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歌是被拉长的尖锐女声惊醒的。
被惊醒的时候有些回不过神,等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从承天寺回来,他便一直休息好过,这一次居然安稳睡着了,且睡的极安稳。
他听不出这尖锐的哭唱声属于谁,因为一边哭一边拍腿还在一边大声的用方言说着什么,乔歌在老家的时间短,方言要是说的快了或者不清晰了,就有些闹不明白什么意思。这里的方言很多怎么说他都忘记了。
“醒了?”乔诗诗推门进来,一眼瞧见站在窗边往外望的弟弟,很明白他的困惑:“是二婶在哭丧,吵醒你了?”
乔歌见她的神情很不以为然,也是第一次见人这样“唱作俱佳”的哭,神情便有些迷茫。
乔诗诗觉得自己的弟弟一定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乔歌对世俗人情好像经常处于懵懂的状态,他不说不笑的一个人站在那的时候,总有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好像与谁都不亲近,与谁都没什么关系。乔歌刚被送上山那会,乔诗诗经常听见她妈在背地里哭,跟她爸说,乔歌去了山上肯定受了不少苦。庙里就几个和尚,老的老,小的小,离这里又远,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又不是女人,小孩渴了饿了也不知道有没人照顾着。他爸就叹气,说,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么。
乔诗诗她妈那阵子常哭,她爸也经常神思不属的叹气,饶是如此,却绝口不提把乔歌接回来。
等乔歌16岁回来时,乔诗诗更是觉得自己爸妈对乔歌更像对待亲近的客人,对乔歌的事情极放任,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并不怎么管。她和乔愿那时候背地里一直觉得爸妈这么做不好,如果不是她和乔愿懂事,肯定会因为父母的差别对待而仇视乔歌。
“先下去吧,等会就要吃晚饭了。”乔诗诗替乔歌关了窗子:“二婶就是在那‘现’,还不到哭的时候呢,现在就唱上了,也不知道惹多少人看笑话。”
乔歌嗯了一声,问乔诗诗:“奶奶那边好了吗?我去看看她。”
乔诗诗引着乔歌下了楼,点头道:“在咱家老屋呢,我带你过去。”
乔歌没说自己会过去,跟着乔诗诗去他们搬去镇子前的老房子。路上遇到一些人,也跟着乔诗诗喊了,却不知道怎么回应那些人的寒暄,也是乔诗诗替他挡了。趁爸妈不在对乔歌冷嘲热讽,乔歌又从不理他,乔愿就更不待见乔歌了。
直到15岁,他放学回家路上被几个混混堵住,混混从乔愿身上搜不出钱来,直接动手揍他被路过的乔歌看见,三拳两脚就把几个混混揍翻把他救出来之后,乔愿就崇拜上了乔歌。
从前乔歌的冷淡都变成了个性,乔愿觉得他哥简直帅呆了!
乔歌对乔愿挺喜欢。现在却不想理。
刚回去的时候,乔歌一直觉得自己在家里像是在做客,处在家里总有一点不尴不尬的感觉,于是对谁都很客气,家里人对他不远不近的关心着,也不用每天堆笑热热络络回复寒暄,大家心知肚明客客气气相处,彼此不累。乔歌觉得这样挺好,这样欠的就不多,以后搬出去简单,还的也简单。
然而只有乔愿,每次见了都想方设法针对他,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
乔歌倒不烦乔愿这些,相反,他还觉得乔愿挺有意思,家里有他就热闹多了,尤其在每次乔愿撩拨他结果没得到预期反应,又被父母看见训斥乔愿整个人都写满“你们偏心”“我不甘心”“凭什么”的不满和委屈时,很有点围观热闹的兴致。
乔家父母把小孩教的挺好。乔诗诗不说了,远近有名的乖孩子,学习好,性格好,人开朗大方,做事也周到,当初镇上多少人想预订了乔诗诗做媳妇啊,只可惜,乔诗诗主意正,在大学谈了男朋友,毕业就结婚了。乔愿的性格特并不坏,只是调皮,有次恶作剧伤到他,乔歌没觉得怎样乔愿自己就先愧疚的不行了。乔歌喜欢生活的热热闹闹的人,这个人是自己的弟弟的时候,就更喜欢一点了。
只是,后来帮乔愿拦了一次小混混,被乔愿黏上之后,乔歌就有点头疼了。
乔家父母并不乐意乔诗诗乔愿和他走的太近。虽然没有明显表示,但是乔歌有感觉,尤其是乔家父母有意无意的拦了几次乔愿亲近他之后。乔愿自己开始慢慢疏远乔家人。等学校开学就直接搬了出去,鲜少回来。
乔歌只是看了他一眼,乔愿也不介意。他也只是很久没见他哥哥,想和他哥哥走一块。
现在的葬礼并不严格遵守规矩,乔愿的行为只被后面的几个堂哥瞪了,没人在意。
对乔奶奶的去世,众人难过是有的,然而就算难过也是浅显的,乔家分家的早,乔爷爷去世之后,乔奶奶一般住在老屋,有时候也会被自己几个儿子女儿轮流接过去住一段时间。但人老了,毛病多了,有时候也挺麻烦,儿子女儿各自成家,孙儿辈也大多成家,成家之后,人的重心就只会在自己家了。
乔歌爸爸结婚的晚,乔歌出生的也晚,并不是长孙。
后面的几个堂弟抱怨怎么还不到,一个堂哥担心的向另一个堂哥说自己儿子生病了想早点回去,哀乐不停,鞭炮声响,嫡亲血脉再次跪拜,年纪更小一点的说,太迷信了,为什么要一直跪啊。
乔歌恭恭敬敬磕了头,乔愿看哥哥认真严肃的模样,抿抿唇,跟着恭恭敬敬磕头。
乔奶奶和乔爷爷并不是合墓,离的不远。
乔歌乔愿都跟着挖了土,又等到时辰,下了棺材,沉默的填土。
等土填满的时候,乔愿才特别真实的感觉到奶奶是真的去了,再也回不来,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这是他生命里,第一次面对至亲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