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宁再出现在清扬屋里时,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到了最隐秘的地方,一脸的平静。
清扬安慰她:“我知道你其实很不好受,还不愿意在人前显出来,观里的每一个人都心里有数,就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没一个说出口的,可是,这也是在害你啊,你身为医者,不管什么原因,不能治愈一个病人,本身就会自责,更何况现在这个病人是你的亲人呢。现在不戳破这个假象,到我油尽灯枯之时,你必定把责任都算在自己身上,觉得是你自己的原因害了我,待我走后,你所有的伤心、难过都会转化成内疚、自责,不愿意原谅自己,你是有几分执拗的,若能过去了也罢,可过不去呢?”
云宁眼眶泛红,把药递给他:“二爷爷还为我操这个心,这些年我也没少经历,您和陈伯是有目共睹的,难道我在您心里就这么脆弱!”
“你虽不是我亲孙女,但我们的情份比祖孙还重,无论你如今有多厉害,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需要保护的小姑娘而已。”说完,清扬一口气把药喝完。
云宁侧过头,用衣袖将落下的两行泪拭干。
“我懂二爷爷对我的疼爱之心,也望您好好地保养身子,别总往死啊,走啊的想。”
“大皇子是有能力造反的,但他做不出不忠不义之事,死前将所有的势力都留给了同胞弟弟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皇上自幼受大皇子教导,一言一行皆以大皇子为楷模,感情不比寻常,只是其间错综复杂,他深陷其中,也是无能为力。”
“我在皇上的帮助下躲过了官府的缉拿,隐姓埋名,直到先帝驾崩,皇上登基,为大皇子和顾家翻案,我才出现在人前,你父亲流放的地方也有皇上安排人照顾,环境不好,但好歹没吃太多苦,赦免后,他拒绝了皇上的招揽,回到玉山县做了个教书先生,之后有了你。”
“你母亲乃是大皇子最喜爱的女儿,宜春郡主,自小与你父亲有婚约,两人情投意合,感情甚好,出事后,在皇子妃和身边侍从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在皇上的保护下,执意跟着你父亲去了。”
“大皇子一脉只剩下宜春郡主一人独活,这也是她多年不能释怀的心结,怀了你后,更是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才生下你没两天,就撒手人寰了,你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相知相守,他知道你母亲的心结,所以从未认为你母亲的死跟你有关系,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想起来,我和大哥从小就相依为命,同过甘,共过苦,齐心协力地不知度过多少难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兄弟更深厚、更坚定的情义了,唯一的那点小隔阂,还是我自己的小心眼。”
“大哥长得比我更高大俊美,才干比我更胜几分,年轻气盛时,心性有几分叛逆,只觉得自己被大哥衬得一无是处,偏偏他还很疼我,出了名的宠爱弟弟,让我那点小郁闷都找不到人倾诉。”
“我这辈子最悔恨的就是没能将大哥救出来,那时候我有潜入京城,求着七皇子让我见大哥一面,我是打算带着全家一起逃到南邦国的,沿途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大哥跟大皇子一个德行,怎么都不同意,就让陈滨盯着我,不准我轻举妄动,更不准我自首,于是,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死在我面前,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母亲的感受。”
清扬想到什么就说起什么,陆陆续续地说了快一两个时辰,最后掩面痛哭,云宁和陈滨只得压抑着情感,温声劝慰他。
清扬恢复平静后继续说道:“与大皇子相识的时候,我就跟七皇子更为投契,在皇上登基前,我一直帮着他做事,登基后,我又不想重回朝廷,就在外面云游四海,顺便开医馆,如今这素问医馆已开遍了大周朝各地,同时也作为皇上的耳目,各医馆会将当地的民情,官员异常的消息上报上去。日后这些医馆,名义上都会是你的资产,收益也都是你的,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多理了。”
“我在皇上处有几分功劳,给你求了一个御赐之物,寻常人便动不得你,素问医馆是我一手建立的,无论你有什么事,他们都会保护你的,记住,遇事不要像你祖父那样,要活得自私一点。”
“顾家就剩你和陈滨,他年岁也不小了,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四海漂泊,居无定所,连妻儿都没有,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他,给他养老送终。”
“二爷爷自己就没有成家,也不好强迫你嫁人,以后...遇不到就算了,要是遇到合适的,就在一起,子女要是多,就挑一个好的,随你姓顾,我们也算是有香火继承,丑话说前头,不能随便挑一个孩子,比不上你祖父,起码也要跟我一样的资质才行。”
云宁手上握着那块御赐的玉牌,哭得不能自已,每听清扬说一句就不停地点头。
清扬看她这样,也十分心疼:“好了,可算是哭出来了,你要是再憋着,怕要跟我一样生病了。”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云宁扑到清扬怀里,发出的声音细小得谁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