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咳嗽一声,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道:“够了,在皇陵里这般吵闹成何体统?!咱们出去吧,别在这儿扰到各位先帝的清净了。”
一听到能离开了,小鹄心底不知多高兴,便挽着炎玥的手臂,跟在太后的身后走出皇陵。
一出皇陵,小鹄如像重获新生一般,松开了炎玥的手臂,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
夏炎玥晲眼盯着她,一脸不悦地道:“一出皇陵就把为夫甩开,娘子也太会过河拆桥了吧!”
小鹄马上又挽住他的臂膀,打哈哈道:“别这么说嘛,你这座大桥可是牢得很,哪有那么容易被拆掉的!更何况,你这桥,我可还要过一辈子的,怎舍得拆嘛!对不?”
“娘子知道就好!”炎玥嘴角不经意翘出一弯好看的弧度,心里顿觉甜甜的。
这时柳内侍走了过来,在太后耳边道:“回禀太后,那帮细作已清理干净了。”
“没有漏网之鱼?”太后这么问道。
“请太后放心,一个不剩,绝无漏网。”
“很好。”
这么说着,太后缓缓往前走去。
小鹄和夏炎玥跟在后面,都明白他们口中说的那些细作正是夏黄玥派来混入送葬队列的那些人。恐怕就是特意来监视太后的。不过,太后不是省油的灯,早早就让柳内侍暗中从队列中揪出这一个个的细作来,最后等来到连州后才解决已经算是好耐性了。
不过小鹄却想,太后是出了名的心善,应该不会随随便便说杀就杀吧。所以,她弄不清,方才他们说的“清理”到底是真的杀了,还是…
***
在连州的第三日,小鹄在夏炎玥的陪同下去拜访丁二公子丁安泽和他的新婚妻子吴氏。芙蓉和春月自然也一起跟来了。
丁家老宅其实就在皇陵附近的一大片绿色田园之中,坐马车也就半个时辰就能到。
马车缓缓在崎岖的小径上行驶着,沿途两旁皆是绿油油的麦浪稻田,还能看到小桥流水,不时还闻到花草芬芳的香气。芙蓉见春月对眼前的田园风光很是欢喜,便笑问:“春月,你该不会是头一遭见这样的田园之景吧?”
春月讪笑道:“我从小就生在城里,后来就进了皇宫,看到的都只是绿瓦红墙。顶多就只见过华城郊外的田庄,像眼下这一大片的绿色田园水流,还真是头一回见到。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叫人身心格外清爽!”
芙蓉不以为然道:“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吗?我看着不就是普通的田园之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八成是你之前在皇都一直困在别院里,憋得慌,现在看到这么好的景色,心情一下开朗了吧。”
春月微微笑道:“也许如此吧。在皇都的时候,我着实是害怕被认出来,都不敢到处走。当王妃娘娘拿着我的户籍契书回来的时候,我简直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芙蓉故意揶揄道:“是高兴自己以后可以嫁人了?”
“嫁人?我这般身世还哪敢再想嫁人!”春月眺望远处的此起彼伏的绿色山丘,满足地笑道:“我只是想着,既然太后能把我的户籍契书放出来,就说明她已经赦免我之前为戚贵妃所犯下的罪了,即便戚家的余孽真要杀我,我也能作为一个良民得到官府的保护。如此说来,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太阳底下了…”她抬头看着明媚的阳光,深呼吸一口气道:“这感觉真好!”
芙蓉搭着她的肩膀道:“你比我还傻!只要有咱家王妃在,即便太后再不愿意,她也有办法把你的户籍要回来,还能让皇上太后赦免你的嘴!不怕告诉你,我的命也是娘娘她救回来的。所以啊,在咱们娘娘收你当贴身婢女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活在太阳底下了!”
换作平时,春月肯定觉得芙蓉这话是夸大其词,可到了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王妃是有这个本事的:“嗯嗯,我信了!以后我不嫁人,要一辈子伺候娘娘。”
芙蓉吃吃笑道:“这是不可能的!娘娘她铁定会为你选个好归宿,不会让你孤独终老的。”
“好归宿…”春月逗她道:“是不是就像丁三公子那样的好归宿?”
一提起丁安逸,芙蓉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干嘛好好地就提起他嘛!”
春月笑了笑道:“话说回来,三公子这位二哥也挺奇怪的,在华城一家子住一块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要搬到这种乡下地方来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芙蓉满是得意地为她解说:“只因丁二公子娶的这位娘子是天生的身子弱,还有长年的喘症,久治不愈,二公子为了她身子着想,就搬来这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来让她养病。”
“这么看来丁二公子是个很体贴的丈夫哦。”
芙蓉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体贴不体贴我就不清楚,可是他有个毛病…”
“毛病?啥子毛病?”
“他就喜欢研究风水命理。老实跟你说,二公子之所以会娶这个吴家娘子,多半的原因是吴氏的八字与二公子合得来,而且面相旺夫…这是二公子自个说的!”
春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难以置信道:“还有这门子事?”
“待会等你见着了,你就知道了!”
丁家所在的那条村落,人烟稀少,更别提什么商铺。当马车到了丁家老宅时,里面的管家说二公子与夫人不在府上,两口子与丁家的几位宗亲都去了祠堂,像是闹事了。于是小鹄他们就去了祠堂那边看个究竟。
一来到祠堂,就见着门上的牌匾金灿灿写着“丁家宗祠”四个大字,显然是重新修葺过的。而门口正堵满了看热闹的人。小鹄他们好不容易挤进了祠堂,只见堂上坐着三位头发胡子全白的老者,两边坐了几个中年男人,看来都是丁家的宗亲,在中间站着两名白衣男女。
春月看着那白衣男子身材颀长,温润如玉,眉宇间与丁安逸有点相似,看来他就是二公子丁安泽。而他身边的的白衣女子看上去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可两眼无神,不时执帕捂嘴咳嗽,一副病西施的模样,春月一下就猜到她就是丁二夫人吴氏。
一位老者,看上去像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一位宗亲,指着丁安泽训斥道:“侄孙,你回来后,说要修葺个河堤,这本是造福乡民的好事,而且你还出钱出力,咱们父老乡亲自然是赞成的。后来你又说开设几家商铺,吸引多点外来人,有助连州商业发展,咱们也无异议,这样也能带旺连州,甚好!咱们是懂的。不久,你又说什么‘藏风聚气,得水为上’,说祠堂缺水,而土克水,金生水,所以非要给咱们祠堂做一幅新的牌匾,还特意镀一层金箔,好补一下水!这也不差,反正而已好彰显咱们丁家的威风。可是如今你又说祠堂的水不够,会影响丁家子孙的福泽,非要弄个什么…什么…”
旁边的一位老宗亲提醒道:“水帘!”
“对对对,”那位老者苦着脸道:“侄孙,你可知要在这地方造个水帘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虽说你是有本事,家财万贯,可这钱也不是这么耗费的,更何况你想把水引到这屋顶上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丁安泽很淡定道:“叔公莫费心,其实这个嘛,侄孙也早已想好了,到时候就在这屋子两边造一个大水轮,然后从下下面到屋顶造个水渠,接着水轮把水引到屋顶上,水再从上面落回水渠里,这样就可以循环用水,多省心。这可是侄孙的一位友人想出来的,他可连图纸也画出来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他。
那个老者一把将他的图纸抢过来揉烂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气鼓鼓道:“怎么说了半年你还不明白!咱这可是祠堂,不是园林!不需要什么水轮水帘的!更何况咱祠堂里头的一砖一瓦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都是珍贵无比,若被你这么一改,这墙砖屋瓦沾上了水,就容易烂掉,你想丁家那么多祖先都不得安宁吗?”
丁安泽却笑着道:“侄孙还以为叔公气什么,原来是为这个事,其实我瞧着这祠堂也修葺过许多回,恐怕里头也没多少砖瓦是一百年前的吧,”
“你…咳咳咳!”这叔公一下气结,连连咳了几声,旁边的两位叔伯忙过来扶着他坐下,并指责他道:“安泽,怎可对叔公这般说话?都成家的人了,就少说两句,多让一下老人家才是!”
“侄儿说错什么吗??”丁安泽侧头看着他们,他的夫人吴氏连连咳嗽了几声,还不时扯着他的衣袖,提醒他不要再多言了,可他就是不知死活地继续扬声道:“其实侄儿这么做也是为着各位长辈好,给祠堂补了水,不仅子孙受惠,就连各位长辈也能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其中一位叔伯走了出来,没好气道:“安泽,我知道你做那么多都是为着大家好。可这祠堂乃丁家世代传下来的,万不得已是不得随意动土的。你若想补水,大可…在这院里挖个水井,甚至挖个池塘也可,何必弄什么水帘,又费银子,又费人力。与其耗费心力在这种事上,倒不如想想如何提高今年秋收的米粮更实际吧!”
“对对,所得对!”其他人都附和着。
可丁安泽却微微摇了个头,负手而立,振振有词地说道:“此言差矣。祠堂要补的水,可非一般的水,并非挖口井,弄个池塘就可以凑数的。”
小鹄的好奇心又起了,站在人群中大声问道:“不是一般的水,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呀?”
丁安泽一听到这把悦耳清脆的声音,马上认出她来,颇是兴奋的转过身来,朝人群里张望,一见到那张熟悉而甜美的笑脸,他瞬间欢喜地笑了起来。
吴氏不知他在看什么,可这也是成亲一来头一遭见他笑得这么高兴。
既然听到有人在问了,那位叔公也同样问道:“那到底是要什么样的水才适合?”
丁安泽转回来面对各位宗亲,一本正经地道:“那必须是活水,也就是长年流动的水。这样才能带动咱们丁家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这…”在场的宗亲都听糊涂了:“这是哪门的风水路子?”
夏炎玥实在是憋不住了,拉着小鹄的手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笑道:“二公子,记得从前你也只会照搬书上的那几套板斧来说说说事,如今却学会用‘活水’这样的怪招,不像是你的做派吧!难不成来了连州后遇到什么隐士高人的指点,马上开窍了?”
丁安泽忙拉着吴氏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嘴里恭敬地道:“草民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娘娘!”
一听到是王爷王妃来了,所有人吓得跪在了地上。
“本王与王妃来此只为探望故人,那些礼节通通都免了吧,起来!”
虽然王爷是这么说,可众人还是不敢坏了礼数,当看到丁安泽毫不拘谨地扶着自己的娘子一同站了起身后,他们才陆续慢慢站了起来。
祠堂的宗亲不敢怠慢,忙叫人搬来两把椅子来。
小鹄倒是觉得不错,反正有得坐她先坐下了,不过却发现吴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心道:难道我今日打扮很奇怪吗?
夏炎玥坐在小鹄身边,笑着对丁安泽道:“怎样,二公子,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世外高人了?”
丁安泽笑道:“王爷还如从前一般料事如神,草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确实,在来了连州后,草民偶遇了一位先生,他不仅博古通今,还擅长风水命理之说,紫微斗数无一不精。他听说咱们丁家祠堂的格局后,就直接点出了其在风水上的缺憾来,还教草民以活水化解,真是奇人啊!”
一听到原来是有高人在背后教他的,那叔公就忿忿道:“什么奇人,是害人吧!”
“哎哟,叔公,您可别这么说!”丁安泽坚持道:“他此法可真会让叔公您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那叔公沉着脸,没好气道:“若你真敢这么做,老夫马上撞墙死去,看你还敢说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