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章故意凑近她的耳边道:“你是怕在被他知道你的真面目所以害怕,不敢面对吧。”
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杨念晲着他道:“他早就知道了,还用我说吗?”
“哎哟!是嘛!”关玉章有点意外:“他知道了还说要娶你,这真是难得的有心人呀!可你还是不想嫁的话…难不成他之前是向你求证过了,你始终矢口否认?你是担心,他是故意来套你话,一旦你承认了,就会来定你的罪吗?抑或是,你怕他即便说不介意,可自己却不知怎么面对吧?”
“要你管…”杨念别开脸去不敢看他。
关玉章笑道:“其实,他是来说亲的,又不是来问罪的,你说实话也没关系。而且,你试试在他面前承认一切,若他真介意,那日后就不会再来纠缠你了。若他知道后仍坚持要娶你为妻,那说明他真真是个有心人了,你也就可以坦然接受这门亲事,高高兴兴地嫁给他,不是皆大欢喜吗?”
“你说得倒轻松…”杨念扭过头来撇了他一眼,然后又偷瞄了何生一眼,低声道:“可我就是不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她就是不想嫁何生。
“这嫁与不嫁,本就是你自个的事,我是不方便说太多的。可是,若你能在其他人面前坦诚自己的措事,以后你会活得更加坦荡,也对得起养育你的母亲了。”
关玉章朝她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便从包袱里拿出个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体,双手递给杨念:“差点忘了,这个是翊王托我交给你的,是你母亲的牌位。想来你千方百计想要回去西土就是想拿回这个吧,你是不忍心丢下她老人家一个在西土吧。”
当杨念用颤抖的双手接过自己思念多时的母亲牌位,慢慢掀开那层白布,看到牌位上母亲的名字,她胸中有股说不出的激动,忍不住潸然泪下。
“东西已经带给你了,那就完全没我的事咯。”
说毕,他朝何生挥了个手,然后拉着阿康跟着夏玄玥往厢房去了。
阿康问道:“关大夫,你就真不管他们吗?”
关玉章完全事不关己地说:“为何要管他们?人家谈婚论嫁,我们这些外人在场反而会碍事。”
阿康笑道:“我还以为大夫您对杨姑娘特别在意,所以才帮人家带她母亲的牌位过来呢。”
夏玄玥惊讶道:“原来关大夫与杨姑娘有这般关系…那何生不就没机会了?”
关玉章苦笑道:“王爷别听他胡说,在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换作你们,你们也会帮人家带一下吧!”
夏玄玥与阿康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不会!”
“…”关玉章一下愣住,米想到这两个人的回答会如此一致。
阿康摇头摆手道:“这种不吉利的东西,我打死也不要碰。更何况又不是我亲娘的牌位…”
夏玄玥微微笑道:“阿康这番话说得是有点直白,不过也颇有道理。即便说是举手之劳,可也是有忌讳的,贸贸然替人家儿女去带其父母的牌位,似乎…不好吧…若一个不慎,人家还会怪你挪动了他家的牌位,扰了先人安宁,这就麻烦了。”
“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关玉章真是服了这些古人了。
***
见着关玉章和杨念一时打情骂俏,一时旁若无人般地在窃窃私语,现在却又看到杨念捧着关玉章给的东西在落泪,何生的心情就像打翻的五味杂陈一样复杂。
他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杨姑娘,本官今日并非心血来潮才又重提对亲之事,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本官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杨姑娘,我心里很清楚,即便杨姑娘真做过那种事,我也铁了心要娶您为妻…”
“奴婢真做过…”
杨念忽然说出来的这一句话,令何生很是愕然。上回她还绕着个弯来应答,此刻却一下变得这般坦率,他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不满:之前不管自己如何追问,她都不肯对自己坦言相对,刚刚与那个姓关的说了几句后就马上承认了,所以何生心里更加不爽了。
杨念轻抹脸上的泪水,把母亲的牌位给他看,然后浅笑道:“这是奴婢母亲的牌位,在母亲面前,奴婢绝不会有一分欺瞒。大人之前听易嬷嬷所说关于奴婢在西土所做的事,全都是真的,奴婢确实对公主做了不可原谅之事。”
听到她这般“供认不讳”,何生呆呆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没发一语。
杨念看着自己母亲的牌位继续道:“让大人这般失望,奴婢真是罪过。可奴婢觉着像大人您这么好的人,应该配一位更好的女子为妻才是。正如易嬷嬷所言,奴婢这样的女子,真真不是个好媳妇。”
何生静静听着她的话,良久没应答。过了一会,他才缓缓笑道:“杨姑娘您可能不知,我的亡妻从来不愿意替我引路,她当初肯嫁我也只是看在我官运亨通的份上,所以觉着我不会认路是既荒唐又丢人现眼。只不过,她嫁过来没多久就因心悸病而云归天国了,这也是我被笑话成克妻的原因。所以这么些年也何某还真不敢另取他人,就是不想害人。可当我首次见到杨姑娘的时候,真觉着杨姑娘是天上来的仙子,美丽不可方物。当你说要替我引路时,我心底更有说不出的融融暖意。之后再遇姑娘,姑娘还是为我引路。从那时起,我就认定姑娘是我的有缘人,更是我的良人。如今姑娘能坦诚相待,我自然高兴,可又颇为失望。失望的缘由并非姑娘曾做过错事。人谁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所以我认定姑娘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可我是真的感到失望,是因为杨姑娘是在与那位关大夫谈过后才肯如实相告,而非因为我。”
杨念侧眼看着他,无奈笑道:“奴婢不明大人这番话是何用意?奴婢方才也说了,现下能这么坦白完全是因为奴婢母亲的牌位在此,奴婢不想有何欺瞒…”
何生颇是有点自嘲意味地笑道:“杨姑娘一次次拒绝我的提亲,恐怕是因为心有所属而不自知吧?”
心有所属?杨念愣了一下,他是说翊王吗?可是她已经明白自己只是把翊王当兄长而已。
杨念微微笑道:“大人何出此言?若大人想说的是翊王,恐怕是误会了…”
“我说的是关大夫。”其实何生不想说出这话的,不过他不喜欢自欺欺人。
“什么?”杨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何生重复道:“是关大夫,杨姑娘的心上人难道不是他吗?”
杨念愣了好一会,随即冷嗤一声道:“大人何以扯到他身上呢?不说奴婢与他是敌人已经很不错了,还说他是奴婢的心上人,真是荒谬之极。”
何生见她的表情不像在撒谎,再次试问道:“难道…真是本官想岔了?”
杨念斩钉截铁道:“当然想岔了!大人才初次见这位关大夫,还不晓得此人最爱说道理,与他处久了,就会知道他是既啰嗦又烦人,若做他妻子的铁定是受不住他的呢喃絮叨,会和离收场。奴婢又怎会愿意与这种人扯到一块呢?”
见她这么说,何生颇为沮丧道:“杨姑娘此话听上去倒有点像…是他的发妻…”
杨念又怔了一怔,随后眉心深锁地看着他:“何大人为何这般喜欢将奴婢与此人扯到一块说呢?即便奴婢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可能嫁他那种怪人吧。”她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听她说得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不像是在敷衍自己,何生这才敢松了一口气,“既然与那位关大夫无关,那为何杨姑娘一直不答应嫁予何某?何某根本不在乎杨姑娘从前种种…”
杨念兀然站了起来,一脸沉着道:“若奴婢说,奴婢真是杀过人,大人还会如此说不在乎吗?”
“…”何生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看着她,一时无言以对。
杨念紧紧抱着母亲的牌位直视何生,神情有点复杂,她本不想拿此事来说,可又不想何生再这么纠缠下去,只能坦白好了:“当年公主初次怀孕,是奴婢害她落胎而她却懵然不知。还有上次西土的那场事故,公主是安然诞下麟儿,母子平安。可是,大人应该不知当时华城那位王妃也牵涉其中。她为保住公主母子而自己滑了胎,换言之,她腹中未成形的孩子也是奴婢所害的。如此说来,奴婢是活生生害死了两条无辜的小生命。”
何生沉默不语,深黑的瞳仁中没了方才的光彩,多了一层没法解释的迷雾,没有一丝笑容的脸容完全被僵住了。
对他这般反应,杨念毫不意外,只淡淡道:“奴婢十分感谢大人的错爱,可像奴婢这般狠毒的杀人凶手,确实是配不上大人的。奴婢希望大人能早日寻得佳偶,白首偕老。”
说毕,杨念向何生福了个礼后就缓缓走开了。此刻她心情舒畅了许多,心想或许正如关玉章所言,在别人面前坦诚地承认自己的过去,以后自己才会活得更加坦荡。
独自坐在后院发呆的何生完全陷入子我的沉思当中,久久没能恢复过来。无可否认,在听到她说害死两个腹中孩子的一瞬间,他是挺震惊的,可之后他就开始犯愁了。愁的并非自己痴心错付于一个可怕的女子,而是下一步该如何来说服杨念嫁给自己。他何生认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说要娶杨念就要娶到手为止,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面前最大的障碍并非外人,而是杨念她自己。他应该如何才能赢得美人归呢?到此时,他仍在想着这个问题…
***
是夜,漆黑的夜空没有半点星光,红色高墙围绕的这块方土显得格外的宁静。
文靖茹坐在饭桌前,拿着个刀在削苹果。
绿儿端来饭后茶水进来:“夫人削皮的手法还挺利落的。”
文靖茹只淡笑应道:“工多艺就熟。我这几个月在这儿,除了刺绣,就是削水果,削多了自然就利落了。来,请你吃。”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绿儿。绿儿摇头摆手道:“奴婢不敢…”
“吃吧,削了皮的果子当然要吃,不吃就浪费我的心机了。吃吧!”
“奴婢谢过夫人赏赐。”绿儿接过果子就吃了起来。
文靖茹拿起第二个苹果又削了起来:“怎我觉得这几日宫里特别的安静,是我待久了产生的错觉吗?”
绿儿咽下口中的那块苹果,回答道:“奴婢忘了告诉夫人,小公主因为先皇驾崩之事一直闷闷不乐,皇上允了她搬去玄武王府住一段日子,当是散散心,所以没了小公主在,宫里显得特别安静。另外,皇后娘娘也在前两日离开皇宫了。”
“离开皇宫?”文靖茹讶异地看着她:“后宫妃嫔不是不可以随意出去吗?皇后这是去哪儿了?何时回宫?”
“听其他宫人说,皇后是替皇上出使百济国去了,怕也要一两个月才来回来吧。”
文靖茹莫名地呢喃着:“素来后宫是不得干政的,这千紫丹倒好,当上皇后没多久就要代替皇上管邦交之事,她这胆子还挺大的。不过也好,如今她不在这儿,我的事就好办多了…”
这么说着,她露出一抹阴险的笑意,故意问道:“皇后这一走,后宫的事不就没人看管了吗?”
“那倒也不是…”绿儿想了想道:“如今后宫的大小事皆由蓝凤姑娘管着。”
“是嘛…那看来蓝凤姑娘还挺能干的…”文靖茹放下手中的苹果,拿起桌上的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小刀。
“夫人不削果子了吗?那奴婢替你收拾一下吧。”
绿儿正要收拾桌面,文靖茹却轻轻拉住她,笑道:“绿儿,你知道这样的刀除了削果皮外,还能有何用处呢?”
绿儿天真笑道:“当然是用来切果子呀。”
文靖茹大声笑了一声:“哈哈,你这孩子还真逗的。那么除了切果子外,还能做什么用呢?”
“这个嘛…”绿儿一时想不出来。
“想不到吗?”文靖茹拉住她道:“来,过来我身边,我来告诉你…”
“哦…”
绿儿很乖巧地按照她说的走到她跟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文靖茹冷不防地将那把刀刺进她的心口,正中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