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有点无奈,放慢脚步缓缓道:“公主殿下,小人也是很认真回答您的!而且这本来就是小事一桩,寻常人家也不会为这种事而生气一整天吧…”
“真的?”堇玥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侧脸,然后不断扭着他的耳朵耍弄着。
林卫苦笑道:“真的。小人可不敢在公主殿下面前撒谎。更何况,公主那么真诚地与小人道歉,就算小人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吧。”
堇玥听得糊涂了:“为什么?!难道因为我是公主的关系吗?”
林卫微微笑道:“一半一半吧。”
“那另一半是为什么?”堇玥就是不死心,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林卫暗暗叹了口气道:“这是常识。一般人是不会对真诚道歉的人置气的,除非是故意找茬吧。”
“原来这样…”堇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觉得有点新鲜,因为从来只有她向别人发脾气,从来不知别人对她生气是怎样,就连父皇母后也不曾对她发过什么大脾气,顶多就是随便训斥两句就完事。
忽地,她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很得意地道:“那…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我刚刚的道歉是很真诚的咯,是吧?”
“…这是…当然的…”被她突然这么抱住,林卫突然有份说不出的喜悦,开始觉得这个看似任性的公主也挺招人喜欢的,特别她的声音,她的香气,她的…一想到这里,林卫即刻打住,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很下流,忙自责道:“林卫啊林卫,枉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怎可想到这些去了呢?龌龊,卑鄙,无耻!这可非君子所应该想的!而且人家还是大夏公主,多么高贵,绝绝绝不是你这种混小子可以随意生出任何非分之想的。对了,这是我生平头一次与姑娘靠得这么近,所以才会冒出这么奇怪的念头…肯定是这样。”
林卫就这样来说服自己。
可堇玥继续笑着追问:“既然这样,那你刚刚救我,是真心的咯?不是因为我是公主?”
对她的问题,林卫有点愕然:“公主此话…是…”
堇玥摇着他的脖子道:“快说嘛!”
林卫想了想后答道:“小人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出于本能…这么说吧,不管你是不是公主,即便是个普通的姑娘,小人也是会救的。关大夫曾经说过,救人,帮助人,这些都是出自人的内心,是不会计较身份和地位的。”
堇玥没有说话,只倍感安心地枕在他的背上,薄薄的嘴唇很自然地现出一抹温暖的弧度,脸上透出一份满满的喜悦。
林卫奇怪背上的姑娘一下安静许多,不说话,也不动了,便问:“那个…公主殿下…难道小人方才说错什么了吗?”
堇玥很温柔地应道:“没有,你说得很好。”正正是说到她的心坎上。
“哦哦…”
既然公主能安静下来就好了,林卫继续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微微喘了口气,然后停下脚步,往回看了看的依旧跟着的阿泰阿康两兄弟,还有他们身后一直慢慢跟着的马车。
其实离开渡头的时候,丁家的马车一直跟着他们的,而丁安静也在上面。
车帘没落下,在马车两侧上的灯笼映照下,林卫能清楚看到丁安静坐在里面正打瞌睡。
其实明明可以坐马车的,可是堇玥非要指明自己来背,林卫也明白她是故意这样来惩罚自己的了,谁叫自己把轮椅弄到水里了。
不过自己背着她都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了,应该够了吧,林卫想也是时候坐上马车了,否则这么走下去,怕上要走到天亮才回到城里。
于是,他用试探的口吻轻声问道:“公主殿下…那个…走了那么久,应该也差不多了吧,不如上马车吧,否则你会着凉的…”
堇玥这么被他背着,觉得挺舒服的,一时不想那么快落地,便用困倦的语气微微道:“…再走一会吧…”
林卫顿时失望地低下了头,很无奈地继续一步步地往前走…
***
王府上下的人几乎都去了城外看游龙,夏启便自个来医庐找关玉章促膝长谈。
“我觉着关老弟你这样的人才在这种笑地方行医,简直是大材小用,真是屈就了。”
原本他们是在谈着百姓的民生问题,夏启却突然把话题扯到关玉章身上,令关玉章有点招架不来:“启哥怎…怎忽然说起这个来?义弟本只是一介平民大夫,在这里能给人治治病,混到一口饭吃,也算是很不错了,哪说得上什么屈就不屈就的。”
夏启却很认真道:“关老弟你真是忒歉了,以你的医术,绝对胜过皇宫里的任何一位御医!”
“别这么说!”关玉章连连摆了摆手,讪笑道:“像我这种人又怎能与宫中御医相提并论呢?”
坐在一旁坐着针线活的杨念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一听到关玉章这么说,她心里就暗暗笑道:“当然是不能相提并论了,明明比起那些御医,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夏启拍了拍他的肩膀:“哪里的话?!若关老弟愿意,我可替你举荐,进宫里当太医如何?”
关玉章一听,忙摇头摆手婉拒:“启哥的好意,义弟心领了,可是我真不太适合皇宫的生活。与其终生被困在宫里,我宁愿在外头给人治病的好,这样不仅更加自由,而且还能接触到更多奇难杂症,能更好的磨练一个大夫的医术。”
“哦哦…”夏启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关老弟也挺有大志的。”
关玉章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心里却暗骂:在这种鬼地方能有啥大志?又不能到国外深造,更不能发表学术论文,扬名天下!我纯粹是不想去皇宫罢了。与皇宫的人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结果,特别是帮皇帝治病,一个不好就很容易惹上砍头的大罪。想想华佗是怎么死的就知道了。到不不如留在这个远离是非的芜洲要安全得多了。
夏启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形的黄色玉佩,上面还刻着个“柳”字:“你若是想到处去为人治病,这个能帮你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什么?”关玉章接过来看了看,心道:不就一块普通玉佩嘛,能怎样帮他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我被册封为柳王的时候,我父皇赐予我的。有了它,你就可以路路畅通,无往而不利。”
关玉章疑惑地重复着:“路路畅通?”
“无往而不利?!”杨念放下手中针线活,走到他身边,十分好奇地看了一下那个玉佩,不过怎么看也只是个刻有柳王标记的玉佩,除了比寻常玉佩要重一点外,也没瞧出任何特别之处,能有那么大权力吗?
她问道:“柳王言下之意,这个玉佩等同于一份通关文牒,大夏境内的所有城池都能自由进出?!”
夏启朗声大笑道:“哈哈,你这丫头…对对对!你这么说也是对的。关老弟不是要到处为人治病吗?在外头可也不少与当地的官府打交道,有了这个,你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起码遇到什么问题时,也可找官府的人帮你解决。”
“哦~~~听上去,是挺不错哦!”关玉章如获珍宝一般再次仔细端详着玉佩,惊叹道:“有了这个,确实是畅通无阻哦!”
“何止畅通无阻…”夏启笑着这么说道,后面忽然停住了,只颇有深意地笑了笑,继续道:“反正你只要拿着这个,一切就会握在你手里,你想怎样就怎样,无人能左右你。”
关玉章愈发觉得这东西不可思议了:有这么夸张吗?
“可是…”关玉章想推却道:“启哥把这玉佩给了我,您怎么办?”
夏启淡定道:“别忘了,我可是个活生生的柳王,没有这玉佩,我一样能活得自在。这些年我从不拿出这个玉佩,各城各处的地方官照样是忌我三分!”
杨念拍了拍关玉章的肩膀低声道:“笨蛋,皇室宗亲除了玉佩,还有各自的令牌证明自己的身份的。”
“原来这样…”关玉章又大开眼界了。
夏启指着杨念啧啧道:“还是这丫头有见识。”
杨念问道:“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柳王为何要给关大夫?若丢失了可能会给柳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样真的好吗?”
关玉章同样好奇:“我也不明白。启哥就不怕我拿着这个去干什么坏事吗?”
“哈哈!”夏启又是一声大笑:“一个连陌生人的命都肯冒死去救的好大夫,能做出什么坏事来?若真被这丫头的乌鸦嘴说中,丢了,那我也只好认了!这天下将如何,只好随天意吧。”
怎就说到天下去了?关玉章有时候也真搞不懂这个柳王说的话。不过,既然人家好意给自己,那他就恭敬不如从命,坦然收下了。
这时一阵晚风拂过,把没关紧的窗户吹得啪啪响。
杨念走过去想要把窗户关紧,碰巧看到路口停着一辆马车,林卫和堇玥从车上走了下来,正确来说,是堇玥趴在林卫的背上。
她惊讶地说了一声:“怎么林卫会背着小公主的…”
“什么?!”夏启大惊失色地冲到窗前,探头出去果然看到林卫背着堇玥,顿时朝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吆喝声:“你这混小子在做什么!!想对我堇儿怎样?!快放下她!!”
在寂静无人的街上,林卫忽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顿时被吓住了,还以为是哪里的鬼神跑来抓人呢。
他扫视了四周,最后看到关大夫的住处窗口有个人影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没一会,那个人直接跳出了窗口,朝他冲过来。
见那人凶神恶煞,想吃人一般,林卫吓得第一个念头就是拔腿就跑,可忽听到背上的堇玥喊了一声:“叔公?!”
原来是认识的!林卫这才敢停在原地等着。
夏启冲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就把堇玥从他背上扯了下来。
堇玥只得单脚落地,扶着夏启的手臂,奇怪问道:“叔公怎么在这儿?”
“这句应该我问才是!”夏启指着林卫质问道:“你怎会单独与这样一个臭小子在外头的?!”
“怎会是单独?!”堇玥指着还停在旁边的马车道:“这儿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夏启抬头看到马车上的丁安静和阿泰阿康朝自己点头打招呼,很不悦地指着他们大声责骂:“阿康!阿泰!你们两个怎么当护卫的?!怎就坐在车上,眼睁睁看着公主被一个陌生的外男调戏也无动于衷?”
“调戏?!”所有人都蒙住了。
阿康忙跳下马车解释道:“回柳王,咱们可是冤枉啊。刚刚咱们是想下车的,你这个时候就冲了过来,咱么都没来得及…更何况,小卫可不是什么陌生的外男。林嫂您应该见过的,他是林嫂的儿子。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调戏,是公主的轮椅没了,才要他帮忙背的。”
夏启一下指着马车恼道:“胡说八道!明明有个马车在这里,可以直接送公主到门口,干嘛还要特意在这半路上来背分明就是有不轨企图!你们肯定是和这小子是合伙的!”
阿泰阿康一下都怔住了,连坐在马车上的丁安静也同样愕然,心道:真没想到柳王蛮起来也这般不讲理的!
“叔公!”堇玥只好向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叫车夫停在这儿,让他从这儿背我回王府的!”
夏启猛地扭过头来,眯着眼睛盯住她:“你要他背的?为何要他背??”
堇玥无奈道:“因为是他把轮椅推下了水里,所以我才要他负责背我回来,当是赔偿呀。而且刚刚一路都是坐马车回来,这样太便宜他了。于是我才让他从这儿多背我走一段路,起码要他背我到王府门口才算数。”
夏启指着阿康阿泰,继续质问:“这两小子不也可以背吗?怎么看他们也比这个混小子要健壮。而且,要赔偿,不一定要背你回来吧!你可以让他给你当苦力也行,为何你非要他背?”
“这…”堇玥也一下被问得呆住了:叔公说得没错,为何我非要他背呢?!
见她答不出话来,夏启有点慌了:像她?这年纪可是最容易情窦除开的时候,难不成…这怎么行!他可不想自己最疼的侄孙女这么快嫁人!他还想让她再待在身边多几年,而且就算她真要嫁人,夫婿也必须又他这个长辈来选,怎能随随便便让外头一个臭小子给骗去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夏启狠狠地瞪了林卫一眼,二话不说就将堇玥一把抱上了马车,接着自己也跳到车上:“走,我与你一同坐马车回去!”
“那咱们呢?”阿康和阿泰顿时愣住。
夏启撇了他们一下,淡淡道:“你们就跑回去吧!”
然后他就命车夫驱车而去了。
阿康和阿泰面面相觑,只好认命了,便跟在马车后面跑了起来。
被独自扔在街上的林卫更是无语,独自站在凉飕飕的夜风中好半晌,打了个喷嚏后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怪人”,就往家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