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盛顿时失望不已。
乐师茫然的四下寻找拇指,转到祭台前,发现了供奉的祭品。
开始大口吃起来。
那些饭团和肉,被他咀嚼过之后,化作灰色象泥巴一样的残渣,一块一块的掉落在地面。
饱食过之后,鬼魂继续徘徊,在树下,草丛中,寻找自己的拇指。
“好可悲啊。”平原盛哀叹道,语音哽咽。
已经要哭出来。
那是一位视音乐为生命的单纯之人啊。
“这样的鬼,怎么可能害人呢?”
真珠以微不可见的动作朝后微微扫了一眼,“既然村民们这么说,为了让他们安心,还是将这只鬼消灭掉吧。”
“他失去神智,徒留在人间徘徊,无法入轮回,或许让他消失在天地间也是件好事。”树海说道。
慢慢走近浑然无知的乐师,他除下颈上的佛珠,缠在手中。
以他为中心劲风四起,僧袍激荡不已,气势非凡。
眼看就要有所动作,忽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大喊,“不行!请不要动手!”
众人齐齐看向这位老爷子。
面貌熟悉得很,是加藤的父亲。
“不能除掉乐师。”他磕磕绊绊的说道,表情挣扎。
“为什么?”真珠故作不解的问道。“每年的祭祀你们都要花一大笔钱。平常生活在他的恐惧中,不敢唱歌,不能听乐曲,连下意识的哼曲子都会吓到自己。当年,他不是还害死了几条人命吗?他还不是害你失去了拇指吗?”
“拇指……是我们自己砍的。”说完这句关键的话,老爷子仿佛突破了枷锁,开始畅快的吐露真言。
“什么?”平原盛惊讶道。
“为了躲避兵役。”
真珠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和树海的感应一致,那是一位茫然滞留于人间,无害的鬼。
再加上鬼故事中明显的破绽,让她起了疑心。
“当年乐师死后,他的鬼魂出现了。”
最开始大家都很害怕,不过很快的,他们就发现,他死了之后,依然和生前一样,浑浑噩噩,只顾着寻找拇指。
不会伤害任何人。
当时正逢国家发生叛乱之时,战争一直在持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有人从镇上探听到消息,因为兵力不足,将要从各个村子抽调青壮年服兵役。
村中顿时人心惶惶。
本来村子就贫瘠,男丁少劳动力少,再被抓去当兵,估计能活着回来的没几个,剩下老弱妇孺,只能等死了。
之前曾经有听说过,某些人为了躲避当兵,自己切下大拇指的传闻。这样就无法握住武器打仗了,但还能做些许农活。
“于是,当时的村长和几位老人合计一番,就想出了这个对策。”
编造了那个乐师的鬼故事,并让当时适龄的男子将拇指砍掉。
“其中就包括我在内。”老爷子说道。
官府征兵的人果然在不久之后来了村子。
村中所有适龄男子统统失去了拇指,怎会不让人怀疑是故意躲避兵役。于是村长向他们讲述了那个鬼故事。
并怂恿官府的人在夜晚吹奏乐器,引鬼出来看看是真是假。
果然有一个不信邪的人真的在夜晚吹了笛子。
一曲未完,乐师已经出现在他们身旁,将征兵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各自奔逃。
第二天村民山林间到处找人。
官府之人庆幸所有人都平安无事,既没有死人,也没有失去拇指。
灰头土脸的跑回去了。
至此,无乐村的诡异传说便渐渐流传开来。
之后,所有的村民们都约定,要好好供奉这位帮他们躲避兵役担了污名的鬼魂,并且每年举行一次祭祀,让他继续庇佑村子,也让鬼魂长期能驻留人间。
之后,官府的人象是遗忘了这个村子,除非是征税,其他时间都不会有人来管。无乐村得此机会休养生息,人口慢慢增长起来。
老人泪流满面“躲避兵役,是我们这些人胆小怯懦。苟延残喘多活了这么多年,当年知晓内情的老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们没有脸向村子里说明真相。没想到几十年后,大家的恐惧越积越多,越演越烈,终于到了随意动手伤人、动了杀心的地步!”
“错的都是我们,与孩子们无关,乐师也是无辜的,请放过他们,惩罚我吧!”
那一夜,当他们点燃火把,将盲僧殴打赶出村子、砸烂人家心爱的琵琶的时候,他就躲在一旁看着。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眼含泪水。
被恐惧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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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时,他们毫无理智,已经丧失了为人的道德。
因为我们害怕被伤害,就是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因为我们想活,就是杀死别人的理由。
事情演变到今天的局面,或许就是这么多年来贪生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不能……村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人伏在地上哭泣着。
乐师好奇的飘到他身边,“你也在找东西吗?”
在老人的哭声中,他依然是彬彬有礼又疑惑的问道。
“你看见我的拇指了吗?”
……
接下来的时间,老人要加藤召集了所有的村民前来,向他们说明了真相。
另外还活着的几位当年亲历者,在老人的劝说下,也站出来作证。
大家一片哗然。
大部分人仍然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大概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无乐村里才会重新响起乐声吧。
乐师的鬼魂不知不觉中消失,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荡于山林某处去了。
热闹了一夜,离天亮已经不远,平原盛提议索性不要睡了,去登山观日出。
村长加藤已经决定天亮后带那十几位伤人、企图谋杀平原盛的村民去官府投案。
三人慢慢踱步在漆黑的山路上。
真珠取出那盏明瓦灯笼。
因无外人在,她随意的将灯笼朝空中一摆,灯笼就自动飘浮在他们前方两步的距离,为他们照明。
平原盛感叹道“还好在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发现了真相。”
“害怕、排斥不了解、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人的本能。在你不知道的别处,或许更恶劣的事件早就发生过了。”树海冷冷的在他身后说道。
平原盛低下头去,许久没有出声。
“我想起迷子小姑娘了。”
“假如他们村里有人能理解接受她,或许她的一生能活得更愉快点吧。”
又是一阵静默。
秋虫在草丛间鸣叫。
他们的衣袖偶尔会碰触到伸出的树枝和树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三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真珠突然转过身来,逆着灯笼的光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可是能隐隐见到她翘起的嘴角。
一定是在灿烂的笑着吧。
“可是,能够克服本能,就是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啊。”
“总会有人去努力了解、接纳的。或许这样的人很少,但哪怕只要有一个,也足以温暖他人。”
“平原盛,你就是这样的人哦。”
“树海,你也是这样的人!”
真珠以相当诚恳的语气说出此话。
山风缭乱,吹拂着她的长发。
“诶,”平原盛挠了挠头,“你突然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害躁起来。”
树海只“哼”了一声。
“啊,到了。”真珠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