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阙 第一百章 冥王之死

2095年8月12日，农历七月十五，湘南行省，潭州。

今天是“七月半”，又称“鬼节”。

“七月半”原本是民间祭祖之日，“中元节”的说法，则是源于道教。东汉后道教认为七月半是地官诞辰，祈求地官赦罪之日，阴曹地府将放出全部鬼魂，已故祖先可回家团圆，因此将七月半秋尝祭祖之日称为“中元节”。

佛教对这一天也有特殊的称呼，把它叫做“盂兰盆节”，不过华夏除了特定地区外，很少使用这种说法，倒是临近的岛国东瀛沿用了这一称呼。

而在潭州某处的一间老宅内，一位老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明明看上去面色饱满红润，但每个走进房间的人都有一种感觉，这位老者，恐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一个又一个辅助型天谴者走进了房间，他们张开自己的天谴之域，感受着老人身上的生命气息，有的还用一些特殊的工具在老人身上探查着，可无一例外的，全都摇着头走出了房间。

卧房外的客厅里，邱阳正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上。

“不行，他身体里的神之本源损伤得太严重了，这些年虽然用特制的丹药维持着微弱的平衡，但我们这里终究不是天界，无法提供给他最本质的神力。”

“没有神力的帮助，神之本源是绝不可能恢复的，只会一天天缓慢地崩溃下去，如果能够深入他的神之本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我们的天谴之力和天界的神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神之本源会本能地排斥天谴之力的进入，所以……”连华夏最强大的辅助型天谴者，代号“雨落无声”的她，对此也束手无策。

“没办法了，是吗？”从他进入人间的那天起，这就是他注定的结局，邱阳从救他的那天起，就已经预料到了。

他有些伤感，是的，不是悲痛，只是伤感而已。

里面躺着的那位，既是朋友，也是师长，在人间度过的日子里，邱阳已经送走了太多这样的人。

同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人就会变得麻木，哪怕这是世间最悲痛的生离死别。

何默走到邱阳身边，像个老朋友一样握住了他的手。

她很了解眼前这个男人，某种程度上，比他的小女朋友还要了解他，毕竟他们两个，已经认识了快二十年了。

她明白，邱阳并不是冷漠，只不过，他已经送走了太多的亲人，多到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邱阳的身体突然发起抖来，这种抖动十分轻微，但可怕的是，随着他身体的抖动，一道道红线从他的头部蔓延开来，并开始入侵他的身体。

何默一手把他摁在椅子上，另一只手快速的击打着邱阳头部，一股浓郁的天谴之力瞬间笼罩住了整个客厅，其他人只觉得原本死寂的客厅突然有了无比鲜活的生命气息，他们体内的天谴之力也随之躁动起来，所有人都涨红了脸在拼命地克制着。

“所有人都出去。”何默吼道。

大家推开客厅的门，来到老宅前的空地上，那股浓郁到恐怖的生命气息才稍微缓解了一点。

“默姐的万物生长领域好像更加强大了，不愧是咱们阳默轻舞的创始人之一，这实力我就是苦练十年也赶不上啊。”

“这还用你说，默姐当年在训练营的时候，可是唯一一个满分通过考核的辅助型天谴者，这项纪录联盟至今还无人打破呢。”

“你们说，老大和默姐在里面干什么啊？”

“闭嘴，收起你那颗的之心，老大的私事你也敢打听，不想活了？”

客厅里，邱阳身上的那些红线已经被何默的天谴之力给阻挡住了，可是并没有退却的迹象。

何默深吸一口气，一边控制着自己的万物生长领域覆盖住邱阳的全身，一边小心地探查着邱阳此时的状况。

只见她右手轻轻一点，领域就换了个模样，原本呈现出淡绿色的领域瞬间转化为天蓝色。

邱阳身体上又出现了另一股“蓝线”势力，它们拼命地压制着红线的生存空间，最终把它们压回了邱阳的脑部。

看着仍处于昏迷的邱阳，何默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放心地去米国呢？”

“你这个最需要我的人，明明就在华夏啊。”

她轻轻地吻在邱阳的额头上，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像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玩具的孩子。

这一吻，唤醒了沉睡中的邱阳，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受着身上尚未褪去的冰凉气息。

“我又犯病了？”刚刚那种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何默扔出一个红色的袋子，邱阳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冰蓝色的药剂。

“每个星期吃一支，这些应该够你用半年了，吃完以后，再去米国找我要。”

说完，何默就转过身去收拾起自己的装备，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何默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调息的邱阳。

“照顾好自己，无知的大笨蛋。”

何默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老宅里只剩下冥王和他的小徒弟，以及正在调养的邱阳。

十分钟后，调养完毕的邱阳来到卧室，跪在地上的少年抬起头，抱着邱阳的大腿哭了起来。

床上的老人睁开了紧闭许久的双眼，不知是被徒弟的哭声吵醒还是感知到了邱阳的到来。

“你来了。”

“来了，你是我救回来的，自然也应该由我来送你最后一程。”邱阳拉着搬过一个凳子，坐在了老人的旁边。

“黑蝎这个孩子，悟性真的很高，可惜我活的时间太短了，没能教给他我身上的全部东西。否则，你这家伙可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说到自己的小徒弟，冥王的眼中满是骄傲。

“是啊，你可是当年天界的戮仙四小神之一，连天帝都不是你们四个的对手，能打过你们的，恐怕就只有那几个隐世的老怪物和我的……”

冥王无神的双眼突然间又明亮了几分，他伸出手抓着邱阳的衣角，激动地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轮回之子，就是当年……”

“嗯，我知道，现在这股力量它原先的主人，究竟是谁，来自哪里，我都已经知道了。”邱阳把冥王的手又放回到被子里，平静地回答道。

“好，好啊。你知道就好，如果有一天你能打上天界，希望你能看在这股力量原主人的份上，给天界留一点……”

“放心吧，和天帝那家伙不一样，我这个人不喜欢赶尽杀绝。天界的火种，我会替你留下来的。”

“谢谢，天界那些无辜的生灵，不应该死在两个位面的战火中。”

冥王看着跪在一旁的小徒弟，自己死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呢？明年一月份他就要成年了，到时候，邱阳应该会把他吸收到阳默轻舞中吧。

他也要拿起武器，和冥王曾经的同胞们，刀剑相向了。

“徒儿，你过来。”

黑蝎从地上爬到冥王的床边，脸上沾满了尚未干涸的泪水。

冥王想要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珠，可猛然发现，自己现在连抬手都做不到了。

他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还没待多久的世界。

“老师。”黑蝎看着床上的冥王，心如刀绞，他恨自己，学了那么久的药理，看了那么多的医书，却连自己的师傅都救不过来。

冥王再一次发力，终于把手给抬了起来，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眉心，从脑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光球。

光球在空中缓缓变大，最后化成了一本漆黑的典籍。

典籍散发着一股强烈的黑暗气息，还带有那种让生者厌恶的亡灵死气。

“这是我当年在天界的武器，亡者之书。当年我就是靠它，组成了天界的死灵军团，奋战在位面战争的第一线。”

典籍飞到了黑蝎的手中，上面蕴含的黑暗气息汇聚到黑蝎的眉心处，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很好，我的徒儿没让我失望，亡者之书已经承认了你。今后，这就是你的武器了。”

“徒儿，亡者是憎恨、绝望、死亡的集合体，它们本能地厌恶世间所有的生灵，它们的眼中只有无尽的**和杀戮，所以，很多人觉得亡灵是邪恶的，亡灵必须被毁灭。”

“但是，亡者同样是孤独的，它们有着冰冷的身体，却也有着和人心一样温暖的亡者之心，它们也有感情，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力量并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区别只在于使用力量的人，只要你心怀仁善，亡者之力就不会成为所谓的邪恶力量，亡者也会成为你最值得信任的战斗伙伴。”

“反之，如果你滥用死亡的力量，为祸人间，徒增杀孽，那你终将被亡者之书所吞噬，灵魂永世不得超生。明白了吗？”

黑蝎对着床上的冥王磕了三个响头。

“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好好好。”冥王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外面好像挺热闹的。”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外面静悄悄的，连月亮都被漫天的乌云掩盖住了。

不知道冥王是否看见了什么，居然会用到热闹这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词语。

“师傅，今天是七月半，也就是我们人间俗称的，鬼节。”

“原来如此。”冥王闭上自己的双眼，仔细聆听着空气中亡者的低语。

“百鬼夜行，冥王归位。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冥王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然后化作一缕白光飞出了窗外。

黑蝎想要追出去，却被邱阳给拦住了。

“就让他安心离开吧，他要回去，做真正的冥王了。”

窗外，一缕白光升入天空，在它的身后，成千上万个不同颜色的光点紧紧地跟随着。

白光越飞越高，一直到遥远的天际，身后的光点，也越来越多，最终围绕在白光的身边，形成了一圈又一圈色彩斑斓的光晕。

不老的灵魂，正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迎接他们的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