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靖茹重获自由后,夏黄玥安排她暂时住在别的宫里头,更安排她与袁长风小两口见了面,也算是团聚了。而之后的几日,皇宫内外一切如常,城内一片太平,可谁会料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席卷整个皇都。
就在关玉章与阿康离开这里前往连州七日后的一个下午,天阴沉沉,却没半滴风,四周空气格外闷热,让人透不过气。
夏堇玥在府内闷得慌,便在城中到处走着,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城中河边洗着一大堆木桶,脸上帮着块布遮着鼻子。她走过去大声喊道:“短人,你与大山在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守牢房的吗?怎会在此处洗木桶?还洗那么多!”
林卫扭过头来见是公主殿下,恭敬躬身行了个礼,没应答,只继续洗着。
堇玥这时才觉得那些木桶有股阵阵的异味,本能地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天啊…这些,该不会是…马桶吧?!”
大山直起腰板,大咧咧地笑道:“公主殿下果然是聪慧过人,一下就猜中了!”
林卫一边洗着一边喃喃着:“只要鼻子没问题的,都能闻出这是啥味儿,谁不能猜中!!”
堇玥皱着眉头问他们:“你们好端端干嘛要在这儿洗马桶的?”
“哈哈!”大山忽地大笑起来,似乎完全不在意:“不瞒公主殿下,这些都是俺们牢房的马桶。所谓‘想出恭好必先利其器具’,何大人才命俺们把全部马桶洗干净,怕囚犯出恭不顺畅会影响到他们的身子。俺们何大人可真是个好官啊!”
“啥?什么出恭?”堇玥真没法听明白大山的语言。
林卫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大山兄是想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实咱们是被何大人来罚洗马桶的。”
堇玥奇怪道:“为何?何大人出了名脾气好的,即便你们做错什么也不该罚洗马桶吧?”
林卫看了大山一眼,无奈道:“还不是拜大山兄所赐嘛!他之前遇到了阿康哥,从他那儿知道了何大人向杨姑娘再次提亲被拒的事,于是日日拿这事来当茶余饭后的笑料说,一下传得狱中的兄弟无人不知。最后让何大人知道了,就直接揪出咱哥俩来,趁着今日咱俩刚轮值,就让咱俩把所有的马桶洗干净…”
堇玥忍不住笑道:“原来为着这样的小事呀…呵呵,不过大山也真是的,就不懂上司的坏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吗?”
大山无奈摇了摇头,很委屈道:“这怎能怪俺!上回俺可是说了何大人与杨姑娘很般配的好话,可何大人还纠缠着俺家不放。这回俺家就更冤了,只是随口说杨姑娘许是不想当寡妇,就被人传成是杨姑娘嫌何大人是克妻相才不肯嫁的,这样就被逮住了。你们说,这些当官的是不是就这么小心眼的,以前王泓就爱整俺们,如今这个何大人也是这样…难不成俺们的命就这么冤屈吗?”
林卫更是委屈:“不管冤不冤,你本就不该在背后议论何大人的。这下可好了,马桶是洗干净,但咱们身上的臭味怕是几日都洗不掉了!”
堇玥笑道:“不过也奇怪,明明是大山的错,为何连短人你也要一块罚?”
没等林卫回答,大山一手搭着他的肩膀,笑道:“这还用说吗?俺俩是祸福与共的兄弟,有难自然是一块当嘛!对吧,短人!”
林卫没有应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不经意地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堇玥胸前用金边镶嵌的吊坠上。
堇玥见他看着自己,马上明白,提着胸前的吊坠笑道:“好看吧?我怕你送的那块水晶石会被弄丢,所以就找个工匠把它镶嵌起来做成吊坠,这样就稳妥多了。”
林卫微微一笑:“不过,公主您不觉得这么挂在脖子上会很重吗?”
“嗯…这个…是有点…”堇玥天真笑道:“不过这石头还真是神奇,我每日这么戴在身上,总感到很踏实,很安稳。”
林卫听着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愉悦:“公主能喜欢就好。”
大山这时才发现堇玥身边没有宫人陪同,问道:“公主殿下只一个人出来是要去哪儿吗?”
堇玥摇了摇头:“只是今日太闷了,干脆出来透透凉。”
“说来也奇怪,今日怎会这么闷热呢?”大山双手叉着腰,抬头看着灰灰的天空道:“瞧这天又没太阳,可就是一滴风也没有。”
林卫看着一群低飞的鸟儿拂过,喃喃道:“许是晚点就要有暴风雨了。”
堇玥立即惊喜道:“短人,你这么厉害,还会看天呀。”
“哪是…”林卫脸红红地低下头:“也是平日听老人家们说多了,才懂一点点。”
大山对堇玥道:“公主殿下若无要事,不如就跟小人们一同回去牢房吧。想必公主殿下也没见过牢房是啥样子吧。”
林卫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低声说:“公主可是千金之躯,怎能去牢房那种地方?”
“怕什么!若公主一块来,那何大人应该会看在公主的份上,不敢再找俺俩的事了吧。”
“原来你打的事这主意!”林卫真是服了他了。
“不去!”堇玥却利索拒绝道:“我对那种地方本就没什么兴趣。而且,你们才刚洗了马桶,身上那股味儿,就算离开三尺也能嗅到。我才不要跟你们走一块。”
“这么说来…也是…”林卫本来就愁着如何去掉身上的异味,现在被堇玥这么一说,就更加尴尬了。
大山大力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也不是那么难闻吧!”
堇玥对这个人实在是无语,在船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大山连续十日不洗澡也不觉得有问题。无奈下,她只好说:“你们傍晚的时候来王府找我吧,我那里有些很好的熏香,能去熏掉你们身上那股异味的。”
林卫不好意思道:“这…似乎不太好…”
“有啥不好!既然公主说了给俺们,俺们不从就是抗旨,这怎成呢?当然要去拿了。”有这么好的东西,大山自然是不会错过的,重要的是不用自己掏钱。
“可是咱们今晚约了狗子吃饭的…”
“那就叫上狗子一块来吧!到时候来王府吃,我请你们吃,就这么说定了!”堇玥朝他们笑了笑,就走了。
林卫看着大山问道:“还真去呀,这…不好吧…”
大山咧嘴笑道:“没什么不好的,是公主先开了金口,俺们去也这是听令而已。”
林卫也只能轻叹一口气。此时他见着有两个人骑着马疾驰而过,扬起滚滚尘土:“话说回来,今日骑马走过的人还真多,这已经是第五趟了。”
大山施施然道:“这城里骑马的 人本就不少,有啥好稀奇。就俺俩这种卒子才骑不得高头大马,只有洗马桶的份。”
说着,他就把马桶一个个叠起来,准备要回去。
林卫叮嘱道:“大山兄,算我求你了,待会回去后在何大人面前别乱说话了…不对,即便不在他面前也不能随便说话了,传到他耳边也是不行。上回洗牢房,此趟是洗马桶,下回我还真不知道又要洗什么了。所以,你别再说他任何闲话了。”
“短人,俺发现你今日特别啰嗦,这话都说几遍了!得了,俺家闭嘴就是。”大山一边说着,一边挑起马桶,无奈说道:“这城内的达官贵人一个个都这般没气量,还是俺王爷老大最好,最通情达理,从不计较这种小事。”
听大山这话,林卫又苦笑了起来,心道:都说到人家的终身大事上去了,换作谁都会恼火吧,唉…
***
接近傍晚时分,大山和林卫忙完东城大牢的事后,就来到皇宫的东华门。一来到这儿,他们就见着守门的几个侍卫个个手里捧着个碗一边吃一边围到一块不知在说着什么,神情看上去都颇为凝重,连阿泰也在一旁听着。
大山走到阿泰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问道:“阿泰哥今日怎在这儿的?按平时,你不是早就卖完豆腐回去了吗?”
阿泰上次跟王爷王妃来皇都后,本想跟着去连州,可夏炎玥说去此趟去连州既有芙蓉,也有柳内侍,更有一队侍卫护送,不会有什么危险,就让阿泰留在这里多陪陪吕伶,而且也好准备他们几个月的大婚之喜。所以他就留了下来,每日帮吕伶卖豆腐。
阿泰见是大山和林卫,便很顺手地给他们舀了两碗豆腐脑,递给他们道:“今儿个天特别热,吕姑娘做了许多豆腐脑出来卖,她在店里卖,我就拿到外头来。早些时候我提着两桶豆腐脑在东城门那边卖的,恰巧碰上秀王两口子出城去,说是要为秀王妃庆生辰所以到郊外的庄子玩两日,见我在卖豆腐脑,直接就帮我买了一桶,说是秀王妃喜欢吃。之后我又碰上守城门的那帮侍卫,正好是昔日华城的兄弟,他们认得我,一下给我买了半桶。最后就只剩下小半桶,我想起这时候狗子应该在当值,索性就过来宫门这儿,请狗子他们吃咯。反正今日秀王买豆腐脑的钱能抵上两桶了,我想吕姑娘不会介意我这么请人吃的…”
大山忽然揶揄道:“哎哟!聘礼都下了,俺们也吃了你们小两口的一顿新婚宴,如今二人都住一块,还‘吕姑娘,吕姑娘’的叫,多生分!不是应该改口喊娘子的吗?”
阿泰顿时尴尬起来,脸也有点红了:“你可别乱说嘛,我…我只是为着帮吕姑娘干活,才在她那儿住下而已,而且我在她那儿可是分房睡的,很守礼的。至于之前那一席饭,不是什么新婚宴,只不过是吕姑娘为了答谢各位平日的关照,才说要请大家吃一顿罢了,是家常饭。”
林卫同样笑道:“那日王爷与王妃都特意去买了一车的绸缎饰品给吕姑娘当嫁妆的,说明吃过那一餐饭你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待华城那边的新房子准备好了就可以接吕姑娘过去住,届时就自家子再办一场婚宴。既然都用到一个‘再’字,那就说明上次的是替你们搞的闭门婚宴了!还说不是??大山兄,下回咱们见到吕姑娘还真是要改口喊嫂子才对咯。”
“什么下次,昨日俺在街上见到吕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喊她‘嫂子’了,不过人家吕姑娘倒是大方得很,直接就应了俺家了。”
阿泰一下握住他的手,喜出望外道:“真的?!你喊她嫂子,她真是回答你了?她没有不高兴?”
“为何不高兴?”大山很笃定道:“她看上去还挺喜欢俺这么叫她呢。”
阿泰追问:“你怎知道她喜欢你那么叫她的?”
“因为我只买了一碗豆腐脑,她却给了我两碗!”
阿泰立即盛多一碗过来递给他:“我也送多你一碗,不够还有!”
大山欣喜地对林卫道:“短人,瞧俺今日运气还不算太差!”
林卫对他笑了笑,忽听到狗子他们那堆人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感叹:“天啊,只是水贼,也能这么猖狂!”
林卫凑了过去好奇问道:“各位大哥,你们在这儿谈什么呢?”
狗子见是林卫,紧张道:“咱们在听老吴头头说水贼的事…对了,你们还认得他吗…”他指着一个坐在众人中间,满脸胡渣子,皮肤黝黑的大叔介绍道:“就是我刚来守宫门时的老吴大叔,你们见过一回的,后来他得了优差,被调派到宫里的大牢看守。”
大山自然是不记得,林卫还有印象,很恭敬地向他拱手行了个礼。老吴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狗子对他们说道:“你们不知道,之前被英国公押回来的那一帮水贼,如今正正就是老吴大叔在看守。他听那些水贼提起他们的老大,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从前不知哪个海边小镇抓了他的手下,他就直接把那个小镇洗劫一空,还杀了镇上最大的那个知府。如今咱们皇都也抓了他的人,大家都在担心这个水贼头目会不会也来到皇都报复呢!”
林卫皱起眉头问道:“真有这种事吗?会不会是那帮水贼故意编出来吓唬咱们的?”
老五言之凿凿道:“这小兄弟是有所不知了。这几日啊,我瞧着那帮水贼被关在牢里不吵也不闹,颇是镇定,我心里纳闷得很,觉得很不妥。于是我就故意跟他们攀上了话,他们就说漏了嘴,称他们很快就能从这儿逃出去,因为他们的老大很快就会来皇都的,而且还会杀掉城中所有权贵,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皇室宗亲。即便闯不进宫里,也能在城内洗劫一番!”
大山吓了一跳:“天啊,真要洗劫皇都吗?可这儿有禁卫军,还有英国公的张家军,任凭那鸟人多猖狂也不可能敌得过大夏的士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