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丙点了点头:“做的可好吃了。”
“真的?!”丁安逸又惊又喜:“那明日我要找船家请教请教才行。”
他心想,这下总算能给芙蓉交差了。
可阿丙却不明,只是个田鸡饭,有啥好请教的?他也懂得烧田鸡饭啊,要学找他也行。这个三公子真奇怪。
在柔和的月光下,阿丙见到远处隐隐约约有个黑影在浮动,天色暗淡,他只能认出是山的形状,便指着那边问:“三公子,那是什么地方?”
丁安逸苦笑道:“阿丙,你的眼力不是一般的好哦,天色这么黑,你居然也能看到?”
阿丙拍着胸膛,嘚瑟道:“不是小人自夸,我的眼力可是全个王府最厉害,无人能及。三公子,那到底是啥地方?小人也看过地图,在这边的海域,按道理不应该有岛屿吧。”
丁安逸微微道:“那是罗生国。”
“哦…原来那就是传闻中的罗生国。可为何咱们大夏绘制的版图上没标出来?”
“千年来,大夏与罗生过素无往来,在地图上标出来也毫无意义。不过,其实也有许多人想尝试登陆那片土地,可惜,在罗生国前面的那片海域不时会有龙卷风,甚至漩涡,到最后大家都无功而返。”
“小人我没读过书,所以听不太懂,既然无人去过,那为何咱们知道那个叫罗生国呢?”
丁安逸站了起身,伏在船舷上,眺望着远处那抹阴森森的黑影,平淡地解释:“都是史书记载的,千年前曾有人顺利登上了那片土地,回来后就记录了那个国家的名字,可惜之后就再没有人能成功过去。对咱们来说,那可是个迷之国度。”
“原来还有这么一庄子事…”阿丙同样站起来伏在船舷上,静静看着这片黝黑的夜景。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个人在悄悄靠过来。
当月光映照在那人的身上,她那憎恨的脸容尽显无遗。这人正是谢青鸾。
谢青鸾自从上次与她老爹在丁府大脑过后,回到西土,一直心生不忿,她不甘心自己与丁安逸的亲事就此告吹,总想方设法要抢会自己的相公。谢老爷实在拿她没办法,而与杨二老爷的合作也相当顺利,他才不会因为自己女儿的不忿而毁了这么好的买卖,所以最后他决定送谢青鸾去其他的亲戚家里暂住一段日子。
就在前一天,谢青鸾在西土的码头等船的时候,就瞧见华城来的一艘去北海的渡轮停泊在西土中转。她离远就看到丁安逸站在了船上,顿时,连日来的愤怒以及思念全涌上了心头。于是,她改上了这艘渡轮,躲在暗处,一直窥视着丁安逸,心里不断重复着:我明明这么爱他,我明明与他拜过天地,可为何他非要为了个出身卑贱的婢女而抛弃我?我哪里比不上她?她只不过是个粗鄙的丫头?为何?究竟为何?丁安逸!你这个负心汉!既然你负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映在船上的月光忽然变得格外清冷,谢青鸾慢慢地,慢慢地向船舷的二人走过去。
正当丁安逸转过身来,见到谢青鸾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惊愕之际,谢青鸾双手往自己身上一推,并大喊了一声:“丁安逸!你给我见阎王去吧!”
瞬间,丁安逸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只见到阿丙想要拉住自己却扑了个空,耳边只回荡着谢青鸾最后面对自己的狰狞狂笑声,以及阿丙喊船家救命声。
坠入江里后,他很想挣扎,可使不起劲,心里默默后悔:为何当初我不听祖母的话好好熟习水性?我这是要跟死去的二叔一样,葬身大江里吗?可我还有许多事都未曾做,我还没娶妻,还没生子…对了,我还答应芙蓉回去后就给她做好吃的田鸡饭,我都还没去学呢…老天爷,您就这么不喜欢我吗?就让我这样英年早逝…或许这就是娘常说的“时也,命也,运也”!王爷啊,看来我有辱你所托了!娘,祖母,恕孩儿不孝,让你们老人家白头人送黑发人了!可请你们千万别哭,因为我不喜欢看见别人为我哭!尤其是芙蓉,我更不想你哭…不过认识你那么久还从未见你哭过,你应该是不会哭的。只是我要说一声抱歉,我无法兑现承诺了,我是多么的,多么的希望能看到你穿凤冠霞帔的模样,那肯定…很漂亮…
渐渐地,丁安逸消失在漆黑的大江之中,不见了踪影…
***
清真观那边响起了一下又一下沉重的鸣钟声,不时在皇都内回荡。城内家家户户挂起了白布,大街小巷也少了昔日的喧闹,勾栏瓦舍也连日来关上了大门。皇宫内外人人都穿着丧服。
白夜华陪着柳儿从清真观出来后,就在湖边徐徐散着步。
柳儿是日穿着十分素净,头戴着白花,一脸忧伤道:“我身为人女,可从未尽过半点孝道,连一声爹都没喊过,他就这么走了…”
白夜华见她这样子,不禁有点心疼:“娘子也别想太多了,人是不能复生,而且大夫说了,你如今刚怀上一个月,胎儿尚未稳妥,忧能伤身,娘子要放宽心才是。”
柳儿不禁叹了口气:“这孩子来得也真不是时候,偏碰上了皇上驾崩。婆母顾及我的身子,怕与丧事冲撞,也不让我进宫去陪陪皇后娘娘。我也只能来清真观为皇上拜祭一下了。”
其实白夜华心里也在埋怨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谁也没想多柳儿这般柔弱的身子却这么好生养,才过门,就怀上了。白夫人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逢人便说柳儿是个有福气的媳妇,不用找道长卜卦,她就能断定这一胎准是个男丁。而白夜华自己却不怎么高兴了,也不是说他不想要孩子。只是,他们才刚刚成亲不久,还没享够闺房之乐,突然就来了个孩子,他心里自然不太满意。大夫还特别交代,怀孕头几个月是最要紧的,孕妇是万万不能操劳,所以他就不能碰自己的老婆了。
一想起这个,白夜华心里就很不快,可又不能让柳儿看出自己会因为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而吃醋吧,这样太没男子气度了。所以,现在柳儿要去哪里,他都跟着,就当是弥补没了闺房之乐的那份不足吧。
这时,柳儿看到在湖的另一边,柳树下坐着一名黄衣女子,旁边拴着一批马:“那个…好像是…太子妃…”
“太子妃?!”白夜华眯起双眼想看个清楚:“这怎可能?明日就是太子的登基大典,太子妃也即将成为皇后,她不是应该在宫里头忙着吗?怎会在这儿?”
柳儿笃定道:“官人,我真没认错,那确确实实是太子妃。”
千紫丹也看到他们了,向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瞧!!”柳儿兴奋道:“她向咱们打招呼呢。真是太子妃。”
说着,她挽着白夜华的手臂正要走向千紫丹,可千紫丹站了起身,向他们摆了摆手,然后骑上马就飞奔而去。
白夜华两夫妇对望了一眼,对太子妃的突然离去觉得颇为耐人寻味。
至于千紫丹,她今日出宫来,本想一个人静一下,好好想想事,所以连蓝凤也没带出来,更把子墨甩开了,特地来到郊外来,想着湖边够安静,不会有人打扰。不过,没想到会碰到白夜华和柳儿也在这儿。若他们过来跟自己打招呼,肯定会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她可不想费唇舌去解释,干脆骑马闪人。虽然这么做是挺没礼貌的,可也只能这样了。
千紫丹骑着马疾驰着,脑海里不断出现昨晚夏黄玥试穿龙袍时的情景:他傲然站在自己面前,眉浑如刷漆,眼射寒星,胸脯横阔,全身散发出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若换作从前,能嫁给这样了不起的男人,千蜜双是打从心底笑出来。可是,她现在却愈发觉得惶恐不安:“一个连亲生父亲都敢杀的人,又岂会需要我这样一个女人的帮助来登上帝位?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利用他,原来…原来是他在利用我!千蜜双,千蜜双!妄你自认为是最了解男人的女人,到头来你在夏黄玥的眼里也只是个大笑话!!”
一想到这里,她双腿一蹬,马的速度加快了。
“可是…不太对,既然夏黄玥是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又怎会任由梁媛拿捏这么多年?还任凭她杀了月兰太子妃?这怎么可能…”忽然,她脸色煞白,双眼瞪得忒大:“难道我一直都想错了,不是梁媛为着太子妃的位置而杀了月兰太子妃,而是夏黄玥为着梁媛而杀了月兰!记得梁媛说过她不想嫁进来。她这话…是真的?这么说来,那就并非她纠缠着太子,而是太子他一直不肯放手…my god!为什么会成这样!怎么我每次遇到的男人都是这样令人心寒。david是这样,这个夏黄玥也是这样!上帝啊!你这是在故意耍我吗??”
马匹不断向前飞奔,千蜜双的发髻被吹得有点凌乱,可一向注意仪容的她完全没在意,心里只不停念着:“娘媛与夏黄玥一起这么多年,铁定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否则她不会那么说。等等,还是不对,若月兰太子妃不是梁媛杀的,那…那个…就说不通啊…”
她一下勒住了缰绳,马匹扬蹄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千蜜双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连连喘了几口气,好一会,嘴里才吐出几个字来:“难道…难道…是他做的…都是他…”
***
相国府里,向嬷嬷伺候千夫人睡下后,就到前院帮忙打理花圃。
向嬷嬷这段日子在相国府住下,心情变得欢快了许多,也没了轻生的念头,每日就在这里帮着伺候千夫人,日子过得倒也轻松。
不过,在这段日子里,太子妃来这里看过她两回,可她总感到千夫人有点不妥。千夫人总喜欢唤太子妃做小双,而平日与自己闲话家常的时候总说小丹怎样怎样的,听上去不像是太子妃,可那明明就是在说自己女儿的语气。
有一次,向嬷嬷在千夫人的房中看到一个写着“千紫丹”的牌位,听下人们说那是给太子妃立的长生禄位,保长寿。
又有一回,向嬷嬷与下人们茶余饭后谈天时,听一个丫鬟提起太子妃从前从江里救了个姑娘回来,可没等她说完,府内的一个老嬷嬷就来打住了她的话。向嬷嬷从他们的表情就能猜出,这个救回来的姑娘就是个禁忌。可来这里这么久似乎也没见到这位姑娘。那到底这个姑娘在哪儿呢?向嬷嬷心里生出这个疑问。
更有一回,甄家夫人来到府上探望千夫人。向嬷嬷知道她是皇后的表妹,所以就躲进房间里没露脸。可恰巧,她的房间就对着后花园,甄夫人与千夫人的对话她全听到了:
“前几日我家办个春日的茶会,不见你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身子有犯病了,如今见着你这般精神爽利,我就放心了。”
“实在抱歉,难得甄夫人邀请我,可碰巧那日小双派人送来了我最爱吃的糕点,我一下吃腻了,就没过去你那儿了,实在抱歉抱歉。”
“哎,我发现你这两年病得是犯糊涂了,从前不是都喊她小丹,丹儿的吗?怎么如今就喜欢叫她小双吗?”
“这…哎哟,以前那是她还没成亲,如今她已有了夫君,理应是成双成对,若再叫丹(单)儿的,显得乖乖的,所以我叫她小双,不也蛮好听的嘛,也够意头!”
“真服了你,反正呀,她是你女儿,又不是我女儿,管你叫她什么了。只不过,你这么叫,外人不知的还以为你有两个女儿呢!”
一听到“两个女儿”几个字,向嬷嬷顿时恍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向嬷嬷也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一边打理花圃,一边摇头,心想:这天底下还真是什么事都会有,居然是“两个女儿”。
此时,千紫丹策马回到相国府,可一下马就问:“父亲回来了吗?”
守门的小厮牵着马应道:“宰相大人回来了,如今在书房。”
随即千紫丹就风风火火地走向书房,连向嬷嬷向她行礼也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