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皇室宗亲被贼人灭门之后的数日里,朝臣们都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儿,谁都不敢谈论,更不敢非议,生怕一个不慎就祸及自己,连累全家。而每日的早朝上,更是无人提及要抓拿那些杀人放火犯人的事,此事就这么沉寂了下来。
皇宫的御书房内,郑清河和雷五正在向夏黄玥禀报这几天的追捕情况,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郑清河接下来禀报的事令夏黄玥愁眉不展:“所有城内的皇室宗亲全都解决了,唯独…唯独秀王…碰巧那日他与秀王妃一同出了城,这几日也还未归来…”
“夏青珀…”夏黄玥不禁呢喃着:“他还真是命大…这样也被他躲过一劫…”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死的,终究是要死的。”坐在一旁听着的文靖茹不屑地笑道:“只是早晚而已。如今秀王在外头,要解决他也非难事。派些人在回城的路上装成山贼进行埋伏即可。”
夏黄玥朝雷五道:“按照忠勇侯夫人的话去做!”
“卑职领命!”说毕雷五就退了出去。
“不过,”文靖茹故意提醒道:“陛下,咱这宫里头,似乎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还未解决掉吧!”
“朕自有安排,你无需费心!”这几日来,文靖如总往这跑,夏黄玥虽没下逐客令,可心里却讨厌见她在这里。不过他还要利用袁长风来对付夏炎玥,所以姑且忍着这个女人。
其实文靖茹不是瞧不出他对自己的不耐烦,只是她为着最后的目的,必须要缠住他不可。如今除掉自己那讨人厌的妹妹,文靖茹心情是畅快了不少,可是,夏炎玥两夫妇才是她的最终目标。她不仅要他们的命,还要整个芜洲一同陪葬。她要夏炎玥知道,不选择自己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
但是,她也明白,若皇都这边的人没全部解决掉,夏黄玥是不会把矛头转到芜洲上。她当然是急了,便尝试劝道:“臣妇自知是多事了,可是如今那陆氏怀上了四皇子的骨肉,若真被她诞下子嗣,恐怕又是一个祸患,臣妇以为陛下还是早早解决她最好不过了。”
夏黄玥冷笑道:“只区区一个妇人,朕要杀她有何难。如今最令朕困惑的是四皇弟。他在朝上无官无职,除了偶尔说话嚣张那么一点,平日也是安分守己,无过无措,如何能拿他的罪?”
“这有何难!”文靖茹邪笑道:“听闻之前姓戚的女人在冷宫自戕前,四皇子可是去过那儿见过她一面的。拿此事不就可以为他大大作个文章吗?”
“哦?你觉着这样能让文武百官信服?”
“其实姓戚那女人如何死的,想必陛下比臣妇更加清楚。”文靖茹早就猜到肯定是夏黄玥派人去将戚明香杀死,然后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假象,只是夏乾玥这个倒霉鬼偏偏被人瞧见去过冷宫:“可是对于朝臣来说,到底是谁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个说法,能让他们信服的说法。所有都说得通,他们自然不会有异议。”
夏黄玥微微一笑:“说来听听。”
“四皇子那时去冷宫见姓戚的,想必就是为着问清楚他生母之死。若在期间他们彼此发生了口角,四皇子一时激动错手杀了人也是有的。又或许他一时气愤,为母报仇而蓄意掐死了她…反正种种可能,都能安到他的头上。陛下乃一朝天子,为了正纲纪,整后宫,大义灭亲是在所难免。”
“呵呵…”夏黄玥满意笑道:“很好!表妹总能想出如此周全的法子…”
“陛下谬赞了,与陛下相比,臣妇是自愧不如。”
“表妹过谦了!”
“臣妇说的可是事实,若陛下真要出手,根本就用不着臣妇这些雕虫小技,只要说杀就马上去杀,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就像…对千紫丹一样!”
夏黄玥的脸一下沉了下去:“你在胡说什么!”
“哦,对了,臣妇是失言了,应该是…对真的那位千紫丹那样!”文靖茹说此话时面带一抹诡异的笑意。
夏黄玥皱着眉头道:“什么真的,假的?表妹是在大白天就吃醉了吗?”
文靖茹笑吟吟道:“臣妇可是与千紫丹认识数载,虽没深交,可多多少少也了解她是何性子。眼前之人是真是假,臣妇还能辨得清。更何况,在大婚前一日的晚上,郑大人及其两名手下一同悄无声息地从相国府后院翻墙离开之时,臣妇恰巧经过。”她正好就认得郑清河手中的佩剑,虽认定那个就是他本人。
一旁的郑清河依旧只垂首不语,而夏黄玥神色却变得愈发凝重,文靖茹就明白自己没猜错,继续笑道:“次日臣妇特意去了相国喝喜酒,可是那大喜之日里,千宰相却显得沉默寡言,而千夫人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来见客,由此臣妇就推断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之后臣妇见到现在这个千紫丹,言谈大方淡雅,口齿却更胜从前,臣妇就觉得此人很不妥。臣妇观察了她两三年,最后肯定,这个是千紫丹是假的。而那晚郑大人他们去相国府,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杀了真正的千紫丹吧。大概那时陛下是认为她很碍事所以才出的手。不过对陛下而言,这也是个意外收获,否则也不会遇上现在的皇后娘娘呢。”
听到这里,夏黄玥原本沉郁的脸容一下舒展开来,施施然地笑道:“表妹此话说得就像真的一样…”
“请陛下别误会,”文靖茹忙道:“臣妇说这些,并无它意,纯粹让陛下知道,臣妇是可靠,可信的。之前臣妇就说过,臣妇是站在陛下这边的,不管发生何事,都是忠心不二。若臣妇是有其他意图,早就拿此事来要挟皇后,无需将此事一直隐瞒至此。正因臣妇看出陛下对皇后的情有独钟,所以愿为陛下,为皇后,至死守着这个秘密。”
“情有独钟…情有独钟…”夏黄玥不断呢喃着这个词,心里却自问:朕…真是对她…情有独钟吗?
“大胆婢女,竟敢在此处偷听!!”
外头一声吼叫,把夏黄玥的思绪一下抽了回来。
顿时,书房的大门被推开,雷五一把将蓝凤推到地上,她手中的茶碗点心泼到一地。
雷五进来拱手道:“陛下,卑职方才想起还有事忘禀报,便折返回来,可一到外头就瞧见这个婢女在门外偷听,便抓进来让陛下发落。”
蓝凤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跪在皇上面前辩解道:“陛下,奴婢并没有偷听…是雷大人误会了…奴婢是端着茶水点心给陛下,来到门口,听到陛下似乎在谈事,奴婢正犹豫着是进还是不进,雷大人就来了…”
“在皇上面前,你还敢撒谎!”雷五笃定道:“陛下,方才卑职分明看着她故意把耳朵贴近门边在听着的。”
夏黄玥走到蓝凤跟前,冷眼俯视着她:“你…真在外头偷听?”
“不…陛下…”蓝凤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奴婢真没有偷听…”
其实她只是端茶水糕点来而已,并无意偷听的,只是碰巧听到关于千紫丹被杀一事,心里一惊,便想听个究竟,可没想到却被雷五抓了个现成。
“是不是又摔破东西了!”周新阳这么说着匆匆走了进来,装出一副听到声音而跑进来的模样,可一进来见到蓝凤跪在地上,就哈腰道:“敢问陛下,是否这宫女打翻东西惹陛下不悦了?要不让奴才拖她出去领几个板子吧。”
其实周新阳自己也在另一处偷听着,却没想到蓝凤会在这个时辰过来。一听到她被雷五逮住了,就立刻跑回来救人了。
可是,周新阳见皇上目无表情地盯着蓝凤,没发一声,便朝蓝凤喝道:“你这贱婢,八成是仗着平时有皇后娘娘给你撑腰,才如此轻佻!还不赶紧想皇上磕头认错?”
蓝凤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忙连连向夏黄玥磕头认错:“奴婢知错了,以后不敢了,请陛下绕了奴婢这一回吧!”
雷五却不依不饶地吼道:“此宫女定是哪里派来的细作,绝不简单,陛下,此女留不得!”
周新阳眼珠子滚了一圈,忙道:“哎哟,雷大人,话可别这么说,这蓝凤姑娘可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若你说她是细作,那岂非在诋毁皇后娘娘图谋不轨吗?”
“这…”雷五不禁一惊,往上偷瞄了一眼,只见夏黄玥正瞪着自己,忙低头道:“当然不是…卑职岂敢拿皇后娘娘造次…”
跟了新皇这段日子,他发现皇上对这个皇后可谓宠爱有加,所以是容不得别人说皇后半句坏话。
周新阳见夏黄玥对雷五不满的神情,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一瞬,夏黄玥很顺手地拔出郑清河腰间的佩剑,一下刺进蓝凤的心脏。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周新阳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蓝凤就已经吐了一口血,倒在自己的脚边,那双眼死不瞑目地瞪着自己。
周新阳瞬间跪倒在地,呆呆地看着蓝凤的死状,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的韩招被杀时候的惨相,心中压抑已久的那股无名火又再次燃起,整个人气得不断颤抖。
夏黄玥把剑丢回给郑清河,见周新阳全身发抖,以为他是在害怕,冷笑道:“周新阳啊周新阳,你胆子可真够小的,只是死了个宫女,你就吓成这模样!”
周新阳回过神来,低着头,勉强笑着说道:“奴才天生胆子小,还真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让陛下见笑了…”
郑清河只顾用随身带着的抹布擦干净剑上的血迹,倒是雷五在一旁不屑地瞟了周新阳一眼,故意讥讽道:“平日瞧周内侍说话特别神气,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却怕死人呀…”
周新阳知道雷五是在趁机笑话自己,可此刻的自己也没了心情怼他,只好认栽一回,苦笑道:“这也怪奴才是个没根的东西,哪里比得上雷大人多年沙场杀敌那般英勇,自然是害怕见这种不干净的东西。”然后他面向夏黄玥,依旧低头问道:“不过,蓝凤这贱婢也未必真听到什么,陛下又何须如此,沾污了陛下的龙袍呢?”
文靖茹晲着他笑道:“怎么,周内侍是看上了这宫女,心有不舍了?”
“哎哟!”周新阳很是委屈地应道:“夫人行行好吧,别拿奴才来跟死人扯一块了,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咯!奴才只是担心皇后回来见到她的贴身宫女没了…会不高兴…这蓝凤啊好歹也是皇后的陪嫁婢女,皇后一直待她亲如姐妹,所以奴才怕…”
“你这是第一日当差吗?”夏黄玥冷冷瞪着他斥道:“你不懂找个由头来蒙过去吗?”
“由头?”周新阳哭丧着脸道:“这…这种由头让奴才如何找呀?欺骗皇后娘娘也是死罪呀!”
夏黄玥想了一会道:“你随便胡诌一个就得了,就说塞外某个国家的使节来的时候看中了蓝凤,就要娶她为妻。所以朕为了两国友好,就允了这亲事。因为使节来得匆匆,走也匆匆,蓝凤就跟随他回国了,来不及等皇后回来此行。就这样说吧。”
周新阳蒙住了:“那到时候奴才该说哪国?”
“那就最远的那个…刚刚送完贡品离开的那个…大食国吧!”
文靖茹忍不住偷笑到:“陛下还真会编,大食国远在大沙漠之外,十年才来咱们中土一趟,皇后想追查真假怕也不行了。原来陛下诓人的功夫还挺厉害的,皇后这趟要被陛下耍得团团转了。”
夏黄玥猛地扭过头来,厉眼等着她,语出冷淡地道:“朕并非孙鑫要诓骗皇后,朕这般做完全是不想皇后为此而伤心!可是,朕更不想把不该有的话传到皇后耳里,所以,此宫女是必须死。你们最好也管好自己的嘴巴,别把不该说的说出去!若被朕知道谁把今日之事让皇后知道,朕定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