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襄阳。
此时,已经进入了七月。所谓七月流火,这个词很多时候被用来形容酷暑难当。但在最早的时候,其实这个词表达的是——天气开始由热转凉。
不过,刺史府内的刘表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凉意,他现在急的正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在六月末的时候,密探从江夏传来了一个让刘表激动的消息——孙策暴毙!
没错,虽然蔡珲那一战打的并不顺利,也可以说是损兵折将,文聘和蔡珲几乎都是滚了一身血才逃回来的。但是,战场上一个额外的变数,却立下了大功。
据说,于神仙为了消灭孙策,跟随着蔡珲也亲临战场。
又据说,于神仙被人劈成了两段,但是在这之前,于神仙用了一种叫做【缠怨】的法术诅咒了孙策。
然后又据说,孙策从此之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一直折腾了四五天,终于暴毙而亡!
孙策死了,席卷江东猛锐盖世的小霸王,就这样死在了方士之手。
换言之,整个孙家势力已经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趁这个机会,自己不仅可以收回江夏,说不定更可以直捣江东腹地,将柴桑以东六郡八十一州都收归到自己手上!
刘表正野心勃勃的策划着如何吞掉一盘散沙的孙家。但是他高兴了还没有三天,忽然传来消息
孙策托孤张昭、周瑜二人,并且已经钦定了其三弟孙翊作为江东集团的继承人。
而孙翊
当时的名士对孙翊的评价是“喜怒快意,骁悍果烈,有兄策风”。
说的直白一些,孙策被称为小霸王,那孙翊就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小孙策”。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孙翊还有一点连孙策都自愧不如的厉害之处——那就是他对骑兵部队的统御能力。
江东之地,战马稀缺,擅长骑兵作战的武将更是凤毛麟角。所谓“南人乘船,北人骑马”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也许武将们可以做到自己骑术娴熟,但是他们却无法如臂使指的指挥一支数量过三千的骑兵部队。
这不是江东武将技不如人,实在是因为地形限制了骑兵的发展。
但是孙翊,却是一个一类。
孙翊作战时,总是带着骑兵部队冲在对前面,不管多么复杂艰难的地形,孙翊都能一鼓作气带领部队冲过去,更能如切瓜斩菜般将敌军步兵冲得七零八落。
正因为孙翊出色的骑兵战法,再加上他作战时常带铁面护具,所以在江东,孙翊还有一个响亮的称号——“铁面骑神”!
小霸王死了,“铁面骑神”却统御了江东。而在他接过大权之后,第一个命令就展现出了其“喜怒快意”的一面。
为了替兄报仇,孙翊不顾群臣劝阻,亲自率领两万江东守军赶往江夏,与周瑜程普的两万人会合,要集合四万人马一举剿灭刘表的荆襄集团。他整个江东如此一来只剩下了五千守军,简直称得上是尽起江东之兵,完全不考虑后果。
曹操会不会从寿春攻来?战败之后江东集团要如何自处?
看来这位“铁面骑神”的目光根本没放得这么长远,或者说仇恨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现在他眼前看到的只有一件事——报仇雪恨,扫平荆襄。
其实单纯计算兵力,刘表并不怕孙翊。虽然丢了江夏,这场伏击战也折损了三千人,但是刘表经营荆州多年,其底蕴之深厚根本不是猛虎下江东,火速平定东吴六郡的孙策可以比得了的。
败了两仗,现在刘表可以出动的也足够六万战兵——要知道,这只是“可以出动”,还没算分散各地的守城兵力。
六万对四万,敌军主帅又是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家伙。这一仗怎么看也是对荆州更为有利。
但是,站在刘表的层面,他不得不往更深一层想。
孙翊带着这样一支复仇之师而来,虽然要消灭他们把握很大,但是相对的,荆州必然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消灭了孙翊的四万人,哪怕是荆襄折损了两万人那时候只剩四万人的荆州也肯定会变成别人觊觎的对象。
远的不说,就说与他接壤的刘璋和曹操。曹操和袁绍之战已经进入白热化,也许他相对安全一些。但是刘璋虽然这家伙看起来老实,但是刘表自己心里明白。
高祖的后人,都是面带憨厚,心怀奸诈之辈——这个评论也包括他刘表在内。
所以,如果荆州的防御一旦出现破绽,刘璋一定会前来落井下石。那自己和孙翊鹬蚌相争,倒教刘璋这渔人得利了。
而且这只是外因。
在内,派系间的争斗肯定会借着战争的趋势愈演愈烈。就说刘表和黄蔡两家,其实这六万人里,三家都各有心腹,谁都想让政敌死在和敌军的消耗上,最后自己获得战功。当三家都抱有这种心态时,士兵的士气必然会受到影响,战端未开,如果大量精力都用在内耗上,这仗就真没法打了。
看似风光,实际上却处处掣肘,瞻前顾后。这就是刘表最大的难处,也是整个荆襄集团最大的弊端。
曹操麾下也有派系争斗,但是曹操本人就是玩弄权术的高手,他本身就是权臣,根本不会露出破绽,让任何同样是权臣的人能与他分庭抗礼。
孙策势力也有派系争斗,但孙策依靠他和周瑜强大的个人魅力,以及孙坚当年的威望,强行压制住了派系争斗的局面,将所有权力都集中到了“小霸王”这面大旗之下。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有人说孙权是继“父兄之余烈”了。
刘表呢?刘家人谋定后动的天性使他习惯了隐忍,他没有曹操那样的厚黑手段,也没有孙策那般的个人魅力,他能依靠的只有荆襄的士族门阀,结果就是依靠门阀起家,却被门阀趁机分权,扶植令一门阀对抗,却同时又被另一门阀分权。
可以说,现在的荆襄,和一千四百年后的大明极为相似,都是将党争作为了最重要的目标。
而一个势力发展到这一步时,就是它腐朽崩裂的开端了。
刘表此时能认清自己的弊端,可是却无能为力。根据密探的回信,目前孙翊正在赶往庐陵的路上,过了庐陵,下一站就是江夏。然后下一步估计就是攻江陵,夺襄阳,直取荆州了!
刘表用手敲打着额头,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对身边的侍从道:“将蔡瑁、黄射、蒯越都给我传到书房来,我有要事相商,让他们一刻不得延误。”
“是!”身边侍从飞快了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