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传 39.敬仰

听到老麦基的声音，大家一下子把到嘴边的话都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无论是谁都能从他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中间包含的唏嘘和无奈来。克格动了动身子，向阿尔杰的脸上望了一眼，但也只是从对方的眼中只看出问询和疑惑来，阿尔杰应该也不清楚老麦基为什么突然的感慨！

天色暗晚，炉火开始显的明亮起来，老麦基站在炉火边上向破桌子那里那看，围坐在那里的几个人身影开始有些恍惚和朦胧，便走进他的屋子，从里面端出一盏油灯来，放在了桌子中间。

灯火微亮，略微发黄，光线照在周围的人脸上，使每个人脸色上都镀了一层桔红的色彩，让几个人一时间忘记了天气的炎热，心情也充满安逸轻松。

兽肉已经炖好了，被老麦基用一个大盆盛了放在桌子上，除了这道主菜之外，他还弄了一盘熏河鱼干和一些新鲜的奶酪，用一个旧篮子装满了莴苣、萝卜和甜菜，这些蔬菜刚刚被清洗过，上面沾着一粒粒的水滴，在灯光下透露出难以表述的璀璨来。

这些菜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准备出来，足以显示出老麦基的一片真心实意来，这让克格的心里有一些感动和惭愧，但不等他的这种感觉更深刻一点，老麦基就一屁股坐在了克格的旁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这小子虽然奸猾，但也算是个聪明人！我老麦基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这话这克格真是有点难回答，只能讪讪的说道：“老麦基大叔，你就会拿我们这些小辈们开心。”

“哈…哈！说实在的，今天我老麦是真高兴了，一个件事是多年来的想打听的东西有了消息，另一件事就是——认识你们这些新朋友，来！咱们一同庆祝一下！”老麦基看样子情绪还真是有些激动，端起了酒杯一仰脖竟然干了！

他现在不仅仅是主人，还是年纪最大的老前辈了，难得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竟然也有不逊年轻人的气势，大家也就没了办法只能无奈的陪了一杯！

酒是好酒！用精陶小罐装着，是老麦基从他的卧室床底下掏了半天才拿出来的，入口醇香绵甜，看样子也是他珍藏的好东西了。

蜜拉贝儿和梅薇思虽然对喝酒不感兴趣，但在出门在外面，少不了接触，再说对于冒险者来说，酒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东西，不但可以袪寒疗伤，而且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能略微的充饥，所以两人也能略微的喝上一点。

一杯酒下肚，老麦斯就招呼大家尝一尝他的手艺，克格早就有点忍不住了，刚才空腹之下喝了一杯，肚子里被灼烧的厉害，让他感觉非常难熬。在听到老麦斯招呼之后，立刻就夹了一块野味扔到了嘴里。

克格在外逃亡躲避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经常是自己弄吃的，但他在落魄之中也没有改掉家族鼎盛时留下的毛病来，对食物存在一种贵族式的挑剔，要求相对的高一点，所以在自己弄吃的时候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哪怕简单的材料也能弄出不错的滋味来。

虽然有时他会想到，如果祖先知道了自己有从贵族有向厨子方面发展的趋势，一定会从坟墓爬出来，但也还是忍不住经常弄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奢侈一回！

所以当他把老麦基所炖制的兽肉放进嘴里后立刻就是精神一振，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和难以形容的香浓，立刻充填了他味蕾，让他不由的想辨别出这是什么东西来！

山艾叶的味道！还有薄荷叶与月桂树叶！对！没错！但是还有一种是什么呢？难道是鼠尾草？对就是种东西！克格心头一喜，也明白了这是为了兽肉的腥臭味所特别加上的，但是为什么放这么多呢？一般的兽肉根本不用放这么多的鼠尾草，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一闪！这是……

克格已经隐隐的猜到了这是什么肉，但是没想到老麦基竟有这般的手艺，把它做的色香味俱全，真是太难为他了！不由的抬起头向老麦基望去，但正好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于是发自内心的说道：“麦基大叔！好手艺呀！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么好的味道来！应该比你煅造兵器的手艺强多了吧？”

“哈…哈…，你这张嘴可不是一般的会说呀！让我都想改行了！既然这样你就多吃一点……”老麦基听到克格夸奖他，更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真诚，摸着他的胡子茬哈哈大笑，同时也招呼大家一起多吃，蜜拉贝儿和梅薇思早已经饿坏了，吃了一口见味道不错，也就不客气起来了。

克格和老麦基说话之余，用眼角扫了扫两人，见两人都沉默不语吃的很是香甜，也把自己的担心放回了肚子里，与老麦基和阿尔法喝起酒来。

几杯酒下肚后，老麦基微微的“唉”了一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对几个人说道：“你们先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来！”

也不等大家答话，站起来推开了堆放杂物的那间小屋，然后叽里咣当的把屋角的杂物都搬开，从煅造房中拿了一把铁铲就在屋角挖了起来。

他这番举动一下子这让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由的猜测起来，难道是把那把剑埋在了地下不成？什么的剑才能让身为铁匠的他这样的珍惜，一时间气氛竟然有点凝固起来，但这气氛里却蕴含了更多的期待。

不一会的功夫，老麦基果然从屋角里挖了一个盒子出来，但和众人想的不同的是，这个铁盒子两寸来厚，一尺见方，根本不可能放下一柄长剑，怕是连放上一把匕首都会相当困难！这下大家更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老麦基珍重万分的把盒子上的浮土清理干净，双手捧着轻轻的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竟然坐在旁边盯着盒子愣愣的发起呆来，好象根本无视于周围的几人一样，真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几个人都被老麦基的怪异神态弄糊涂了，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克格也没有看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看了看他，又瞅了瞅桌上的铁盒子，小声的问道：“老麦基大叔！你这是……？”

克格这句话一下子让老麦基回过味来，自嘲的笑了笑，便拿手扶着盒子猛然的把盒盖打开，从盒子中拿了一般东西出来。

他动作很快，突然之下大家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手上的东西，只见他把手轻轻的一抖……

嗡嗡嘶鸣！铮铮脆语！雷霆响震之间，一把剑横空展现了它柔软的腰肢！在灯光下汇千万江海之青翠于剑身，如电光闪烁流动！

没有野蛮！没有彪悍！没有凶煞！只有一种悲苍于天地间的——阴寒！

老麦基的手中竟然是一把剑！一把柔软如丝的软剑！

刹那间！他周围所有的人感到除了阴寒之外，还被一种强大的威势所压迫着，众人的呼吸不由自主的都沉滞起来，而这一刻！煅造房边除了这粗重的呼吸声就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响，在阴寒和怒放的剑气威势中，所有的人都渗出了一身的汗水。

灯火映射之下，剑身上流光闪动，如霹雳破天，冷森森耀人眼寒，在它的光芒刺激之下，眼睛根本无法完全睁开，更不可能也不敢直视它剑刃上的锋芒，生怕轻轻的看上一眼，就会灼伤自己的双目。

这把剑的威力竟然如斯！

老麦基目光静静的凝视在这把剑上，如同在看一个心爱的孩子，展现出了无比的温柔和慈爱，眉目间哪里还能看得出一丝一点的倔强和生冷呢？他粗糙的大手在剑身轻轻的划过，好象接触的不是冰冷的武器，而是情人那细腻而又多情的肌肤，看样子已经深深的陶醉在其中了……

除了惊骇之外用什么词也不足以表达大家现在的心情，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一尺见方的盒子中竟然真的藏了一把剑，而且如此的妖艳如此的诡谲！

没有谁在这个时候去打乱老麦基的沉醉，好象是内心中对他的敬重制止了自己的举动，但谁又能分得清楚，隐含在敬重后面的是不是对他手中那把剑的无限忌惮呢？或者是这把剑展现出绝无仅有的气势已然能够控制和影响人心！

在静默了一刻的时间之后，他终于轻托着剑放在了桌子上，剑刃狭长如一泓秋水泛着流淌的光辉，在光辉中隐隐透露着一丝丝的翠色来彰显它的妖异。

“这是我炼的！”老麦基喃喃的说道，象是在自我肯定，也象是在和大家解释着什么。

这一句话让克格在心中对这老头突然就充满了敬佩的情感！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有些轻看的这个老头竟然有这么高的手艺，这把剑已经不能用一般的凡铁相比，以其的珍贵程度来说，无疑算是一件超凡入圣的宝物了。这也可以证明，如果他去职业者协会进行认证的话，立刻就会轰动整个布雷尔。

不仅仅是克格，蜜拉贝儿、梅薇思甚至连阿尔杰都是一样，在心中都突然涌起了对这个邋遢老头的无比敬仰，他用自己的手艺证明了他已经当之无愧成为了煅造大师！

蜜拉贝儿感觉进镇以来真的和作梦一样，竟然碰到这样的事，用一柄如此的软剑来作为酬劳，换取克格所知道的一个信息，真是太难以想象了！头脑中很难确认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忍不住想看看身边的梅薇思是什么表情。

梅薇思也没有想到自己刚认识的这个同伴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拿出这样一把武器做为一个消息的交换条件。她本身就是一名魔法学徒，对知识的积累相当重视，但是从双方话语中所透露的东西她根本没有听说过，也就激起了她求知的，想了解一下这个寒髓铁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对方可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所以当看到蜜拉贝儿疑惑的眼光时，回视过去的也是探究和不解！

几个人在这一刻突然都有了心事，没人敢去接老麦基的话头，于是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缓缓的开口了：“但是我并不知道它是怎么炼出来的！”

这句话的带给大家的冲击并不亚于前一句话，不用去看大家的脸色，都能猜到所有人脸上露出的疑问。克格扫视了四周一眼，发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说话才是最为合适的，就端起了酒杯，轻声的说道：“老麦基大叔，你先喝杯酒润润嗓子，然后再给我们这些小辈们慢慢的说说！”

老麦基轻轻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大家一起端起酒杯来，有些萧索的说道：“哎！让朋友们见笑了！不过今天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也就不怕丢人了！给大家念叨念叨！”说完把杯中酒一口气干了，露出了豁出去的架势。

布雷尔夏夜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遍布星辰，但是才一会的功夫云层就深厚了起来，乌黑的云团从达灵顿镇东北的方向往南边不停的翻转滚动，努力酝酿着暴雨的到来。空气也开始轻微的风动起来，中间夹杂了雨水落在泥土上溅起的土腥味，看来远方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落下了雨水，仔细听去，也不难听到隐隐传来的雷声。

炉火和灯火都在风中晃动起来，恍惚着老麦基那张沧桑的老脸，让几个人也被带入了深邃的氛围之中，静静的等着听他述说。

“哎！有一点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别人都以为我是半路上才学的铁匠，但实际上我家里几代人都是铁匠……”老麦基在这里顿了顿，自嘲的一笑接着说道：“年轻的时候父亲逼的紧，我就感到铁匠这个手艺太不适合，也不想接我父亲的传承，找了个机会偷偷的跑到外面想要闯荡一番。那个时候还是年轻啊！想得太容易了，总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总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可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呀！你们还别不信，真是这么回事！我的这个命呀……哎！不好说呀！”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下，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有一年和朋友们一起去魔兽山脉探险，谁知……哎！不说了！反正是遇到了危险，我们十三个人啊！回到布雷尔只剩下两个了啊！才两个啊！十一个同伴再也没有回来，当时我是感到我的这个命呀还真是不错！竟然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但随后也没有勇气去闯荡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家去，谁想到…想到…哎！兵荒马乱的，我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他就走了……那时我就想，还真不如死在魔兽山脉里好呢，省得伤这个心了。”

老麦基的声音有一些呜咽，眼角边落下几滴老泪，脸上布满了深深的自责：“我家那里离着文森帝国比较近，战争频繁，世道也很乱，连父亲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只是村子里的邻居发现后给收的尸，就是想报仇也没有办法。后来那个伤心的地方我也不想住下去了，就把家里的东西卖了卖，感谢了帮助过我的邻居们，搬到这里开了个小武器铺子，也算是接了我父亲的班，让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也安慰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