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球有点凶 第七章.世界舞台（12）

穿过几个街区，来到一处热闹的拐角，就是闻名遐迩的花神咖啡馆。黑色门面、大片复古玻璃拼成的外墙，白色的遮阳篷布上垂下颜色鲜艳的绿植，店外几排红棕色桃木桌旁坐满了客人，暑假期间，里里外外均是游客如织。

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二楼临街的小方桌，其他三人下楼点餐，露华晒着两点钟温暖的阳光，观察着馆中的客人们。有的像她一样独自凝望风景，有的在热烈地谈天，他们讲着清亮又悦耳的法语，端起红酒杯和咖啡杯的姿势优雅迷人。岬说得不错，来到这里的人，每个都像是文艺工作者。

岬捧着托盘先走上来，带着一丝遗憾蹙眉说：“拿破仑已经卖完了，可惜，是这里的招牌甜点呢。我给你点了柠檬派，不是很甜。还有羊角包，露华还要什么点心吗？”

“先这样吧。”露华看了两眼咖啡，对甜品不感兴趣，边掏钱包边随口问：“多少钱？”

“没多少——”岬坐在她对面，好笑地看着露华真的打开了钱包，“露华，你还当真要给我钱呀？”

这时，远藤和淳美也分别在旁边落座，露华抽出一张20法郎的纸币递给岬，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家咖啡馆很有名，消费可不算便宜，太郎拿着吧。”

岬笑了笑，没再推辞，接过那张纸币，也没塞进钱包，而是折起来放在了裤兜里。淳美用咖啡勺搅拌着牛奶，露华定睛一看，岬为她点的也是一杯牛奶咖啡，咖啡、奶、杯子分别盛放在银色托盘中，柠檬派做成掌心大小，中心透亮的金黄色泛着令人食指大动的清香，可是——明明中午没吃什么东西，露华突然觉得没了胃口。

她浅浅地啜了一口清咖啡，入口微甜，还有一丝似乎是花的清香；倒入一点牛奶，口感就变得浓郁缠绵起来，味道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露华转动着咖啡勺，听他们谈论着校园新闻、暑假作业，那三人中有两个人是日本人，法语却交谈得非常流利，偶尔会穿插几句日语，为了让她参与话题。露华带着浅笑附和几句，偶尔再加上“哦，翼君（阿了）也这么说。”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几个人的咖啡杯都见了底。

谈兴正浓的远藤把话题引到了足球上面，正在激烈地争论着岬若是成为职业球员，最有可能加盟哪支球队。露华听到这个熟悉的单词，微微笑了，突然用英文说：“哪支球队是法国最好的俱乐部？”

“大巴黎，必须的！”远藤说完才后知后觉地看着露华，换成了日语，“啊……抱歉，秋庭同学，之前的你能听得懂吗？”

露华点点头：“一小部分。”她的手指摆弄着小银刀：“在拉丁语系里，football（足球）这个单词是通用的。”

“说到足球，关于世少赛，露华，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岬看着露华，手上状若无意地把玩着蛋糕叉，“你说，我该加入日本少年队吗？”

露华耸耸肩，把小刀搁在盘子旁边说：“太郎，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岬笑了，左手轻轻插起一小块露华无聊切开、又没吃的派，叉子一转，很自然地搁进自己嘴里。他慢慢咀嚼着，轻声说：“那么，如果是预备球员向球队教练请教呢？露华觉得，我真的适合这支球队吗？”

“要是你问我的话……”露华盯着缺了一角的派，甚至没注意到被岬吃了一块，思考许久才慢慢说：“试试吧。”

这三年，岬经常参加职业比赛，他并不缺乏实战，然而，这也是他最大的问题所在。他融会贯通了从前积累的比赛经验、触类旁通掌握了一些法国足球俱乐部的技法，却始终没有真正接受过系统的足球专项训练。而日本少年队的大家，接受的都是同一套训练模式，就好像在同一厂家生产的零件中突然摆上了一个洋货，组装起来的机器能运转吗？他真的可以在重新组建的少年队中发挥作用吗？

看过岬的比赛录影后，片桐和国青队教练组一致认为，他是个优秀选手，值得被吸纳进目前的少年队中。露华相信片桐的判断，自然也相信岬的能力——或许这是一种偏袒，但人的一生中，能有几个久未谋面，却无条件信任的人？

“对呀，他们先过来，不就是来考察你的实力么？”远藤敲敲杯沿，说，“秋庭同学，你没看到，我们的岬君可厉害了！保管放在哪个位置都可以派上用场——那东西怎么说来着，‘无比液’？”

“那叫‘万金油’。”淳美不客气地打断他，也认真地对岬说，“岬君，我相信你没问题的，你不是一直说，要进入国家队，挑战奥运会和世界杯吗？”

岬笑着“嗯”了一声，反问露华：“怎么试？”

露华眨眨眼睛：“找个对手试试。”

果然想到一块去了。岬会心地笑笑，低头瞅见露华的盘子，连忙说声“等我一会儿”，放下叉子转身去了楼下。不多时，又端上来一个满满的托盘，里面盛着一篮切好的葱香法棍、一份热气腾腾的火腿蛋卷、还有一碗香气四溢的洋葱汤。

“露华，你过来时，午饭没吃饱吧。”岬把托盘放在露华面前，说：“晚饭通常八点开饭，你不吃甜品，就吃点儿正餐垫垫吧。”

有汤有菜有主食，的确是份正餐。露华闻着汤的香味，突然又觉得胃口回来了，高高兴兴地点头，先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再拿起刀叉开吃，不忘招呼其他的人：“大家也吃些吧，味道好香啊！”

远藤客气地捏了一小块面包，淳美摆手说“吃饱了”，岬拿过那盘柠檬派说：“这个你不吃了吗？”

“太郎吃吧！”露华塞了满嘴流质蛋，正在把面包撕碎浸到汤里。远藤和淳美看着她笑，她回以满足的笑容，也不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因为她真的饿了！

许多年后，露华每每路过花神咖啡馆，回想起来中学时那次四人约会的场景，心里总有种沉甸甸的幸福与叹息交织的感觉。那是她在巴黎的最初，也是她在巴黎度过的，最为轻松愉快的下午。

（第七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