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的寝宫,周新阳和聂平安如常守在门外。
韩招伺候完皇上用过汤药,就端着药碗慢慢退了出来,并细声叮嘱他们:“你俩小子给我好好守在这儿,我去一下御膳房让厨子做点开胃粥来。别趁我不在就偷懒去了,尤其是你,周新阳!!”
说着,他敲了敲他的脑门以示警告。
周新阳摸着脑门,细声问道:“师父,皇上现在能吃了?”
韩招有点安慰道:“是啊,难得皇上的病有点起色,今日还说也有点胃口,所以我就去打点一下。等皇上睡醒了,就有得吃了。我可警告你俩,皇上现在可睡得好好的,别让什么人闯了进来打扰皇上,知道吗?”
聂平安很乖巧地应道:“小的明白。”
周新阳却细声嘟嚷着:“今晚可是小公主的生辰宴,大伙都去了凑热闹,哪还会有人来这边嘛…”
韩招朝他脑门又是一巴:“这臭小子,还敢顶嘴!是不是想气死师父你才甘心?!”
“不不不!”周新阳笑着讨好道:“怎会?!就算徒儿再顽劣,师父这么硬朗,绝对能顶得住的,能长命百岁!”
“你这小子!就这张嘴能说!好好在这儿守着吧!”
说毕,韩招就往御膳厨房走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周新阳打了个哈欠,觉得困倦,于是干脆坐在地上,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珠子出来,甜滋滋的欣赏一番,好提提神。
聂平安见他看着那珠子,一副嘴角含春的模样,觉得很是古怪,便悄悄走到他身边,细声问道:“周大哥,您这珠子有啥特别,怎么看得你如此着迷?”
周新阳顿时吓了一跳:“你这小子…是想吓死你老大我吗?!”
聂平安对他手上的珠子颇为感兴趣,不过怎么看也没什么特别,便问:“周大哥,你那珠子到底什么来头?难道是什么稀世珍宝吗?”他太了解周新阳的性子了,若非珍贵的东西他肯定不会如此爱不释手的。
“当然!!”周新阳笑嘻嘻道:“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奇珍异宝,价值连城,是独一无二的。”
“这么厉害!”聂平安惊讶道:“周大哥,这样的珍宝,您是怎么得到的?难不成是皇上或是皇后之前赏的?还是哪位达官贵人寻来巴结您的?”
周新阳朝他摆了摆一根食指,一副高深的模样道:“说你傻就傻,他们送的算什么!哪比的上我家丽儿送的珍贵呢!”
聂平安马上明白了,笑道:“原来是丽儿姐送的!怪不得!我就说这么普通的货色怎会是什么珍宝嘛!”
周新阳一下恼了,扯住他的衣领细声道:“你这小子怎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家丽儿送的东西怎可能是普通货色?!”
聂平安忙摆手摇头:“小弟错了错了!请大哥原谅!”
周新阳这才松开手道:“下次还敢诋毁我家丽儿,我就有你好看!”
聂平安松了口气,问道:“不过丽儿姐为何要把这个送您呢?周大哥您生辰应该还没到吧…”
周新阳学他师父那语气说道:“平安啊平安,你呢,还年轻,不懂的!!这个啊,可是定情信物!知道什么叫定情信物吗?就是那个姑娘倾慕那个男子,所以才送个礼物作为定情的凭证…”
聂平安挠着脑袋道:“可是我怎么看丽儿姐也不像是倾慕周大哥您吧!”
周新阳冷不防地拍了他额头一下,相当不悦道:“不懂就别胡说!!我家丽儿那是矜持,懂吗?”
正常也不可能倾慕一个公公吧!聂平安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口,免得又被打,只说:“不过这珠子作为定情信物,会不会太寒暄了点,怎么看也像是外头市集摆摊叫卖的那种…要不,周大哥,借我看个清楚吧!”
这么说着,他就伸手想去拿那个珠子。
“不要!!你弄脏或者弄坏了怎么办?!不要!”周新阳一口拒绝,并站起了身,退开几步。
“只是看看!不会弄坏的!”
聂平安就是想看个清楚,缠着周新阳要抢来看。可周新阳就是不让。
在二人的纠缠不休下,串着珠子的链子一下被扯断,珠子掉落到地上,并一直滚到龙床下。
聂平安惊呆地看着周新阳,苦笑道:“周大哥…小弟我是无心的…”
周新阳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到他屁股上,低声吼道:“管你有心还是无心,去给我捡回来!!”
“我…?!”聂平安吓得张大了口。
“当然!要不是你硬来抢,又怎会掉了!快!”周新阳对他又是一脚:“那可是丽儿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若你不给我拿回来,看我不掐死你!!”
这么说来也是,聂平安想想也觉得是自己的错,无奈下,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到龙床边,悄悄爬进床底。
周新阳有点不放心,也同样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跪在地上,朝床底细声喊道:“怎样?找到了吗?”
只听到平安应道:“没,这儿太黑,看不清楚,也摸不着什么…”
于是,周新阳拿过桌上的蜡烛给他照明:“看到了吗…等等…你这眼瞎的,那不正正在你的脚边吗?”
“哪儿?”
平安正要挪动脚,周新阳紧张道:“别动!!蠢蛋!踩烂了我绝不放过你!!”
“那…”平安一下慌了。
“你就在那儿别动!我自个来!”
“什么?!可连你都爬进来…这里…”平安惊呆了,可又不敢乱动。
周新阳才管不着那么多,最重要的是丽儿的珠子。他把蜡烛放在地上,然后直接钻进了床底下。
这时候韩招回来了,见门口那两小子不见了人影,心里有个不祥预感,一走进来,地上有个蜡烛,还听到龙床下有声音,便弯腰看了看,吓坏了,细声吼道:“你们这两小子在里面做什么?!!皇上还在睡觉,你们这么做可是大大的不敬,想砍头不成?快给我出来!!”
周新阳在里面应道:“师父,稍等一会就好…就一会…就差一点就捡到了…”
“臭小子…”
韩招还想继续骂,突然床上的人侧了个身,还说了话:“韩…韩招!怎么那么吵?”
“回陛下,这里不吵,许是陛下做梦了吧!”韩招顿时吓了一跳,连床底下的二人也吓得不敢乱动了。
“是寡人做梦…”皇上迷迷糊糊道:“韩招,水…”
“是,陛下!”韩招忙去倒水给皇上喝。
这时,周新阳终于捡回自己的珠子,不过他听到皇上似乎坐了起来喝水,便拉住平安,做了个手势,示意稍等会才好出去。
正在此时,一队官兵风风火火地直闯了进来,而领头的正是雷五。
“雷五,你带着这些人擅闯皇上寝宫,到底为何?哎…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没等韩招反应过来,两名士兵一人一边牢牢抓住他的双臂不放。其他人却开始到处搜着什么。
而皇上坐在床上,不时轻轻咳嗽,脸容苍白憔悴,没说半句话,只静静睨着他们目中无人地大肆搜刮自己的寝宫。
韩招一边尝试挣脱他们的钳制,一边大喊道:“雷五,你这是要反看了吗?在陛下面前也敢这么放肆!!”
雷五故作恭敬地向皇上和韩招鞠了一躬,笑容可掬地道:“属下也只是听命行事,请勿见怪。”
韩招更火了:“听命?听谁的命?真是一派胡言!!皇上在此,谁的命令能比皇上更大!你们这帮逆贼,分明是在逼宫!”
逼宫?!床底下的二人一听到这词,都吓得大惊失色,明白韩招这么嚷嚷就是说给他们听的,要他们知道此刻事态非常,好好躲在床下别乱做声,更别出来。
皇上又咳嗽了两声,病容下已没了昔日的威严,可双眼仍能透出几分摄人的光芒:“是…太子的命令,对吗?”
没等雷五回答,一把声音就先回答了:“父皇果然还没病糊涂!”
随即,夏黄玥身穿银白龙纹长袍,披着黝黑披风,意气风发地走了到皇上面前,如平日一般向单膝跪下问安:“儿臣~向父皇请安!”
皇上撇了他一眼,并没说话。
夏黄玥自个站了起身,摆出一个孝子样,十分关切地道:“今日见到父皇气色比之前好许多,儿臣心里甚为宽心。父皇不知,这段日子里,儿臣见着父皇终日卧病在榻,日日都是寝食难安呀。”
皇上扫了一下自己被被翻得七零八落的寝宫,不禁冷嗤一声:“太子寝食难安的,怕是为着别的事吧!”
夏黄玥只微微一笑,没再答话,只问雷五:“找到了吗?”
雷五拱手哈腰道:“回殿下,还在找。”
跟在太子身边的郑清何轻声道:“殿下莫急,既然御书房那边也没找着,那一定是在寝宫里。”
“殿下,找到了!”一名士兵在一个书柜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锦盒,毕恭毕敬呈到夏黄玥面前。
夏黄玥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道新拟好的圣旨。他深呼吸一口气,打开看了一会,然后将圣旨紧紧握在手中,并吩咐道:“雷五,你带其他人到外面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属下遵命!”雷五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韩招却依旧被两名士兵抓住,没法动弹,只好靠一张嘴劝道:“太子殿下,您真要做出逼宫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吗?陛下可是您的亲生父亲!您这又是为何…”
“韩内侍,您错了!”郑清河朝他道:“殿下今日来不是逼宫,只是让皇上提早禅位罢了。”
韩招顿时心里一惊:难不成殿下是知道皇上要易储,所以才来硬的…
皇上瞪着夏黄玥,淡淡道:“没想到,你也变得这么没耐性了!”
夏黄玥搬来个椅子坐在皇上床边,握着手中的那卷圣旨,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没有这个东西,儿臣还是能等到父皇百年归老的那日。可是…你偏偏要在上面写着要废了我,改立夏炎玥为太子!”
说毕,他一手将那卷圣旨狠劲扔在地上那燃着的蜡烛上,瞬即圣旨被烧了起来。
皇上知道已经瞒不住,轻声问了句:“是谁告诉你的?闵太傅?”
夏黄玥漫不经心地道:“虽说太傅素来是向着我,可他也是忠于父皇的好臣子,父皇不让说的,他自然不会跟我说。只不过他家的人嘛,就守不住事,我只是随便问了两句,他儿子就把易储的事全给我说了。这么看来,儿臣还是挺得人心的。不过,父皇,您知道吗?为着这个事,儿臣可是连日来都忧思难安啊!思来想去,最后儿臣还是觉得此事要速战速决的好。所以,选在今晚来与父皇来个了绝。请放心,今晚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咱们的,就连你那个忠心不二的子赤也来不及赶回来的。因为儿臣在傍晚的时候,让人扮做儿臣故意引开他。反正父皇这段日子里不是一直让他跟踪儿臣的吗?”
皇上憋着胸口的闷气,怒瞪着他,暗忖:没想到这小子连自己要子赤做什么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夏黄玥突然露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道:“父皇啊父皇,做父亲的怎可这般偏心?炎玥那小子是您的亲生儿子,可儿臣也是您的亲生儿子,为何您要这么对儿臣呢?这皇位您明明就是答应传给儿臣的!”
“儿子?!”皇上冷笑一声,咳嗽了一声后,慢慢对他恼道,可声音依旧微弱:“正因为你是寡人的儿子,寡人这么多年来才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你做了什么,寡人都给你扛了下来,还替你收拾烂摊子!这还不够?!就连二十年前你派人刺杀炎儿的那庄子事,寡人都替你遮瞒下来,害得炎儿一直认为就是寡人做的而对寡人心生怨怼。寡人也替你受了,也从没怪责你半句。若说到偏心,寡人是一直偏向于你!!还以为有太傅这么快多年的悉心教导,你会慢慢有所改变!可没想到,你是越大越让父皇失望!上回炎儿他们在来皇都的水路上,遇上的那帮刺客,外表看似戚家派来的,可是里面正正就混进了两个你收买来的人。戚家行刺的目的只为了他们的账簿,而你,派去的人就是为了要杀了炎儿!要不是寡人亲自为你向炎儿把人要了回来私下里处理掉,恐怕他早就从刺客口中查出是你主使的。寡人一直努力保住你们兄弟的情谊,就是不想看到你们兄弟反目,甚至相残。可你…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咳咳…”
“兄弟情分?!”夏黄玥淡淡笑道:“我一生下来,就是皇上的嫡长子,是未来的帝王,注定是要继承大统!既然是天之骄子,又怎么会有兄弟?还谈何情分?可是,老国师偏偏就说出什么‘双帝命’的话来,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