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章故意拉长声音道:“我~可是来~验~尸的…”
“验尸?啥意思?”聂平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内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掩嘴细声道:“就是给死人检验身体。”
“…”聂平安顿时呆住了,结结巴巴道:“是…是给死人…”
小鹄忍住笑,补了一句:“说不定还要剖开尸体慢慢看呢。”
聂平安大惊失色地看着她,口齿不清地问:“大夫…娘娘所言…可是真的?”
关玉章肯定地回答:“是要的。”
聂平安一下被吓得半死,扑通跪到太后面前哭喊着央求道:“太后娘娘,请绕过奴才吧!奴才天生胆小,肯见不得血啊!”
上次他见着韩招被杀,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还要看剖尸,这就真是要他的命了。
华仕菊忍住笑,佯装为难:“连平安都不愿意,那就真的难办咯…”
“太后,”关玉章笑道:“其实,草民心中早有人选。”
“哦…那不知大夫想要让谁当帮手呢?”
关玉章瞧了夏炎玥一眼,微微笑道:“回太后,此人…正是王爷。”
“是…炎儿?”华仕菊讶异地看着夏炎玥。
“是,不知王爷可否答应?”关玉章不怀好意地看着夏炎玥。
小鹄看出关玉章是借故要整夏炎玥的,他可能觉得夏炎玥贵为王爷,养尊处优,同样害怕剖尸吧。
“关大夫,其实这种活儿,还是由下人…”
小鹄想帮着拒绝他,可夏炎玥却干脆答道:“本王…答应!”
***
在皇陵里头,夏炎玥原本是做好心理准备来应付关玉章的怪招,可没想到全程关玉章都只顾剖尸,验尸,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整他,只是让他细心记录自己说的话。
待验尸工作结束后,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他们从皇陵走出来后,夏炎玥看着染满天空的红霞,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会趁机耍我一通呢。”
关玉章佯装惊讶道:“我已经耍你了,你不知道?”
“什么?”夏炎玥顿时一惊。
“我当着你的面,剖开你父皇的遗体,还不是在耍你吗?”关玉章笑道:“常人亲眼见到自己的亲人被开膛,都会痛不欲生,所以啊,我可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你。”
“这算哪门子报复!”夏炎玥轻笑道:“死者已矣,若剖尸真能为死者找出死因,这是必须做的。更何况,方才看着你验尸,我除了惊叹你那纯熟的手法外,就没有其他想法,这心,也不悲不痛,毫无感觉。许是因为在我父皇生前,我很少与他说话吧,所以咱俩的父子情分就太淡了吧。”
关玉章眺望西那血红的夕阳,很平静地道:“其实我与我爸…就是我父亲,即便住在同一屋檐下,日日见面,可一天下来咱俩说的话也不会超过三句,所以我也曾认为,我俩也没多少父子情分。可是,来了这个世界后,我想念最多的人,居然就是他。我还想这辈子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没法给他老人家送终了。”
夏炎玥定定看着他,愕然道:“你这话…是特意说给我听的?”
“我说我的事,王爷要听是你的事。何来特意?”关玉章淡淡道:“为了你父皇之死,说不定在你心里,是比你母后更加悲愤,只是…你必须憋着,为了你娘子,为了你母后,更为了芜洲的百姓。虽说男人肩负的重责要比女人多,可别忘了,男人也是人,扛得太多,憋得太久,可是会伤身的。”
说着,他就向前缓缓走去。
夏炎玥跟在他身后,笑道:“这个姓关的…真够多事的…”
***
关玉章为吴氏看完诊,开了方子后,就匆匆与夏炎玥两口子启程,向百济国出发,不过他也答应了从百济国回来后就会来直接来给吴氏复诊。
而就在他们离开连州的第二日,夏氏皇室宗亲被灭的残剧就传到了太后的耳边。
尤其是听到夏玄玥一家殁了后,华仕菊差点晕厥过去。之后的三天,她把自己关在房中,几乎是不吃也不喝,更没说半句话。
到了第四天,太后的房门开了,一直守在门外的丽儿和易嬷嬷见到华仕菊穿着盛装走了出来,打扮相当雍容华贵。
见状,易嬷嬷忙上前搀扶着,问道:“太后娘娘这是要出门吗?”
华仕菊吩咐道:“给哀家备上马车,哀家要回去皇宫一趟!”
“回皇宫?”易嬷嬷和丽儿面面相觑,都吓了一跳。
华仕菊坚定地道:“对!哀家要亲自去把那个畜生从龙椅上扯下来!”
“万万不可啊,娘娘!”易嬷嬷和丽儿跪在她面前齐声劝阻。
“你们不用劝了!哀家心意已决!”
“娘娘!”易嬷嬷忙道:“如今皇上手里可是握着整个皇都的兵权,还有皇宫的那些禁卫军。娘娘此番前行,恐怕会凶多吉少。娘娘可要三思!”
华仕菊艴然不悦道:“哀家就是顾虑太多,才酿成今日这悲剧。哀家不能再留着这个畜生了,现在哀家非要去把这残局收拾不可!”
丽儿也帮口劝阻了:“娘娘,您来连州后身子就变得愈发的不爽利,关大夫临走以前给你诊过脉,说您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要多加休息调理才行。若再这么奔波,恐怕娘娘没回到宫中就要受不了了。那到时候娘娘您还如何把皇上扯下来呢?”
易嬷嬷附和道:“丽儿说得对,娘娘,若您身子撑不住,那王爷他还能指望谁?娘娘那日还特意叮嘱王爷不能轻举妄动,可如今娘娘您却要以身犯险,若娘娘有个万一,老奴看如何向王爷交代呢?”
华仕菊握紧双拳,咬牙切齿道:“可是那个畜生…他居然…居然杀了所有宗亲…”
丽儿想了想,道:“娘娘莫激动,不管如何,娘娘是不能回去皇宫的。娘娘来连州不就为着找柳王吗?虽然奴婢不知所为何事,可这万一柳王在此时回来了,娘娘却走了,二人失之交臂,咱们不就白走一趟了吗?所以,娘娘必须留在这儿。至于皇宫那边,娘娘可修书一封,让奴婢带过去给皇上,算是给皇上一个警示,好让他收敛一下。待日后娘娘筹谋好一切,再回去对付他也不晚呀。”
“…你去?”太后犹豫着。
“这听着妥妥的,”易嬷嬷赞成道:“老奴觉着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届时还可以让柳内侍同行,好保护丽儿的周全。而且老奴去柳王府问过,柳王可能这几日就会回来的,娘娘可勿失良机呀。”
“这么说…也是…”华仕菊伸手去扶起丽儿,很不安道:“要你为哀家走这一趟,哀家实在过意不去…”
“娘娘这么说是折煞奴婢了。为娘娘做事,本是奴婢的本分,是应该的…”
丽儿是为着太后,可同时也为着自己的私心:无论如何,这趟我必须去见上周新阳一面…
***
就这样,丽儿和柳内侍二人顺利回到了皇都,可他们没有直接进宫去,而是在一家客栈落了脚。以防万一,柳内侍先乔庄一番去探听宫里的情况,丽儿就在客栈里候着。
她一个人在偏僻的角落喝着茶等柳内侍回来,忽然听到有人喊她:“这不是…丽儿姑娘吗?”
丽儿抬起头来,见到林卫和大山以及狗子三个,同样意外道:“是你们,真是巧!来,一块坐!”
他们三人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林卫率先问道:“丽儿姑娘不是应该在连州的吗?怎会在此?”
丽儿无奈一笑,吩咐小二添了茶碗,淡淡道:“我只是回来替太后办点事,办完就会回去连州的。”
“原来如此…”
丽儿细声概叹:“只是没想到,才离开皇都没多久,这儿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刚还听掌柜的说四皇子两夫妇也没了…”
林卫苦着脸,微微道::“丽儿姑娘已经听说了…”
“嗯,不想听说也不行了,到处的人都在说…”
大山低声道:“说起这个事,还真的叫人寒心啊。这四皇子怎看也不像那么心狠手辣之人,怎会想到他会亲手杀了戚贵妃呢!”
狗子细声道:“这种事还真不好说,我听老吴大叔说,昔日被戚贵妃杀掉的那个李妃恰恰是四皇子的生母…”
“哦…俺懂了!”大山拿着根筷子敲了一下碗边,理所当然地道:“为母报仇!准没错!这皇家人的恩怨情仇还真够复杂的!”
林卫却淡定道:“是皇家人的恩怨情仇倒也没错,可未必就是为母报仇。”
大山一惊道:“短人,您有何高见?”
林卫淡笑道:“皇室宗亲全被杀,玄武王也没幸免,马上就轮到四皇子被砍了,你觉得会有这么凑巧的吗?而且,连四皇子妃也同时暴毙了,她可是怀着身孕的,就算问罪,此罪也不至于祸及妻儿吧…”
大山也开始疑惑了:“也对哦…这…到底是…”
“难道你是想说…这也是…”丽儿大惊失色地看着林卫,欲言又止,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可林卫马上明白了:“也是?这么说,丽儿姑娘已经知道这一切是这人所为咯?”
接着他用手指点了点杯中的茶水,在桌面写了个“黄”字。
丽儿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三人:“你们…你们全都知道了?”
大山得意道:“哎哟,这种事怎会瞒得俺大山爷呢!一下就能猜得出来了!”
狗子睨着他,喃喃道:“这…不是杨姑娘她说出来的吗?”
大山一个筷子打到他头上:“谁让你提起她!”
丽儿诧异道:“杨姑娘…是杨念吗?不是说玄武王府全家上下全都被杀了吗?难道…她没死?”
林卫随即胡诌了个借口来:“没…没那回事!他方才是说梁姑娘,是…是住在咱们隔壁的那位梁姑娘!”
“对对对!是梁姑娘!”大山瞅着狗子,打了个眼色。
狗子这人最不喜欢撒谎,只好嘟着嘴,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是吗…”丽儿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然后悲怆地叹息一声道:“一提起玄武王府,我就想起世子殿下,他那么小,是最无辜的一个,对大人之间的事啥都不清楚,却就这么被…被…”
她都没法说下去了,双眼泛红,眼眶内落下两行泪水。
林卫他们三个可从没见过姑娘家哭泣,面对眼前的状况,还真不晓得如何哄才是了。
特别是狗子,最是心软。看到丽儿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心里实在是不忍,犹豫了半会,便一手挡住自己半边嘴,探身过去,窃窃道:“丽儿姑娘,莫伤心,其实世子还没死,他还好好的…”
顿时,大山和林卫惊慌地迅速一人一边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
大山凑近他耳边低声骂道:“你这狗崽子,这事怎能随便跟别人说的?你再敢胡说,俺就马上阉了你!”
狗子拉开他们的手,十分镇定道:“这有何关系,丽儿姑娘又不是外人。”
丽儿原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可看着他们三个古里古怪的,觉着他们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便严肃质问道:“刚刚狗子说…世子没死…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山讪笑道:“丽儿姑娘,你别听这狗崽子胡扯,他这两日没找到他爹,才有点心神不太正常,你可别放心上。”
确实,乐道长这几天也不知去哪里了,狗子上去找他两天都不在,他住的那个小屋子里却收拾得整整齐齐,有点反常,观里的小道士都说他交代了所有事后,就出门去了,之后就没再回道观。
虽然这段时间狗子是不太习惯这个父亲的存在,可忽然不见了他,狗子又莫名感到不自在,尤其是最近发生那么多事,他更加忧心不已。
不过他还没到心神恍惚,乱说话的地步,他忙拉开他们的手,澄清道:“我才没胡扯,丽儿姑娘,我与你说,世子如今安然无恙,跟着小公主与杨姑娘去了华城呢。”
“什么?!”听到这话,丽儿是又惊又喜:“太后知道了肯定很高兴!不过…这杨念也就罢了,可为何小公主也会跟世子在一起?公主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头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山一手拍到狗子的脑门上骂道:“都怪你这个狗崽子,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唉…罢了!”林卫拉住大山,无奈道:“不说也说了,也就这样吧。狗子也没说错,丽儿姑娘确实非外人,她知道也没关系了。”
与聂平安那小子比起来,这几个小子更懂人情,起码没把自己当外人。
丽儿对他们很满意地笑道:“既然你们把我当自己人,那是不是应该要如实相告呢?”
林卫与大山和狗子对视了一会,无奈道:“这是自然的,可事关重大,我也是希望丽儿姑娘能保守秘密。”
丽儿抿嘴一笑道:“得了,除了太后,我铁定谁也不说。你可别以为我会像狗子那样守不住事。”
狗子懵住了:“丽儿姑娘,你怎这般说…我哪有…”
大山笑眯眯道:“你省点吧,连丽儿姑娘也瞧出你过于耿直的性子最不可靠了!”
“不过…”丽儿笑吟吟地补了一句:“我要你们把知道的一切全说出来,就在我跟太后离开皇都后的所有事,包括…周新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