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球有点凶 第十一章.无可替代的那个人（11）

当第一缕秋风吹过南葛中学的操场时，露华在自己常散步的图书馆小径上捡到了第一枚落叶。叶子比她的手掌还大，金色叶片上布满古铜色的蚀痕，一块块、一片片斑驳着，仿佛使用寿命已到极限的枯黄草皮，为晴好的秋日时光添了一抹萧瑟的色彩。

午间，不少足球队员们来到球场上，争分夺秒地做着练习。三年级成员们引退的足球部初步走上正轨，新任队长是原二年级后卫中里正人，他替补参加过去年的夏季全国大赛，今年还首次担任正选，在一、二年级成员中拥有不错的号召力。露华要他为每位球员摸底，此刻他也在球场上带头努力。

自巴黎回来后已过了一个月，又有四、五名低年级女生慕名加入足球部，久美像模像样地带领她们整日忙碌，还时不时请教工作。为避嫌，早苗和尤佳莉去足球部的次数很少，每周只在放学后轮流去一趟，将紧急救护、仓库收纳等需要演示清楚的技能教给大家，有时也会来到办公室，与露华聊聊天。

露华自己处在半退休状态，毕业生的学校日常非常紧张，她已经将今年的训练任务、活动安排都整理成册，连同财务运营状况一起交给了古尾谷老师，并友情提供了一些自己总结的体能训练规律。翼等人跟着球队训练时，她就独自在办公室中核查资料，只有在古尾谷老师遇到问题需要解答时，才出现在足球场上。不过，球队有事需要帮忙时，大家仍会直接来到足球部办公室找她。

四点三刻，露华抽空来到摄影部的暗房，为自己制作的毕业影像集冲洗一组新照片。毕业在即，今天提供的这组照片全部是足球部成员的生活、练习照，记录了长达两年半的时光和先后五个年级的学长学弟们。无论有没有入选最后的学校毕业影集，露华都想要制作一份成品出来，给国三年级即将退部的队员们人手一册，留作纪念。

打开暗房灯，视野内充斥着一片均匀的红光，这个时间，摄影部的大家都在分头拍摄，暗房能留给她独立使用的时间不长。露华戴上防护眼镜，用常用的夹子挨个捏住照片一角，双手支在桌旁，全神贯注地看着显影液，时不时轻轻搅动几下。

操作了还不到两分钟，暗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听到开门声，露华带着一丝诧异回头去看，进门的是杉本久美和另一个矮个子、扎马尾辫的圆脸女生，圆脸女生盯着露华，皱着眉，噘着嘴，努力维持一副讨债的神情；久美走了几步，站在桌前看着露华，欲言又止。

露华对这名圆脸女生不熟悉，看她们站在一起，她觉得，这个人和久美可能是同级生，并且都是摄影部的成员。对于亚洲面孔，她其实有点儿脸盲，更不要说透过防护眼镜和一片模糊的红光认人了。

不过看到久美，露华心里明白了七八，转回头淡淡地问：“有事吗？”

从巴黎回来之后，无论在哪见到她，久美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她能看出久美想跟她单独相处，可能是有些不好当着外人讲的话，却每次都被露华找借口避开了。无他，足球部是她们唯一的交集，她知道久美想说有关翼的事，可她要引退了，也要毕业了，露华不想再引起任何误会，而久美……

无论自己怎么表态，她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有一件事情，希望秋庭学姐能给句明白话。”看到久美迟疑的表情，圆脸女生白了她一眼，抢先说。

露华把夹子挂起，没摘眼镜，转过来看着她们说：“你想知道什么？”

“学姐准备什么时候从社团引退呢？”圆脸女生毫不客气，直接发问。

久美先是有些惊讶，转过头看了一眼圆脸女生，又看着露华，迟疑了两秒，才低声说：“三年级的前辈们大部分都已经引退了，社团里一下子少了好多人，而学姐一直……在忙。我听千代子说，今天学姐突然拿走了很多前年的比赛资料？资料保管是她的事……我是说，新的经理人，对足球部的工作还不太熟悉，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呃，无论哪个社团，学姐都可以喊我的！就、就是这个意思。”

圆脸女生皱着眉，表述要直接得多：“要两年前的比赛资料是为了做毕业设计吧？足球部里不是有老师已经开始担任教练了么，又不需要指挥比赛，能有什么事啊。”

“纯子！”久美低声喊道，还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学姐还要负责足球部所有成员的训练安排，是真的很忙！”

俗话说得好啊，委婉和温柔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武器。看着这位明显被当枪使的纯子，露华仿佛看到了一个放大版早苗，但是，在她的记忆里，最初进入国中的早苗对高年级前辈们是非常客气的。自己跟眼前这位纯子可没有任何交集，她如此……直率的讲话方式，难道不怕得罪人吗？

不分对象夹枪带棒的刺头，和不会看人眼色的自我意识过剩者，露华想不出自己更反感哪一种。也许，在别人的眼里，她也是骄傲、跋扈、听不进去他人意见的自大狂呢？

人人都固执己见的话，要怎么进行沟通？露华脑中突然冒出了路德喜欢的话题：论怎样与其他人有效交流。

路德的老本行是记者，他曾就此总结过非常精彩的观点：从新闻采访的角度来说，交流的开头至关重要，礼貌和投其所好必不可少，因为不让对方对谈话反感，是保证交流能够进行的前提。

路德的观点还是非常有道理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眼前的红光充满压抑感的缘故，看着纯子和久美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故作镇定，露华没有一点儿想要配合谈话的心情了。

（第十一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