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跟着丽儿来到中宫,此时皇后正在内室,一手捧着个汤婆子,一手顶着太阳穴,很平静地半躺在暖炕上。
陆氏如往常一样谦卑地行了个礼,问了个安。
可皇后闭着双目,没有任何反应。
易嬷嬷轻轻走到陆氏身边,细声道:“皇后娘娘昨夜整晚都不曾合眼,直至刚刚才稍稍有点睡意,劳请四皇子妃在此稍等片刻。”
“无妨,那我过会再来看母后吧。”
陆氏正要转身,易嬷嬷忙道:“四皇子妃既然来了,就在这等一会吧。我想皇后娘娘也不会睡太久。”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想找来找去,便想坐在旁边椅子上。
易嬷嬷又道:“四皇子妃,皇后娘娘在此睡着,若您在一边坐着,似乎不太符合礼数。更何况,娘娘方才还没让您坐呢。”
陆氏一下愣住了:“那嬷嬷的意思是…”
“请四皇子妃在此站着来稍等片刻吧。”
“站着?!”陆氏惊叫:“你要我站在这儿??”
易嬷嬷做了个小点声的动作:“皇后娘娘今日是有急事才传四皇子妃来这儿的。若娘娘睡醒后没见着皇子妃,可能会不高兴。可这里是中宫,在皇后跟前不能失了礼仪,所以,还是劳请四皇子妃站在这儿候着吧。”
“行,我站着。”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皇后,还是自己的婆母,陆氏不管怎样都不能说个不字,无奈下,她只好忍着肚子的一团火,站着等就是了。
在陆氏两边的案几上各放着两个紫铜香炉,里面的袅袅青烟弥漫着整个房里。
慢慢地,陆氏被房内的香烟熏得越来越难受,双眼也被呛得冒出泪水来。她想找人把香炉拿走,可这时她才发现,屋里的下人都不在了,连易嬷嬷也出去了,只剩下个柳内侍站在一侧,没说任何话。
她想走出去,可又怕皇后突然醒过来,只好硬撑着了。
陆氏都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等了多久,只知自己的双眼已被烟熏得通红,泪水鼻涕都流了出来,双腿也开始发麻。
就在她快撑不住的的时候,易嬷嬷带着夏乾玥走了进来。
一见到自己丈夫来了,陆氏如见到救星一般,忙向她伸手,哭丧着脸道:“殿下,快救救妾身吧!”
一看到陆氏那被泪水化掉的可怕妆容,夏乾玥以为自己是撞鬼了,连忙弹跳开几步,惊道:“何方妖孽?!”
一听到丈夫称自己是妖孽,陆氏指着夏乾玥,气得无言以对:“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回殿下的话,这是四皇子妃。”易嬷嬷忍住笑意为他解释道:“今日皇后娘娘除了殿下,还把四皇子妃也一同喊来了。”
母后把我们两口子喊来做什么?
夏乾玥正纳闷的时候,皇后睁开了双眼,慢慢坐直了身子:“都来了?”
易嬷嬷忙走过去扶着皇后。
夏乾玥两夫妇一同上前向皇后行了礼。
皇后挥了挥手道:“乾儿,瞧你穿得那么单薄,都成家的人了,也不懂照顾自己的,快快,快坐到暖炉旁暖暖身子吧。”
“是。”夏乾玥听从皇后的话走到皇后旁边的暖炉前坐下来。
而陆氏却依旧站在那里,不过显得颇为尴尬,心道:“刚刚皇后分明是在责怪我这做妻子的没好好照顾丈夫。那么刚刚皇后装睡就是要故意罚我站那么久的。看来她心情很不佳,也不知我哪里得罪她了。”
皇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淡淡笑道:“你是不是在想你到底做错了什么,本宫要这么罚你站那么久?”
“不…不…怎会…”陆氏摇着头道:“母后要臣媳怎么做都是理所当然的。”
皇后把手中的汤婆子递给易嬷嬷,然后端起早已备好的热茶呷了一口,很平静地道:“既是理所当然,那么…跪下吧。”
什么?陆氏以为自己听错,看了乾玥一眼。
乾玥也是莫名其妙,试问道:“母后,您要她跪,是为何?”
皇后没回答,只是向一直站在一边的柳内侍递了个眼色。
柳内侍走到陆氏身边,哈腰鞠了一个躬,然后阴声道:“四皇子妃,奴才得罪了。”
还没等陆氏反应过来,柳内侍一脚踢到她的膝盖上,她扑通一下就双膝跪在地上。
随即柳内侍朝她脸上连续不断地掌掴,每一巴掌都异常响亮,没几下,陆氏的嘴角已经出现了血丝。
乾玥简直看傻了,忙跪在皇后面前哀求道:“母后,这…这是做什么?柳公公可是练过把子的人,他这这么掌掴可是会要命的。”
皇后把茶盏放下,冷冷地看着被掌掴的陆氏,淡然道:“柳内侍可是宫中老手,会控制好力度,你的爱妃是死不了的。”
“母后!”乾玥突然声泪俱下地道:“儿臣求您了!即便她真做错了什么,也可以让她坐下慢慢说!没必要一下就对她这么用刑!她身子孱弱,经不起这么掌掴的。”
其实夏乾玥也明白陆氏平日里口舌招尤,迟早有一天是要吃苦果的,根本不值得帮的,只是他就盼着别连累自己就好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到这么快,而且还是母后亲自出马,他当然害怕。此时,他能做的就是要为陆氏求情,正所谓夫妻一体,不管陆氏犯了什么事,他这做丈夫的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可没忘记,自己并非皇后亲生,若真出了什么事,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后也未必会帮自己。不过他懂得抓心理,现在他这么为妻子求情,一来可以搞清楚这个婆娘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二来还能在母后面前博个有情有义之名,即便陆氏真犯了滔天大罪,这个母后也会念着自己是个好丈夫而护住自己。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乾儿,我这是给你管教媳妇!”
“母后这话…”乾玥有点听不懂。
皇后扶起乾玥,情真意切道:“虽本宫不是你的生母,可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嫡母,本宫也是希望你过得好。我很清楚,你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亲生母亲的照拂,即便将来有个王爷的爵位,可日子还是堪舆,所以你才娶了这个女人,以为有先太后的娘家人为你撑腰,做你的靠山,你的日子就会踏实了。可是,你知道吗?这个女人迟早会毁掉你一辈子的。”
乾玥完全没想到母后居然一早就猜中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有点不知错,只能苦笑道:“母后这话…怎这般凝重…不就是娶了个妻子嘛,又怎会毁掉我一辈子呢?”
皇后无力地摇了摇头,不想说下去,缓缓坐了下来,示意易嬷嬷来说。
易嬷嬷忙扶着乾玥坐下来,同时给他倒了盏热茶,不紧不慢地道:“四皇子,您可知这个女人背地里做了什么?”
乾玥捧着茶盏,莫名地看着易嬷嬷:“她到底做了什么?”
“五年前开始,她就与西土的一个婢女一同设计,处处害大公主。当年还害得大公主小产,而大公主对自己小产一事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最近二皇子去了西土才查出来的。之后,大公主一直没法怀孕,也是她们的所为。更令人心寒的是,就在前段时间,这女人还使计,害大公主坠落山坡下,险些一尸两命…”
“什么?!一尸两命?!”乾玥被这话吓得惊慌失措,手中的茶盏都掉到地上,泼湿了地毯:“嬷嬷,您说的是真的?那…皇姐她…她现在如何?可好”虽然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可黛玥始终是自己的亲姐,一听到她差点丧命,乾玥怎会不紧张。
易嬷嬷笑道:“幸好有拓跋王妃出手,大公主才幸免于难,最后还顺利诞下了个小哥,总算母子平安。”
乾玥这才放宽了心,然后瞪着还在仍在被狠狠掌掴,不断求饶的陆氏,心里不断叫好:这么掌掴你,真的是便宜你了!这样恶毒的事也能做得出来!真该拿出去砍了也不为过。
当然,他是这么想而已,若陆氏被问罪斩首,未来几年他肯定也会被外头的人诟病。
皇后这时又开口了,语气中还带点愤怒:“她做的远不止这些!”
“还有?”对了,乾玥想起母后方才提到这个女人会毁了自己一辈子,便问:“母后,她还做了什么?”
皇后向易嬷嬷递了个眼色,易嬷嬷喝住了柳内侍:“先别打了。”
柳内侍停下手,站到一边去。
陆氏软弱无力地趴在地上,原本美丽的玉脸已被打得又红又肿,嘴里满是鲜血。
皇后对乾玥道:“你亲自问吧。”
乾玥咬了咬牙,犹豫了半晌,才问:“你除了要杀皇姐,还做了什么?”.
“不…不…”陆氏伏在地上,轻轻摇了摇头:“我…我没有…我没有要杀公主…一直没有…”
易嬷嬷道:“四皇子妃,事到如今,您就认了吧,您与西土那个杨念姑娘合谋害公主一事,皇后娘娘已全盘知晓了。”
“不…”陆氏依旧摇头:“臣…臣媳…承认…是…不喜欢公主,也是有…有害她…害她无法生育…臣媳只想着…这样可以…令她…令她痛苦一辈子。可…可是…臣媳真…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易嬷嬷又道:“四皇子妃,您派去西土的人也被抓了,如今就关在西土的府衙里,他都招了,是他令公主所坐的马车失控乱跑,最终掉到山下的。”
陆氏好不容易爬起来,挺直腰板跪着,还是摇头:“这…这事…臣媳…真不知道…”
“闭嘴!”皇后忍无可忍了:“你这阴险的毒妇!别以为你说不知道就没事!本宫可不受这一套!现在本宫问你一个事,你给本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让你们陆家在暗地里招兵买马,想帮乾儿争夺帝位?”
“帮我夺帝位?”此话一出,乾玥完全被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陆氏:“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这可是忤逆的大罪!给他十个胆他都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可为什么偏偏这个女人就…简直是疯了!
而陆氏更没想到皇后会知道她在背地里做的所有事,连她想争夺帝位的事也查到,顿时哑口无言,只好低着头,心里慌得很,现在被知道了,她可是随时要被砍头的。
皇后见她没话要说,便继续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本宫清楚得很。你无非就是想像先太后一样,当个一国之母,再次光耀你们陆家的门楣。不过,你这心头是不小,可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当皇后的能耐?就连你们陆家也只是有胆子,却没有脑子,招兵买马也不懂走远点,只会到东丘的商贩那里购买。别忘了,那里的马匹都是华家的,都是本宫的娘家人。别以为本宫几十年来不与娘家人往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本宫始终是姓华的。”
原来是这样…陆氏心里暗暗叫苦,还不断咒骂她那人头猪脑的父亲,当初就提醒过他别去东丘购买,可他就是不听,说离得近就方便,这下真的是自掘坟墓了。
而乾玥此刻是又气又怕:他原本想着娶这个妻子可以保住自己的前程,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皇后瞧出他的不安,补上一句:“放心吧,此事并无其他人知道,本宫也没打算告知你父皇。而陆家人做的那些蠢事也被摆平了。这事就告一段路了。”
陆氏微微抬起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
乾玥朝她喝到:“还不赶紧谢过母后!”
陆氏这才反应过来,忙磕头道:“臣媳谢过母后…”
“不用谢本宫。本宫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你…本宫可没说要放过你。马车的那庄事,不管是不是你指使,不管是不是你安排,黛儿差点死在你手上,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你这样的害人精,绝不能继续留在世上…”
皇后的这番话把陆氏吓得脸色煞白,忙磕头求饶:“不…不…母后是最仁慈的,请母后饶过臣媳这一回吧,臣媳以后都不敢了!”
“在你害得黛儿小产的时候,你有过丁点的悔意吗?在你要把乾玥推向万劫不复之地时,你有想过收手吗?”皇后越说越愤慨:“黛儿和乾儿都是本宫的孩子,你这贱人差点害了本宫的孩子,现在来求本宫放过你?真是可笑!本宫的仁慈可不是施舍给像你这样的毒妇的!”
陆氏第一次见到皇后说这样的话,明白皇后是不可能放过自己了,便爬到乾玥的脚边,拦住他的衣摆乞求道:“殿下…殿下…一夜夫妻百日恩,求求您,帮帮妾身向母后求个情吧!”
乾玥看到她如斯可怜的模样,有点不忍,便跪下恳求道:“母后,一切都怪儿臣无能,不懂管教妻子,才让她做出一桩桩错事。若母后要罚,就罚儿臣吧,就免了她的死罪吧。”
“乾儿,”皇后盯着他问道:“你是担心本宫杀了这个贱人后,陆家人会来找你的麻烦呢?还是说你真不舍得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