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宫阙 第三十一章：殿内饮酒

静谧的林子里，刷刷闪现两名暗卫，站在断首残躯身侧，沉默半响。

半响其中一人憋了半响，”太子殿下…好…厉害。“

另一人也是犹豫一下，“别说了，收拾吧……”

倒是那林子深处，一双犹如山魅般诱惑的双眸闪闪泛光。斑驳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袭百褶裙的少女双腿紧贴，脑中不断闪现刚刚赵隶左手提颅，右手拿剑，满脸血污的模样。想到那一双满含凶戾的眼眸，少女脸色不禁泛红，一声幽怨的长叹过后，林子里又传出了那一声似愁似怨的低喃”殿下……“

……………………

回到东宫的赵隶，先是洗去一身血污，这才进入木桶，开始药浴。

肌肤接触药水，已经连细微的刺痛酥痒都没有，秦广义说过，差不多该结束药浴了。这应当是最后一次。

享受着温暖的药水，赵隶闭目在木桶里养神，脑里回响刚刚那段不算长的搏杀。搏杀？或许不算吧……那黑汉与自己的差距，还是太大了……略微想了一会，察觉到药水已凉，赵隶这才走出木桶。

看着屏风旁的蜜饯，赵隶披上锦袍，笑着上前捏了捏她的脸问道”小柔呢？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一到入夜就见不到人。“

果不其然，也不知是温气熏得还是羞得少女脸颊通红，一双可爱的梨涡出现，惹得赵隶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少女这才低首唯唯诺诺道”小柔姐……小柔姐……“半天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所幸赵隶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她能知道什么。于是又忍不住戳了戳那梨涡之后，这才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快些去睡吧。“

见蜜饯低着头，迷迷糊糊的出去，赵隶这才迈步走向床榻。

刚躺上去，还未闭眼，便听到屋外一阵沙哑的轻唤，”殿下……殿下。“

不是蜜饯，是……男声，这声音是……曹贤忠？这么晚他来干什么？

想不通，不过赵隶还是披衣而起，打开门去看，果然是曹贤忠。”曹伴伴，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一袭靛蓝总管服饰的曹贤忠，笑眯眯的看着赵隶”打扰殿下休息了，是陛下，陛下让老奴来看看，若是殿下未睡，就去找陛下，陛下想与你说些话。“

父皇找我？”知道了，是在御书房吗？孤这就去。“赵隶点点头，动手系好衣衫。

”不，陛下在坤宁宫。“曹贤忠摇头道。

坤宁宫？赵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赘言，跟着曹贤忠一路走出东宫。

夜里的皇宫没有白日的繁华，平白生出一丝寂寥。夜风呼啸，吹动枝叶，甚至还有些无端的冷意。要是一个胆小的宫女，恐怕早已冷汗淋漓。不过曹贤忠跟赵隶也不是什么胆小之人，不用什么言语慰籍，就这么沉默着一前一后走着。

到了坤宁宫，越过宫门，曹贤忠把赵隶引至一处偏殿，然后便驻足示意，赵隶点点头，一人迈步走了进去。

只见殿中几盏灯火摇曳，照映着赵乾一人的身影。那赵乾一身朴素白衣，端着身前的酒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似是听到声音，赵乾这才转过头，看到是赵隶，顿时笑了起来，”隶儿来了啊，来……陪陪爹……“许是四下无人，赵乾没有称朕，脸上也是如普通慈父般的笑容。

赵隶心下一暖，上前坐在赵乾身侧，犹豫一番道”父……爹，叫儿子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爹想你了。“说到这，有些醉意的赵乾眉头微皱，佯装怒气的伸出手指对着赵隶道”你这不孝子，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坐在赵乾身侧的赵隶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端起身前的酒壶，灌了一口道”儿子知道，是母亲的忌日。“

赵乾指着赵隶的手指颓然落下，拿起另一葫酒，一边往嘴里灌着，一边嘟囔着”那你为何不来？往年也是没见你过来过。“这位天下的至尊，这时反倒显的有些孩子气。

”来又如何……也不知说些什么。反正有父皇，母后也不会觉得寂寞。“赵隶也如赵乾一般，灌着酒回道。

沉默半响，赵乾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眼中有些朦胧的看着赵隶道”隶儿，你过得不快活。“

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还不待赵隶说话，只听赵乾望着前处马皇后的灵位，又道”朕比你好多了啊……你爷爷是个好父亲，朕当年可比你快活多了。“

”踏马太安，打杀权贵，说是恣意妄为也不为过。“

”朕想起来了，当年太安朕还有个诨号，叫什么太安一霸。哈哈哈……“

”与跋扈子弟争风吃醋，通地痞流氓称兄道弟，那年月朕做下的混账事，可谓是数不胜数啊……但做下这么多事，朕还是朕！因为你爷爷，他是个好父亲啊……“

”你爷爷当年是楚国近百年来，唯一一个有望重掌朝政的帝王，但谁能想到，那些该死的东西，竟敢拿楚国国运！十万将士的性命做文章？!十万啊！十万大好楚国儿郎啊！“

”自那以后，你爷爷一日不如一日，不久就去了……没了他的庇护，朕竟然……竟然连你母后的保不下……还任由他们用各种莫须有的由头，杀了马氏一个又一个的子弟……朕的结拜兄弟……“

”朕无能啊……隶儿，朕无能啊……“

说到这，赵乾已然泪流满面。一侧的赵隶木然半响，抬头目光真挚的看着赵乾道”父皇，你是个好父亲，真的。“

随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赵乾狠灌一口酒道，”隶儿做了什么？不就是打伤了几个官家子？算得了什么？死在朕当年手下的何止双手之数？他们就敢在庙堂之上开口废立太子？！“

赵隶这下心中一动，有些恍然，原来赵乾一直没有放下文臣们说废太子之事……

”说到底，还是朕无能，不能像当年你爷爷庇护朕似的……“言道这赵乾有些意味阑珊，挥手让赵隶离去。

赵隶沉默着起身，行至殿门，扭头道”父皇，你是个好父皇。真的。儿臣也没觉得不快活。“说罢转身离去。

空荡的殿内，一声压抑之极的呜咽，若有若无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