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策长安 第二十六章 上阵

郭信随军回到代州城下，第二日，武节右厢的步军也终于一路从寿阳赶了过来。

与奉**下面只辖一军五个指挥不同，武节严格按照军都指挥使——厢都指挥使——指挥使的体系来搭建，且左右厢分别为马、步军，诸军各司其职，在和契丹人的争战中战绩斐然，向来是刘知远麾下的主要战力之一。

代州城东西两面临山，汉军人马难以施展，史弘肇便选了南北两面进行攻城部署。其中郭信所属的奉**左指挥与武节步军的两个指挥在南城，以代州城南作为主攻方向。

等到诸军围着代州城扎营完毕，史弘肇却又不再急着攻城，反而下令大军原地休歇，整顿攻城所需器械。

战争的阴云在代州城上空盘旋了两天后，远道而来的武节右厢步军恢复了体力，史弘肇的中军终于向全军传令，二十三日时向眼前已经近在咫尺的代州城发起总攻。

二十三日一早，史弘肇再次在军前召集诸将，郭信也跟着王进去了。

史弘肇戎装在身，立于马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雄姿英发这类词语。

史弘肇对各级军将又随意交代了一遍攻城部署后，便急不可耐地挥手驱赶诸将：“不跟你们闲扯，等巳时到了，咱南北两面就一起发动，叫那王晖顾头不顾腚，今日就授首在咱大军刀下！”

于是诸将纷纷领命回去部署人马，郭信回到三都时，见部下也都已整装就绪，正在列队准备出营。

章承化，王元茂两人上来拜见，郭信随口问道：“大伙士气如何？”

王元茂很是紧张，章承化却还是那副对战事无所谓的样子：“郭都将知道的，那群莽汉们只想着早日进城领赏。”

王元茂闻言忍不住怼道：“你不也是莽汉？”

郭信没再理会二人的斗嘴，抬头看了看天气，只见万里蓝天只有稀少的几片薄云，估计今日会是一个大晴天。此时刚过春分不久，日头还在靠南，等到巳时日头开始升起来，对城头上的叛军而言就是逆光，很利于汉军在南面攻城。

不一会，汉军各军就开始动身拔寨出营。

众军在据城头两箭之外列好阵势，依旧是负责攻城的各军对城一字排开。郭信注意到这一点，觉得攻城应该不用讲太多章法，不论怎样让大伙往城头上冲就是了。

郭信指挥着自己的三都列好阵后，便开始左顾右盼观望四周。南面部署的步军将近五千人，身后还有史弘肇亲率的两千马军，前后左右各处都是准备作战的军汉。

因为是攻城战，所以大阵很稀疏，整个大军也因此显得浩瀚无边，骑在马上的郭信也看不见队伍的尾巴，只能勉强观察到大军依稀排成了东西两个长阵，两阵之间留出的空隙则应该是为马军进出所用。

郭朴牵着郭信的马，踌躇地道：“意哥儿你说，咱今天能打完这仗不？”

郭信听出郭朴言中的紧张，安慰他道：“这几日我看上头的大将们都很轻松，料来攻下此城应该不会太难。”

“可我爹给我谁说过，军中死人最快的就是打城……”

郭信微微沉吟，就算是他也听过攻城的残酷与艰难，有时围攻一年半载都很寻常……他想了想，对马边的郭朴低声道：“一会开打跟紧我，别急着就往上冲。”

见郭朴点点头，郭信不再多言，自己来这是赚取军功名望的，可不是真要为老刘家的事业豁出性命。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一小支马队打着“汉”子大旗，从步军大阵后直向代州城的方向奔去。

紧接着，就听见从身后的中军传来缓慢而沉重的鼓声。

郭信知道这是进军的号令，瞬间就打起精神，也带着部下跟着前头一起向代州城走去。

大概走了百余步，大军最前距离城墙只剩下最后的一箭之地时，鼓声骤然停歇，众军于是也跟着停下步子整顿阵型。

郭信这时发现刚才的那支马队正停在自己军前不远，而旗下领头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是史弘肇又是何人？于是郭信好奇地观望着史弘肇，想看他这时候还要做什么。

大军消停下来，史弘肇便扯着嗓门对城头大喊：“王晖狗贼听着！你史爷爷来取你狗命了！若省事的，开得城来，给你留个全尸，若不开城，休怪我带弟兄们睡你娘们，杀你全家！”

附近的众军都哄笑起来，郭信也被唬得一愣：“还有这样劝降的？”

城头无人回话，直接向史弘肇的方向射了几箭作为回应。

史弘肇见状提马就走，并在军前纵驰大呼：“贼人不识好歹！弟兄们进城替陛下杀贼，必胜！”

“必胜！必胜！”身边汉军一片排山倒海的呐喊。

郭信受到激昂的气氛影响，血液直往脑袋里冲，也不由得想吼两嗓子：“今日首战！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必胜！”

身后鼓声适时响起，前面的几军已经率先扛着云梯冲了出去！

大军顿时活了起来，人潮向海浪一般向城墙涌去，仿佛一个浪头就要将那坚固的城墙冲垮。

郭信的第三都不在第一波的序列，但下一阵就会轮到他了。随着汉军进入射程，一直寂静无声的守军也终于开始宣告自己的存在，城头飞蝗一般，箭如雨下，却丝毫不能阻挡汉军士卒们前进的步子，喊杀声混杂着惨叫声随即从前面传来。

郭信瞪圆了眼睛，看着短短百步之外，那些前一秒还在鲜活喊叫的生命，此时正在成群的死在箭矢之下！

没一会便有云梯搭在了墙头，但紧接着，石块、烫水等物也开始派上用场，不断有人从空中惨叫着跌落。即使汉军攻势很是猛烈，却一时完全奈何不了城头的防守。

城墙上下的厮杀情景不断上演，仿佛没有终结的时候。郭信不知不觉手已握在剑柄上，心脏在紧张之下跳得飞快，一想到自己一会也要身处其中，简直叫他头皮发麻。这时从身后却偏偏来了斥候传令：“着奉国左指挥上阵！”

感受到身边部下们汇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郭信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拔出腰刀，指向远处的代州城，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