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收容所 第五十三章 诅咒之城（十一）

不是对手！

这是重九的第一念头。

第二个念头就是，逃！

商场外的罪愆体不知为何无法进入商场，重九原以为这里会是他的主场，是由他主宰的一场狩猎游戏，可惜准备露出獠牙的不止他一个，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也是会交换的。

“实力不错，这都能躲开。”

重九闻声并没有望去，他怕来不及。

墨子瑜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的视觉都无法跟上，若是因为看一眼而耽误时间，下一次的自己可未必能幸运地躲过那柄长剑。所以他压根儿都不敢看，而是连滚带爬地向商场里逃去。

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哦！

墨子瑜的脑海里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台词。

脸皮既然已经撕破了，墨子瑜不介意现在就顺手把麻烦解决掉。

反正这商场也就这么大，找一个盒子也不算特别难吧？

正当他准备跟上重九时，一个黑色的人形物体破空而来。

一具尸体自然不会对墨子瑜造成困扰，回手一剑便将尸体一分为二，只见尸体身后蛮牛一般的清水正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柳也从另一侧摸上来缠住墨子瑜，使得他无法继续追击重九。

他们显然是高估了自己。

柳的掌法虽然犀利，但是在墨子瑜眼中却是破绽百出，脚步微错，身形便来到柳的身后。却见柳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头也不回一掌拍来，肉掌狠狠拍中墨竹剑脊。

“果然如此吗？”墨子瑜喃喃自语。

他有心试探，所以这一剑并未用全力，即便如此，也不是柳能够受的住的。

勉强接下一剑的柳连连倒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墨子瑜并未趁胜追击，因为清水已经近在眼前。

不得不说，清水这威势十足的蛮牛虚影确实挺有压迫感，墨子瑜并不想尝尝它的滋味，他还没有强到能够硬抗一阶3级的精英施展武技的全力一击。

又没有人规定一定要站在原地挨打。

轻松避开清水的攻势，就见他趁势一直向前冲去，消失在黑暗的商场之中。

墨子瑜有些错愕，看着柳和清水的样子，分明一副用自己的命为重九创造逃生机会的模样，哪知道清水只是微微尝试一下就立刻远遁而去。

不过，柳是走不掉了。

她深知这一点，因此趁着墨子瑜注意力集中在清水身上时，悄无声息地来到墨子瑜背后，一把抱住墨子瑜，将他死死禁锢住。

她明白自己与墨子瑜的差距，打是打不过，倒不如再为队友争取几秒。

柳的双手锢得很死，墨子瑜一时间竟无法挣脱开来，手中剑柄倒转，反手握住汉剑墨竹略施巧劲，墨竹便刺破柳的肾脏。

但是柳仍旧不松手，手臂力道不仅没有因为受伤而减小，反而越来越大，墨子瑜甚至怀疑她的双臂已经因为过度用劲出现轻微的肌肉撕裂。

“呼……”寒冰之力借由剑尖注入柳的体内，让结实紧致的肌肉变得僵硬脆弱，使不上劲来。

没有腰部力量的支撑，柳再也无法限制住墨子瑜，被挣脱出来的墨子瑜一剑枭首。

失去头颅的身体无力倒地，但依旧在血泊中挣扎扭动着，让一旁的谢瑶面露惊色。

若是怪物也就算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之后身体依然还在活动，确实有些惊悚。

因为柳根本不是人类。

血肉傀儡。

人形傀儡从材质上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由金石草木等各种天材地宝塑造身躯，另一类则是以人类的身体为材，又称之为血肉傀儡。

血肉傀儡的材料以活人最佳，身体越是保持完整、原身的资质越高，制造出来的血肉傀儡成长潜力也就越大，但是此法有违天和，很少能见到传承。

清水和柳，就是这样的血肉傀儡。

所以他们才会唯重九马首是瞻，才会奋不顾身地为重九逃命创造机会，才会即便没有视野也知道墨子瑜出现在身后。

因为傀儡中的灵魂是由重九分裂出来的，因此他们共享视野。逃到安全区域的重九在清水的视野中发现墨子瑜在墨子瑜身后，才指挥柳向后攻击，也是知道柳和清水无法对墨子瑜造成有效威胁，才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柳选择保下清水。

跑的快一点，也是一种优势。

血肉傀儡因为以人体为材料，所以依旧保留着要害，只是已经不在致命。割掉头颅的确对血肉傀儡造成极大的伤害，丧失九成以上的身体机能，但并不意味着傀儡就这样被毁灭。

墨竹插入到柳的心脏部位轻轻一挑，一块荧光黯淡的不规则晶石来到墨子瑜手中。

【物品】：能量结晶

【类型】：杂物

【品质】：普通

【品质】：由晶核提炼出来的结晶，可以提供大量能量

【耐久】：1/10

【使用要求】：【傀儡术】lv2

【评价】：别看了，你根本用不了

【能否带出副本】：否

一眼看到无法带出副本时，墨子瑜本就不高的兴致顿时荡然全无，将结晶扔到一边。

拿出结晶只是免得这具傀儡再出什么幺蛾子。

失去能量源头的柳的残躯终于丧失了活动能力。

墨子瑜回头看向谢瑶，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有出乎意料的惊愕，有死里逃生的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如果……

“如果我早一点动手，他们就不用死了，是吗？”

谢瑶闻声猛地盯住墨子瑜，她不明白墨子瑜是怎么读懂自己的心声的。

她不是个擅长掩饰感情的人，所有想法在脸上一览无余。

“我没有救他们的理由。如果你想说三哥是我的队友，那么很抱歉，我想提醒你一句，这只是暂时的。三哥救了你让你感动与愧疚我能理解，但是在你恨我之前，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他们的死，到底是因为我没有出手，还是因为自己的弱小。”

“弱者就该接受弱者的结局，而不是将自己的不幸归咎到别人身上。世间灾厄接踵而至，不是每一次都有人伸出援手，一味祈求他人帮助的人活不了多久。”

“好自为之。”

说完就留下了一脸不知是何表情的谢瑶，扬长而去。

确认重九是傀儡师之后，墨子瑜又多了一个杀他的理由，他的身上有一件墨子瑜急缺的东西。

墨子瑜离开没多久，谢瑶也踏上了寻找木盒之旅，她感激三哥并不意味着她要一直守着三哥的尸体。

她要活下去。

寂静无声的门口，所有尸体悄然化成血水融入地面，门外还未被吞食的梦魇分身尸体也是如此。

一道人影缓缓从罪愆体群中走来，沿途的罪愆体竟然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这道人影就这样轻松地进入了商场

……

十多分钟后，墨子瑜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商场天台。

看商场外面的情况，那些梦魇分身应当是被木盒内所装的物品吸引过来的，因此他本以为能很轻松地循着气息找到木盒。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别说木盒散发的气息，就是重九等人的生机墨子瑜都感知不到，似乎有什么屏蔽掉了所有的气息，只有那些梦魇分身能够察觉，想来应该是恶魔的手笔。

这乐子就大了啊。

偌大的商场就这样找一个木盒，不说是大海捞针，但也是池塘里捞针了。

原本留着那些人，就是希望人手多一点能够找到木盒，到时候夺过来就是了，不出手一方面是不想暴露实力，另一方面太出风头容易被所有人惦记上，要是他们同仇敌忾，墨子瑜虽然不怕，但是嫌麻烦。

可惜胡来那完全符合他名字的行为完全打乱了前进的节奏，惊动了那些高级的梦魇分身，逼得重九不得不改变初衷，提前暴露实力，因为仅凭他和他手下的傀儡，根本无法保护所有人进入商场。

死伤超过重九的预计，也让他被所有人恨上，所以他选择先下手为强，干掉敌人再去寻找木盒

人手严重不足，但是墨子瑜也没什么办法，他又不是梦魇分身那样的狗鼻子，能够嗅到木盒散发出来的气息。

狗鼻子？

墨子瑜灵机一动。

虽然有些不靠谱，但他好像还真的有狗鼻子。

“嗷呜……汪！”

墨子瑜满头黑线的看着从白光中被召唤出来的小白狼，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认为它能够帮上忙。

小白狼见到墨子瑜之后，兴奋地绕着墨子瑜的脚边转圈圈。后来大概是转晕了，迷失了方向感，一头撞在墨子瑜的脚踝，顺势仰面朝天躺倒在地，将柔嫩的小肚皮露给墨子瑜。

墨子瑜：“？？？”

这个召唤技能就只是用来卖萌的吗？

玩尼玛！

事实证明，真香定律还是强大的，逗惯了家里小奶猫小黑的墨子瑜，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挠了挠小白狼的肚子。

如愿以偿的小白狼心满意足地爬起身，前爪抱住墨子瑜的手指就是一顿乱舔。忽然小白狼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放开墨子瑜的手指，扭动着小屁股朝着天台楼梯走去。走到一半回头发现墨子瑜并未跟上来，立刻一路小跑回去，咬住墨子瑜的裤脚一顿拉扯。

墨子瑜笑了。

他知道小白狼这是发现了什么。

……

商场不远处的楼顶，一名扎着围巾的妙龄女子站在栏杆上眺望着商场，厚实的围巾，遮住了下半部分的脸庞。

“出了名胆小的家伙，竟然还会来争夺精血？”一名男子出现在他的身后，只是他的左手竟然是森白的骨刃，不是人手。

这是梦魇分身，无论灵智还是实力，都比墨子瑜先前见到的要强。

它们被称之为王。

“我就来看看而已，不会和你们争的。”女子头也不回地答道，“我怕死。“

男性梦魇分身冷哼一声。

他好战成性，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未战先怯的人，尤其是经历过四次精血之争，每一次都以逃跑为结局的梦魇分身。

但是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直觉让他没有对女子出手，能够活着经历四次精血之争的人，哪怕每次只是明哲保身，也未尝不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白骨，我们联手吧？“

“好。“男性梦魇分身白骨略一沉思选择了答应，它已经感应到四周出现了多股与它旗鼓相当的气息，这些家伙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女子在它们当中无疑是最不具备侵略性的，与其与虎谋皮，跟女子合作的危险反而最小。

时间紧迫，它来不及寻找其他靠谱的盟友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保你一命。“

“呵。”白骨不以为意，到时候女子不是第一个逃跑的，它就谢天谢地了。

一阵风吹来，掀起了女子围巾。

姣好的面容被她嘴唇两边长长的裂痕所破坏。

她也是梦魇分身，名，裂口女。

……

“你来了？”重九看着来人说道。

来人脸色一变，问道：“怎么搞的，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

“妈的，真是晦气！”重九吐了一口血痰，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

他天生精神力异于常人，从家族藏书阁中发现制作和操控血肉傀儡的秘籍时立刻视若至宝。既然血肉傀儡以活人为材最佳，重九自然不希望用尸体。天赋异禀的修士好找，但是这样的人大多有来头，轻易动不得，再加上制作血肉傀儡的高失败率，这么多年来，借着家族势力的掩护和帮助，他才堪堪炼制出清水和柳两名血肉傀儡，没想到在墨子瑜手上折了一个。

重九本来也是有队友的，但是在尝试突入商场时，因为不慎过于深入，死了两个。

知道单凭自己进不了商场的重九，因为害怕剩余的队友会暴露自己的计划，动手杀死了剩下的人，让自己的两个傀儡冒充队友。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天衣无缝，偏偏半路杀出个墨子瑜来。

另一人脸色很难看，他原以为自己握住了活下去的希望，哪知道会横生变故：“早知道……早知道就不与你签订契约了！”

此人恨得牙痒痒。

重九嘲讽道：“怎么？后悔了？”

说实话，那人很后悔，但是契约已经签订，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未到最后一切都不是定数，我们还有机会。”此人深吸一口气，与重九继续商量起来。

两人刚刚商量几句，重九强于常人的精神力，就察觉到周围有敌人的存在

“什么人！”

……

当墨子瑜一脸无语地撕开一个方形皮质小椅子，从里面掏出木盒时，他真的有一种举报系统的冲动。

你玩捉迷藏呢？

要不是有小白狼的嗅觉，墨子瑜可能将整个商场拆了也不可能在任务时限之前找到木盒。

你藏在这种椅子里面是几个意思？

商场里同款休息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好在找到了。

墨子瑜决定以后多放小白脸出来卖卖萌……不对，透透气，作为嘉奖。

此时的小白狼，因为召唤时限已到，重新回到【白狼之灵】中去了。

正当他以为任务完成准备回去交差时，商场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剧烈的爆炸声，其中夹杂着墙壁倒塌的声音和玻璃破碎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男性的嘶吼。

爆炸的火光就算墨子瑜隔得老远都能看到。

在多一事还是少一事的抉择上犹豫了半秒，墨子瑜欣然选择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艺高人胆大，他不担心突发的意外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他只关心能否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行至半路，墨子瑜便发现安全通道的拐角处一道人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呼吸微弱的谢瑶。

她仰面倒在血泊之中，眼神涣散、瞳孔放大，这是将死之兆。

弥留的些许意识，让谢瑶看到了墨子瑜。

这是个让她感观有些复杂的人，她排斥墨子瑜袖手旁观的见死不救，但却无法反驳墨子瑜的言论，甚至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墨子瑜说的，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

这样强大的人才能活到最后吧？

可惜活下来的不是自己。

自己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呢？

有些记不清了。

啊，想起来了，因为自己是罪孽深重的人。

但是怎么会啊，明明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毫无背景也毫无反抗能力，所以被上司借着一次酒会给潜规则了，并且拍了视频威胁自己。为了保住工作和自己的清誉，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回应上司变态的要求，直到有一天被自己的男朋友撞破。

原以为交往三年的男友应该会了解自己、相信自己，听了自己的解释之后会帮自己出头、讨回公道。

但是她清晰的记得男友厌恶冷淡的眼神，就像是看待花花绿绿的发廊外廉价的站街女一样。

她明明是被逼迫的，她才是受害者，但最终被厌恶、被唾弃的却是她这个最值得可怜的人。

男友的眼神和辱骂的污言秽语击溃了谢瑶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心如死灰。

上天开了个残忍的玩笑，在谢瑶最无助的时候没有赐予她反抗的能力，却在她万念俱灰之时打开了一扇可笑之极的门。

她觉醒了火系灵能，甚至化绝望为力量，无师自通地会施展【火球术】。

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元素系灵能，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反抗的，男友和上司在惊恐中被烧成了灰烬。

谢瑶不记得当晚发生了什么，只有第二天警察上门时才知道自己的男友死了，上司死了，还有那些和上司一起玷污了自己身子的人也死了。

这种事捂不住的，所以谢瑶被警方列为了第一嫌疑人。

但是大火将所有痕迹烧的干干净净，其他人的死法也很是诡异，仿佛没有起火点一般凭空自燃。在警方的认知中，这种诡异的案件不是谢瑶一个普通人能够办到的，而且谢瑶茫然的神情不像在作假，她是真的对此时一无所知。

人在遭遇剧变时，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会选择性的遗忘那些自己无法接受的惨痛经历，所以谢瑶是真的忘记了。

除了灵能与火球术，其他的一切罪行都忘了，直到临死前才会想起来。

“活……“她有气无力地说出一个字，就再也没有了声息，这个可怜的女人，被流放到诅咒之城，装作一副坚强的模样，利用自己的灵能和头脑活过一晚，但其内心依旧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最终还是埋葬在这所黑暗的商场里。

活下去。

墨子瑜知道这是谢瑶想说的，也是三哥临死前留下的遗言。

或许这是谢瑶想要活下去的心愿，又或许是她在传承三哥的遗志，希望墨子瑜能够活下去，抑或是两者皆有。

即便是咽下最后一口气，尚未闭上的眼睛里也满是生的渴望。

谢瑶有着犯罪者的凶狠，但也有着普通人的天真，她会为因救她而死的三哥流泪，她的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她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背后恐怕是一个复杂而又辛酸的故事，只是一切都伴随着谢瑶的死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