又得费些功夫与他们周折。
行至那圆厅,少年人一眼便瞧见了右侧通往阿鼻地狱的拱门。甄圆丝毫没有迟疑,大步迈向了左侧一旁的通道,也是百米的长廊。浩大的监牢,回荡着他二人脚步的声响,着实瘆人。
于一木门口,甄圆停住了脚步。
“你待着这里,我自己进去瞧瞧。”甄圆轻声说道。
“不成,你要丢下我去干什么坏事么?”李沉舟一步走到了甄圆前头,欲推那木门。
甄圆发了脾气,少有的怒色爬上他的脸庞,他低声道:“你小子跟道爷较劲儿是不?道爷要干坏事还需要瞒着你吗?”
李沉舟抿着嘴摇摇头,看来他是执意不会听甄道长的话了。
甄圆奈何不了他,只得与他一道推开了木门。
恍惚间,屋外的光照射进这间暗室,其内静坐着一个女人,光亮仅是映照着她的半张脸庞,却难掩其清婉容貌,她衣着素雅,并非犯人装束,一把铁质枷锁却将她的脚踝卡住。在她平静安详的面容上,看不见一丝的愁苦和不悦,难以相信她是被关在这里,她与这周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李沉舟疑惑地挠着头,问道:“这位姐姐是?”
甄圆没吭声,他蹲下身子,搬弄那镣铐,几经抬起又几经放下。
甄圆长叹一口气,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泛起了泪花。
“这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李沉舟惊讶地问道。
甄圆差点没跳起来打这个小子的狗头,他大喊道:“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李沉舟继续说道:“看你这么在乎她,怎得不早些想办法把她救出去?”
甄圆摇了摇头,低头不语。
甄道长少有这般肃穆,李沉舟也不是不识相之人,他走出了那间屋子,在外头等候。
本应该是充斥着咒骂和哭喊的天牢,此刻哑然无声,李沉舟能清晰地听到屋内低沉的啜泣声,这是那位看似没心没肺的甄道长,英雄落泪之时。
少年忽然想起了屋内人笑他年少多愁情的面庞,这世间谁又不是如此呢?谁心中没有那么一个惦念的人呢?
许久,甄圆才从那屋子里走出来,他神情轻松了许多。
李沉舟见他安然无恙,笑着说道:“这便是你来此的目的?”
甄圆点头道:“借烛九阴之手,再见一眼姐姐,足矣。”
“原来那是你的姐姐,她倒是生得漂亮,你......就不那么尽人意了。”
甄圆撇嘴道:“那是你欣赏不来我的俊美。”
“这样,你搭把手我们这就救她出去。”李沉舟道。
甄圆缓缓合上了那道木门,转过身去,偷拭眼角的泪水,“那倒不必,就让她待在这里吧。”
李沉舟不解地皱眉,问道:“我们现在正好能将其救走,为什么不必?方才我还心想你这人不那么无情无义,现在看来你只是个胆小怯懦的无能之辈,甄道长。”
甄圆苦笑道:“你不懂,我也不与你争辩。”
说罢甄圆抬腿便走,李沉舟冷笑一声,他才不管那甄圆是何等薄情寡义之人,他李沉舟现在见得这柔弱的女子,被关押于此,就没有视若无睹的道理。他一脚踹开那木门,一把将那女子搂起。
甄圆听见这边的声响,回头瞧了一眼,他大步迈回来,将姐姐从李沉舟怀中拉出,又将她抬进那屋中。
“你干什么?你不救她我便替你行了此事。”李沉舟大喊道。
甄圆嘴角抽搐,一抬手抽在那少年面庞上,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你不要多管闲事了,你救不了她的!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就不要想着顾及他人了,李沉舟,算我求你了......”甄圆颤抖着艰难地说出这番话,他的身子已经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李沉舟赶忙将其扶住,他嘴里默念着:“为什么......为什么......”
甄圆并没有给他答复,或许是真相太残忍,他不想提起,他将李沉舟推开,摇晃着向回走去。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徘徊在李沉舟身侧,那是成天嬉皮笑脸的甄道长沉重的悲哀。少年想起了玮玮,那是他自己想要挽救之人,可是他却将其推向了一个又一个更不幸的深渊。
甄圆说的没错,一个无法自保之人,还在奢求去为他人证道,真是愚蠢至极,真是罪不可赦。
如果是周霁,他会如何呢?李沉舟想到了那位拿云试剑的老者,他衣衫褴褛两袖清风,嘴边或许有诸多闲言臭语,偶尔还会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眼前之事若是摆在他的面前,他会如何呢?向甄圆一样逃走吗?还是......
周霁逃避过,十年不问世事,以酒迷心;李沉舟他也逃避过,蓄发还俗,改名换姓。
可是又有谁逃得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