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阙 第两百三十章 枭夜降临（十四）

刹那间，花开遍地。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全都变成了白色的花园，数不尽的白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开来。

人们就像是在看高速放映的纪录片一样，看着一朵朵白花从发芽盛开再到凋零消散。

“这到底是？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瑠璃第一次发出恐惧的尖叫，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但就算这样，她也阻止不了自己的身体化作成千上万片白色的花瓣，最后凋零在这片盛开的花园。

“为什么？这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会恢复，为什么停不下来？这是什么，我不要，不要，我在消失，快停下来，快给我停下来！！！”瑠璃嘶吼着，哀嚎着，像极了那些曾经被她摧残过的hmi，“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我明明已经凌驾了音无朔的光环！”

“这就是你的错误了，御门瑠璃。”邱阳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到了她的面前，在他身边，漫天都是正在化为尘土的白色花瓣。

恐惧之后便是愤怒，不可一世的“枭”，头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你控制了朔，窥视了她的记忆，所以你误以为朔的力量不过是剥夺和重组光环，是的，这也是朔对自己能力的认知。而从那个时候开始，你的失败就已经注定了。”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至高无上的“枭”怎么可能犯下这种错误，不过是一个赝品，瑠璃不相信自己会对一个被自己赏赐的赝品看走眼。

“所谓光环，是由**和精神创造出存在方式的具体现象。**和精神的是无法割裂的，两者相辅相成才组成了人类，所以单纯的剥夺光环不可能不伤及人的性命，无论任何力量，都不可能让人和光环相互独立。”

邱阳一直想不明白的一点也在于此，即便是摘取人的某些重要器官都会引发性命之忧，剥取光环怎么可能会毫发无损？现在，他终于理解了朔的真正能力。

“那音无朔的力量，究竟是什么？”瑠璃却依旧没有搞懂，这个无法凌驾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朔的力量，是创造之力。她在剥夺光环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人类，创造一个一开始就没有光环能力的普通人。所以，那些被剥夺的人才能平安无事，他们其实已经被再次创造过身体了，原来的身体，早已伴随着光环的失去而毁灭。”

新世界的基石，邱阳想起了黄泉时乃在地下基地的文件中给出的评价，虽然她没能看到音无朔能力的本来啊面目，但这份评价还是说到了点子上，这种有如神助的力量，确实能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李尔王Ⅲ，它让音无朔有了掌控人类全部组成的力量，记忆、知识、人格、技术这些难以描述的事物，圣贤、天才、恶魔这些与生俱来的天赋，音无朔现在都能够进行创造和剥夺，人类这个神秘的小型宇宙，在她眼里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之前大家都以为的回收，其实也就是重组了目标的成分，将他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朔并不是夺去了那个人的光环，而是重新组合了那个人的成分。

如果她继续成长，想必学园最开始创造至尊的那个理念，借助她的光环也能轻易实现。

世界是人类创造的，而掌握了创造人类的技术，自然就能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朔的光环想必也能记录一切，积累一切，然后利用这些积累创造出闻所未闻的新事物，就像人类的历史那样。

自从第一次升华破掉对手的光环后，音无朔一直在畏惧自己的力量，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抑制着它的发展。

如果说人格是一个人一路走来所累积的经历的总和，那么能自由改变它外观的力量，毫无疑问是对人类存在的否定。

所以，即便是在危难的关头，朔的内心深处也依旧在压制着自己的力量，所以，力量也不会回应她的请求。

而现在，音无朔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在爱人的过程中，学会了自爱。

“不要，不要啊，停不下来，我身体的粉碎停不下来！”

凋零，这个词能够恰当地描述瑠璃目前的状态，她身上蔓延的花瓣，把她整个人都塑造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一开始的时候，朔没能隔绝你的光环，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你是枭，哪怕只剩下一个细胞，枭的能力也能让你凌驾一切。所以即便是重构你身体的一部分，也无法企及枭的高度。”

“但只要彻底重塑你，即便是枭也不可能抗拒这样的力量。”邱阳仔细感受着瑠璃身上的一切，音无朔的塑造进行地很彻底，瑠璃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分解着。

这片白色的花园一直延展到了地平线的尽头，瑠璃身上的力量足足积攒了七年，所以才有了现在这片漫无边际的花海，正在消散的这些，全都是御门瑠璃的力量。

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组成的能量居然如此庞大，宛若一个完整的世界。“枭”，真不愧是hmi的里程碑。

音无朔马上就要把瑠璃分解完毕了，一旦完成，她就会被重新塑造成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开得更加灿烂了，无数盛开的花朵仿佛无穷无尽般长满了整个中庭，瑠璃越是挣扎，盛开的花就越多，而在短暂的绽放过后，它们的结局就是更加快速地凋零。

瑠璃身上盛开的花朵，就是瑠璃之所以成为瑠璃的证明，也是她作为枭的因果。

“你们……从我身上夺走一切之后……是要杀了我吗？”

“御门瑠璃，你是一场巨大的风暴。”朔宣示着自己的决定，“就像是一颗子弹，一枚炸药，一柄尖刀那样，你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所以即便你犯下了滔天的罪行，错误也不在你自己。我不会夺走你的生命，但你拥有的其他东西，我都会毫不留情地抹除干净。”

“哈哈哈，所以你是要把我阉了吗？就像是对猪狗牛羊做的那样。你也是为了一己私利就想要重组这个世界！真是傲慢又肤浅！区区赝品，我比你们强多了，我才是这个世界的支配者！”哪怕是到了如此地步，瑠璃都没有放下她对其他hmi的鄙夷。

“我们只是一群想要飞翔的鸟儿，与其仰望高高在上的天空，不如放手一搏向着远方翱翔，你，是永远也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

“可恶啊，你就是一个垃圾赝品，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瑠璃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

“我们之于神明，如同苍蝇之于顽童。他们以杀我们为消遣。（as files wanton boys are we to the gods. they kill us for their sport.）——李尔王Ⅰ，实行（run）。”

御门瑠璃有生以来第一次竭尽全力地对抗他人的力量。

“音——无——朔！！！”为了击败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敌人而拼命挤出来的力量，毫不夸张地动摇着大地，瑠璃的每一步都能跨越数十米的距离。但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抬起右手，整个手肘都化为花瓣飘散开来。

踏出右脚，腿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着。

靠着仅存的大腿跳起来，剩下的一手一脚也化为了漫天飞舞的花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半张脸都化为了无数的花朵，瑠璃依旧没有放弃，她张开剩下的半张嘴想要咬断朔的喉咙。

“要像被阉割的野兽那样让我变得不再是我，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去死！”

朔的手掌依旧在不动声色地挥舞着，无视了近在咫尺的瑠璃。

“所以，你必须活下去，御门瑠璃，你绝不能死。”

瑠璃最后的碎片，也化为花瓣凋零而去。原野上只剩下朔一个人，像是在奏响孤独的凯旋之歌。

白色的花园消失了，在一开始的那个地方，出现了瑠璃和大义的身影。

“为什么会这样？我是真品啊，我不可能被赝品击败，我的力量，我的力量去哪儿了？要我变成这样，那我还不如去死！”

没伤到一根汗毛，却又失去了一切的瑠璃跪坐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叹，在她的身边，大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化为傀儡的学生们在失去了瑠璃的控制之后，全都向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倒在地上，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估计是需要恢复很久了。

“御门瑠璃。你已经一无所有了，无论是力量，还是血脉，你曾经拥有的一切，我已经全部抹除了。但你依旧可以活下去，和一个普通人一样，正常地活下去。”

朔在珠绪和美鸟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瑠璃的身边，看来刚刚也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

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那个男人，无论是否遍体鳞伤，无论是否筋疲力尽，他们都在看着不远处那个持枪的男人。

胜负，还未分明。

“哥哥，你要向我开枪吗……”成田真理摇摇晃晃地举起誓约之枪，指向了地上的御门瑠璃。

尽管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量，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柔弱女孩。尽管在那段如过眼云烟般的日子里，他比任何人都要疼爱自己的妹妹。

“成田……”邱阳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就只是御门家自己的事情了。

“成田同学……瑠璃她已经……”

即便空子跑过来想要阻止成田，他也没有放下枪口的打算。

“我回来是为了复仇，我必须践行自己的誓言，无论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妹妹，成田真理也没有放过仇人的理由。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才不会让你们如愿呢。”瑠璃夸张地笑着，就像是拒绝任何惩罚那样放声大笑，“大义，大义！快过来，履行你的誓言。”

在场的人几乎个个带伤，但还有一个人在这场灾难中毫发无损，那就是拥有预言之力的大义。

他轻轻地抱起瑠璃，把她护在自己的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