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出后,王府上下的气氛变得异常的沉重,尤其是夏玄玥。杨念看到他从宫里回来后一直一声不发,连晚饭也没出来吃。今日明明是不用早朝,可夏玄玥还是进宫去了一趟,听随行的小厮说,除了探望皇后外,似乎还去见了太子。她还听府上的下人提过夏玄玥从就跟太子吵过,也动过手。看来这两兄弟是有嫌隙的。
不过,杨念也只当闲事听听就算,她可不想被牵扯进这些皇家子弟的事里去,更不想被太子盯上。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这个何生找上门来,还当着王府上下那么多人的面,突然拉着她直接去了后院。
对于这个人,杨念是一脸惘然:该不会又是迷路走错别人府上,要自己带路吧?
可是…她看着何生拉住自己的手,没法理解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之前几回碰面,他不是还挺君子的吗?怎现在却如此失态?
何生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松开了手,没等杨念开口,他正面看着她问道:“杨姑娘,在下有个问题想当面向你求证…”
看他样子似乎挺严肃,杨念只好道:“大人请说。”
何生踌躇片刻才道:“杨姑娘在西土…是否…是否真做了谋害长公主之事?”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是迟早都会被人知道的。不过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更何况,延年之前就听丽儿提过这个何大人就是易嬷嬷的儿子,做娘的当然会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儿子,免得儿子跟什么不好的人混到一块吧。
杨念只对他淡然一笑:“是嬷嬷告诉大人的?”
何生点了点头。
杨念面不改容地道:“那为何嬷嬷会突然向大人提起奴婢之事呢?”
何生同样面不改容地回答:“是因为我想娶你。”
他说这话时相当平静,毫无半点羞色。
反倒是杨念自己吃惊不少,虽然她有一副花容月貌,可是标煤已过,按道理是没有一个男的会看中自己才是的。她心想:怪不得这个何生会迷路了,原来他是眼睛有毛病!不过可惜自己又不懂医治眼疾,否则要给他看看才是。
不过,杨念也明白为何易嬷嬷要跟他说出自己的往事了,作为一个正常的母亲又岂会让自己不正常的儿子去娶个恶毒的女人为妻呢!当然,杨念从不认为自己是恶毒,起码现在她颇是后悔的。
她微微笑道:“原来为着这个…既然易嬷嬷说出来的,铁定是没错的,大人应该信她才是。”
何生一脸愕然:“杨姑娘这话是…认了?”
认?何生可是刑部尚书,当着他面认了,不就是告诉他自己犯了罪吗?杨念才不傻,绝对不会。她绕了个弯道:“其实大人贵为刑部尚书,本是要娶名门贵女,像奴婢这般出身低贱的女使,又怎能高攀大人?别说正妻,就连个小妾也根本不配做。所以…”
何生直截了当道:“杨姑娘,你说了那么多,似乎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是真有做过?”
杨念镇静地道:“何大人,请问你这么问奴婢,是为着公事还是私事来的?”
何生直接道:“就是为着娶你一事而来,当属私事。”
“既然如此…”杨念有点委屈道:“大人可否别换个方式来问呢?这里不是公堂,而奴婢更非你的犯人,所以,烦请大人别用质问口吻来与奴婢说话好吗?”
何生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事失态了,她说得没错,对着一个姑娘家是不能用那种口吻的,忙道:“抱歉,我习惯平日审犯的那套,一时改不过来。那么,杨姑娘,是否可以告诉在下,你是不是真有做过?”
杨念露出妩媚一笑:“若奴婢根本不可能嫁予大人 ,那么这个问题,奴婢就没必要回答了吧。”
“什么?!”何生一下愣住了。
“大人乃朝廷重臣,铁定是要娶良人的。而大人今日来问奴婢,无非就是要确定奴婢到底是不是良配。奴婢在此可以回答大人,奴婢非良人,更非大人的良配。所以大人可以另觅佳偶。既如此,那么对于大人方才的问题,奴婢是认与不认,是否有做,似乎都不太重要了吧。”
何生顿时懵住了:“杨姑娘,你这话,是不想嫁给在下?”
“非奴婢不想,只是奴婢不敢,不配,不能。奴婢还有许多功夫要忙,先告退,大人请自便。”
说毕,杨念就急急转身走人,心里不断埋怨:“这个何生到底哪里有毛病?一来就说要娶人家,也不怕被人笑话!不过呢,真没想到我杨念标煤已过还有人说要娶,而且还是个尚书大人,这说明我仍旧明艳照人,不输给那些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偷笑:“真应该让那姓关的瞧瞧,别让他总讥讽我没人要!”
杨念走后,何生呆站在院子里,喃喃道:“真看不出来,她也有这般伶俐的口齿,一下就把我说懵了。”
一直在一角偷看的许师爷走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大人,其实卑职看这杨姑娘也是个明白人,懂得身份地位有别,也不刻意纠缠大人您,说了三个不,也是表明了她真不嫁给大人的决心。那大人您干脆就选你娘给你挑的那些姑娘吧,卑职瞧着真是不错的…”
何生没理他,只顾自个呢喃:“她方才那样说,也许就是因为她真做那些恶事而在愧疚…她才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足见她还是有良知的好姑娘。”
许师爷苦笑道:“我说大人,卑职着实佩服您有如此积极的想法。可是,人家姑娘可能不是这么想吧。兴许是因为大人的问题,姑娘嫌弃也说不定…”
“我的问题?”何生讶异道:“我除了不认得路外,也没任何问题吧。”
“大人您忘了…”许师爷又特别提醒道:“您可是鳏夫…”
何生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知所措:“这个…我当然没忘…正因如此,我才这么多年不敢找媒婆给我说亲,怕那些姑娘家觉得我是个克妻的,不肯嫁…”
“说不定这位杨姑娘就是听到关于大人的传闻,才有所顾忌,不愿意嫁大人您呢!”
“我瞧着她不像…”何生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这可不好说!”许师爷偷笑道:“若这姑娘当初真做出了那些恶事,那说明她城府是极深的。她也许是瞧不上大人您,一心只想嫁个更好的大官呢。”
何生眉头紧皱地瞪着他:“瞧你说得…人家杨姑娘才不是那样呢…”
“我说你俩…”夏玄玥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这么说了良久,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好开口道:“在人家后院暗地里说着人家婢女的是是非非,就不怕失礼吗?”
“抱歉抱歉…”何生一见到是夏玄玥,就颇为尴尬道:“下官还以为这里是前院呢…”
“你这个路痴…”夏玄玥对他这毛病实在是无语了,只好道:“既然来了,就来喝盏茶再走吧。”
恭敬不如从命,何生就留下来与夏玄玥在书房里喝茶谈天。
何生当头就问:“王爷今日进宫是见了殿下?”
夏玄玥轻笑道:“你这也知道?”
何生叹了口气道:“**不离十。不日太子就要登基,王爷您多半是为着二王爷之事与他谈来着吧。”
夏玄玥微微道:“本王就是怕他会食言,再次对二皇兄出手…夏黄玥这个人,还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当时夏玄玥冲到东宫与太子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何生正正就在场。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其实下官也是与王爷一样,万万想不到二十年前暗杀二王爷的幕后人是太子。更令人意外的是,太子他…居然连月兰太子妃也敢杀了。难怪当时王爷您会出手打他…”
“若非那时在皇家园林碰到他与梁媛在争吵此事,本王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竟如此丧心病狂…”一想到这里,夏玄玥一拳打到案几上。
“其实王爷没把此事闹到朝上去,也算是顾念了手足之情了。”何生不禁道:“当时,王爷您为了保住二王爷,与太子谈好了条件,只要您搬出宫外住并永远对此事三缄其口,太子也就答应他日登上皇位后绝不会再向二王爷出手…”
“他是这么说的,今日我进宫的时候,他还是说会信守诺言…可是…”
见夏玄玥眼中那一抹说不出的愤怒和不安,何生大概猜到:“您是担心太子不会信守诺言?下官以为,即便太子再狠,在当上皇帝后,应该也会懂得‘君无戏言’四字的意义…”
“何大人…”夏玄玥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懂他这人的可怕。有一回父皇带咱们几兄弟姐妹一同去狩猎。记得那时堇玥才四岁,却已经喜欢追着猎物到处跑。那时候太子打中了个兔子,而堇玥也扑中了它,非说是自己猎中的。太子就说把兔子让给了堇玥,回宫后堇玥就把兔子养了起来,可是没两天,太子居然当着堇玥的面,活脱脱地把兔子的心脏挖了出来。堇玥当场吓出了大病,卧榻一个月。所以至今她都不喜欢太子…正确来说,她是怕了殿下…”
“太子真那么对一个才四岁的姑娘?他怎可以…”
夏玄玥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怎么不可以!只要他想,他什么都敢做!所以我才这么担心…”
何生安慰道:“王爷也莫忧心,你二皇兄远在芜洲,怎么也不可能与皇位扯上关系,而太子也即将继承大统,到时候谁也威胁不了他,他又怎会还想着对付你皇兄呢?”
夏玄玥紧张道:“‘九子夺嫡’的故事你没听过吗?里面的皇帝登位后还不是把兄弟全杀了吗?”
何生摆了摆手:“那可都是天尊文昌君所留下的典籍里面的故事,根本不能当真,大夏建国千年,何曾见过有哪位皇帝会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来?放心吧,即便太子再心狠,也不可能对血亲兄弟出手的。他那时对小公主做出那样的事,兴许只是为了教训一下小公主别太放肆罢了。”
夏玄玥的眉头向两边倾斜,露出一脸的苦笑:“希望真如您所言…一切都归于太平吧…”
***
林卫和大山办完差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崖州住了两三天。
其实这是崖州州牧柴宗的意思。当林卫把林嫂亲手做的衣物交给他的时候,他简直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来,立即拉住林卫说要好好聚聚父子情。
不过,林卫对这什么父子情完全没多大感觉,他肯留下,纯粹是因为听说崖州有很多奇磷怪石,说不定能找到奇怪而又漂亮的石卵当作生辰礼物送给堇玥。
这两天,他一直跟着费先生(柴宗的师爷)走了一趟矿山,也游了一遍岸边,似乎也没什么收获。奇怪的石头是很多,不过就是没有特别亮眼的石头。他认为,堇玥这么高贵的公主是应该要有独一无二的东西才能配得上。他一个小小的狱卒根本没可能买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而石头就是随处可见的且不用花银子的,所以他就想着送石头。不过,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
是晚,柴宗见他们用完膳的时候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其实你俩这两日总在外头找,是想找什么呢?”
大山想反正这话肯定不是问自己的,完全可以不搭理,只顾着吃自己的。
林卫低着头,舀着碗里的汤,淡淡道:“没什么…”
柴宗尽量装出个慈父样子道:“不如说出来咱们一块一块参详参详…”
“不用怎样参详…”林卫很平淡地道:“属下只不过是在找个石头,并非什么大事,没必要劳烦到州牧大人的大驾。”
柴宗一下就听得出他是在刻意与自己划开身份,不想过多的接触。其实他又怎会不明白林卫在想什么,突然多了一个父亲,一时半刻他也习惯不过来。不过,知道林卫这趟要来崖州,柴宗是做好了要与与他好好相处的准备,毕竟不能像其他父子那样朝夕相对,所以他很珍惜这趟林卫的到来。只是,这几天,林卫对自己的态度相当的冷淡与陌生,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生分了。虽然能大家坐到一块吃顿饭,可在饭席上,林卫从不主动说一句话,每回都是柴宗问一句,他才回答一句,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柴宗失望之余也多了几分尴尬。他想打破彼此的僵局,尽量装得随和点笑道:“一家人,何须这般见外!有什么尽管说出来,爹给你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