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阙 第两百一十三章 自我陶醉

“成田真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说的话吧。”

明明是以命相搏的敌人所发出的狂悖之言，成田真理却不可思议地接了下来。

“这个人不是在空想，而是针对现实世界所发出的实际论述。”成田真理调整着紊乱的呼吸，用让人无法察觉的痛苦之声，向着音无朔说道。

“代替国家成为次时代统治者的代表是跨国企业，它们是以全球作为活动领域，对特殊市场形成垄断地位的21世纪企业的典型代表。现在世界上的那些龙头企业几乎都在走向这样的形式。今后的50年，他们在这方面的倾向会更加严重。”

“这并不是单纯的统治阶级更替，而是意味着世界将被吸纳进一个全新的系统中。这些统治阶级的领域并不在政治，而是作用于经济层面，它们正逐渐掌控着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另一边，接着成田真理的话，御门黑船继续说道。

“在现代，无论是怎样复杂的工序，都可以通过简单的劳动组合来实现。这有相当一部分依赖于专业领域的技术人才，但在今后的50年里，这样的工作也会被机器人所取代。这也就是说，在下一个时代，中层阶级会被完全消灭，这个世界会被划分为创造管理系统的，手握巨富的不到1%的全球精英和剩下99%的零件。”

“这种趋势已经有了坚实的基础，所有的工具都有了记录个人信息和行动的功能，这样集中的信息密度使得更加专业的管理以及统治成为了很容易实现的事情。”

比如，发达国家利用信息技术优势窃听人们的手机通话，这已经成为了众所周知的事实。

这座学园本身，也是高度集中化管理的一部分。

一旁的邱阳表情十分精彩，黑船和成天真理一唱一和的这番话可以说准确预见了世界未来的发展趋势。这两个人虽然在时间的估计上有些误差，但未来的世界，确实就是按照这个轨迹一路发展下去的。

不过，在虚拟游戏世界出现以后，两者间的矛盾并没有如何突出，跨国游戏集团确实把握了全球百分之90%的财富来源，但这些财富真正流到他们手里的还不到一半，因为游戏战队、官方团体、游戏解说、虚拟娱乐公司、游戏周边厂家会分走剩下的一半数额。看似所有玩家只能瓜分剩下的10%，但这仅仅是现实中的财富分配。

如果一个人百分之50%以上的时间都在虚拟世界中度过，那么他现实世界中的财富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再说他完全可以用虚拟货币购买现实中的任何物品。

更不用说，两个世界的货币兑换体系仅有了不到十年就摧毁了现实世界的古老经济体。

这也导致后来全新的经济体系——梦幻虚拟经济体的出现，普通人更多的是在乎自己在游戏中的财富，而这些财富是受到非人类控制的人工智能体计算得出的。

没有人能够掌控主脑对财富的计算，因为没有人想让自家的游戏被彻底关停。

“99%的人迫于生计，只能屈从于这样的压迫，这样，人类创造性被压迫的时代，也就来临了。个人的自由意志将无法打破集体意志，市场的垄断使得人们丧失了基本的选择权，进而诱导人们的思想。”黑船还在进行他自以为是的洗脑。

就像是舞台上那些无足轻重的配角，在光芒四射的主角脚下，不计其数的配角们沦为了重复可替代的消耗品。

但是，这并不代表结果是悲惨的。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未来的落日就一定代表着恶。如果说现代世界是个发达国家掠夺社会财富的时代，那么未来的世界，将会是一个所有人共同贫困的时代。可怕的是，大部分人不会抗拒这种贫困。如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廉价的快乐就是一生最高的追求，那么人类走向落日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音无朔点了点头，不是赞成这种预言性质的末日论调，而是赞同黑船对人类的划分。

主角和配角，即便是在现在这个时代也有着明确的划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成功者的功名，向来时建立在不计其数的骸骨之上。

所以，就和黑船说的一样，落日的时代，就是现在这个黄昏的延续。、

那会是一个更加彻底，更加完善的、封闭的弹壳。人类过去追逐着理想，也曾一度想要打破这样的弹壳，可现在却又迫不及待地钻了回去。

“人类会回到那个封闭、停滞的时代，他们会满足于所谓的美好生活，永永远远地沉沦下去。可是你们满足于这样的未来吗？你们不会容许这样的世界存在的，因为所有的hmi都清楚，人类本应该有更加灿烂的未来。”

“所以你发现了，发现了走向灿烂未来的道路。为此不惜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成田真理讥讽道。

“沾满鲜血本就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啊，成田真理。你难道不是靠沾满鲜血活下来的吗？为了自身的发展而牺牲掉的一切，他人也好，情感也好，甚至是自己的灵魂，人本来就是在血腥舞台上起舞的小丑。既然如此，不如正视现实，征服一切命运。”

音无朔对着正在审视自己的黑船吼道：“那对这份集体意志所期盼的未来，我们hmi又能做些什么呢？难道可以用这份力量去改变理所应当的结局吗？”

话音还未落地，黑船就掷地有声地否定道：“改变世界的是什么人？英雄吗？不，所谓的英雄，不过是怪物的另一面罢了。他们都是相同的东西。英雄拼尽全力想要打败的邪恶，说到底不过是人类的影子。无名大众不会因为获得智慧就觉醒，人，本就是无可救药的生物。他们愚昧无知，他们永远都在孕育邪恶。那些光辉的理想总会因为掺杂其中的邪恶的人类而胎死腹中。”

黑船坚信人类无法舍弃自身的恶，因为那才是人类本该有的样子，就像是hmi中必然会出现的魔化者一样。

“改变世界的，不是消灭怪物的大英雄，也不是那些永远无法觉醒的普罗大众。”黑船话锋一转，突然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音无朔，你觉得光环的本质是什么？”

这听上去像是贤者在教导无知的世人，不知为何，几个人都觉得有种亲切的错觉。

“光环，是只有hmi能触发的第三物理领域。”

“不对，”黑船一脸不满地摇了摇头，“这不过是在描述光环朔引发的现象罢了。”

这次的否定来得简短而干脆。

“打个比方，有的人可以用思考来破坏物体。再比如，有的人可以用数值来评估感情。还有的人，可以接触到常人无法接触的事物。”

“功能决定了存在的方式。习惯了异能的人眼中的世界，恐怕我们所看到的会完全不同。而对世界的认知差异会进一步导致天赋的差异。如果用了和既存的方式截然不同的理念，自然那就可以打破这个坚固的鸡蛋壳。就像是当年爱因斯坦用一个方程式就颠覆了整个世界。”

认知决定了世界的形状，而界限，却是由人类自身来决定的。所以黑船才会说，用未知的观点去突破陈旧的世界。

“唯有可能性，可以给予人梦想，并改变这个世界。也就是说，去揭示那些全新的可能性，这便是你们身为至尊的义务。就像是天空中的启明星，是给予追寻着目标和希望，凿开封闭的世界壁垒，为人们揭示前进方向的引路人。”

“这个世界需要前进，人类也需要前进，而且有朝一日我们必将到达。到那个时候，由至尊们揭示的未来，必然会是一个没有饥饿、疾病、歧视、憎恶、战争、衰老、死亡，人人都可以得到幸福的世界。”

“挺起胸膛来，你们正走在光辉未来的最前列。”

这遥远的，太过宏伟的未来让人听了哑口无言。

只有一个人，一边鼓掌一边走到了音无朔的面前。

“这是一番了不起的高谈阔论啊，御门校长。”邱阳有些佩服地说道。

不愧是开创了至尊学园的人，黑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完美教育者。

“你说了这么多，读者都快听烦了。但是主旨我实在是不敢恭维。你把所有的人类都贬得一无是处，可刚刚你也说了，hmi同样是不折不扣的人类，那他们也是愚昧无知，孕育邪恶的物种吗？这样自相矛盾的说法，你说起来不尴尬吗？”

“确实，人类是排外的种族，他们无法容忍异端的存在。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愚昧，更不代表人类是邪恶的种族，那个所谓人类的落日，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绝不会有那一天的。因为即便是没有hmi的指引，人类自身也不会停滞不前。”

“人类的发展已经持续了数千年，从饮毛茹血的蛮荒时代，到今天这个高速发展的全球化世界，这本就证明了人类是极富创造性的种族，这和谁是统治阶级，掌控的是政治还是经济都没有任何关系。人类的进步，不会因为哪个集体的意志就被彻底禁锢，即便是在安逸的生活中，人类也不会停下前进的步伐。”

“你不惜抹除了上千个无辜的生命，就是为了那个空泛的灿烂未来，说着什么没有战争，没有死亡。但这种用死亡和杀戮堆积起来的未来，无论由怎样华丽的辞藻来装扮，都无法掩盖它浑身上下弥漫的那股恶臭。”

“你说只要由hmi来引领就不会有死亡？拜托你用灌满了泔水的脑袋想一想，你这双手都杀了多少个hmi了？他们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避免，还想创造什么没有死亡的未来？简直笑死人了！”

“黄泉时乃和你到死都在坚持着什么一切为了人类，这真是你们的信念吗？不，这不过是你们为了良心上好过，为了掩盖自己恶魔般行径的自我陶醉罢了，你们才是那个沉浸在停滞不前的鸡蛋壳里，幻想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世界的，卑微肮脏的可怜虫。”

邱阳的话，把在场的所有人，从黑船的洗脑幻想中给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