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三个按照原计划来到渡头,跟着柳儿和石先生上了货船,白夜华已经在船上候着了。
他们站在船头,隔着灰蒙蒙的大雨,还是能依稀见到公主几个蹲在芦苇丛里。
在渡头巡查的士兵上了他们的船,来回查了两遍后才离开。
正当大家以为顺利过关的时候,一直留意着芦苇丛那边情况的狗子拉住林卫急道:“惨了惨了,有官兵在那儿!”
林卫看着那边,淡定道:“先别急,慢慢看着。”
大山也凑过来:“阿泰哥不是在那儿吗?没事的!”
柳儿坐在旁边等着,彩云为她撑着雨伞。
白夜华拍了拍柳儿的肩膀示意她不用太紧张,然后也走到船头去看个究竟:“那边那个…好像是雷五…怎连他也来了…”
大山问:“这姓雷的很难缠吗?”
白夜华轻声道:“难缠倒也不是,此人贪财好色,平时用点银子打发他就可以了。我最怕就是…”
“哎呀!!出事了出事了!!阿泰哥他…”
听到狗子这么紧张的在惊叫,大山一手打到他的脑勺去:“作死啊你!岸上还有官兵的,你想被发现吗?”
“不…”狗子指着芦苇丛那边惊道:“那个…阿泰哥…好像被人刺了…”
“什么?!”
所有人朝那边看去,见到阿泰倒在地上,个个都吓得脸色都变白了。
“阿泰怎么了…”柳儿想凑过去看个清楚,却被白夜华扶着往船舱走去,细声道:“娘子别看…”
被他这么一说,柳儿更慌了:“阿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随即,她就听到大山在身后瞋目裂眦吼道:“这腌臜鸟人到底是谁!!居然敢在背后偷袭,捅了俺家兄弟一刀!!简直岂有此理,俺家这就去收拾这鸟人!!”
林卫和狗子忙拉住他:“别乱来!”
“别拦我!敢杀俺家兄弟,俺要跟他没完!”
一听到这里,柳儿顿时吓得脚软了一下,惊恐万状地看着白夜华:“他说的是真的?阿泰…被杀了?”
白夜华没有正面回答,只稳稳扶着她,然后朝大山呵斥道:“你以为你是老几,那人是你能随随便便对付得了的吗?!给我安安分分留在船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给本公子乱生事!”
大山更气了:“白公子,你是当主子的,自然是高高在上,不把咱们这些下人的命当命看,可阿泰哥是俺家兄弟,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什么都不管…”
“闭嘴!”二虾一脚提到他膝盖上,令他跪倒在地上,厉声喝道:“你这么跟我家公子说话的吗?我家公子可是赌了命来为你们谋着这事,你就这么看我家公子吗?!公子方才说得没错,你连我都打不过,你凭什么去对付那个人?你可知道杀阿泰的那人到底是谁?”
“虽看不清模样,可看装束打扮…身形…”狗子想了想答道:“像是…郑清河大人…”
大山大声骂道:“俺才不管他是‘正’还是‘歪’,当官的就可以随便杀人吗?!还在后头偷袭那么阴险…”
二虾一把将自己手上的馒头塞进他的嘴巴,赌住他的叫嚷。
“二虾,你看好他们,石先生,你马上吩咐这儿的人准备开船,待船驶到芦苇丛那边时候就把木桶收回来,别耽搁了。若被郑清河赶来,咱们一个都跑不了!”白夜华这么说着,就扶着泪流满面的柳儿进去船舱歇着。
石先生按照他的吩咐去准备开船,而二虾却一脚踩住大山的脊背,不让他乱动,只慢慢解释道:“你可知这个郑清河是何人物?他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是沙场上的万人敌,与我师父可是有得比的。他在皇宫的这些年,凡是与他对上的刺客,都是有进无出,没好下场的。你能有对付他的胆色,我很是佩服,可是不摸清对手的底细,贸然出手,只会是送羊入虎口,掉了命,还害了自己其他兄弟,甚至家人,值得吗?”
听完他这番话,大山一下将口中的馒头咬碎吞进肚子里,收敛了刚才的脾气,平缓道:“你这么说,也是很有道理,俺家可也不想白白送命,可…可是阿泰哥怎么办?”
石先生这时对他说:“放心吧,我刚刚找了个人找上渡头的大夫绕个道过去看看阿泰如何,希望…还来得及吧!”
***
黑云渐已消去,丝丝阳光透过云层直射江面,可细雨仍在绵绵絮絮地下着,一艘艘帆船悠悠地穿梭在烟雨迷蒙的江面之上。
堇玥抱着正在熟睡的修儿坐在黝黑的船舱里,杨念坐在她对面的货物上,良久没发一语。
“那个…”堇玥忽然开口了:“阿泰他…不会有事吧?”
“…”杨念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又不想骗她,好一会才道:“若那时候没下雨,他也许不会淌出那么多血…也许给他止一下血…也许能救回来…”
“不用说了…”堇玥不用她说下去就已经明白,阿泰跟夏玄玥一样,是殁了,忍不住细声啜泣道:“…怎会这样,昨天大家还在一块有说有笑…怎一夜间,一个个都…”
“哭吧…想哭就趁现在哭吧。”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板,面无表情地轻声道:“可哭完这次,以后就不能再哭了。世子以后都要依仗着你,你必须摆出皇姑的款来。”
堇玥抹了抹眼边的泪珠,抬头看着她:“你为何要救我?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你根本不必救我的…”
“公主殿下,”杨念讥笑道:“奴婢自个也是被人救的,哪有本事救您…”
“我是说昨晚在王府…”堇玥定定看着她:“你那时…明明可以一个人离开的…你在灌木丛里…是在等我和修儿是吧?”
杨念苦笑道:“公主殿下,奴婢这人可没那么好心肠,奴婢那时一直躲在那儿也只不过是害怕得腿软,一时走不动,而且我怕那些黑衣人返回来就麻烦,所以先蹲一会罢了。奴婢也没想到公主和世子在那树洞里头…”
“少装了,”堇玥微微道:“那树洞当初就是你先发现的,后来我才想到每次躲那里头准不被乳母发现。昨晚你都已经躲到树下的灌木丛里,可你就是没进树洞,你肯定是知道我们在里头了。那个时候王府内已经乱哄哄,你趁乱跑到那个墙洞逃掉即可,可你却留在那儿。若非为了等咱们,难道你是在等黑衣人来捉你不成?”
杨念佯作不以为然道:“若公主觉得这么想会心里是好过点,那就这么想吧。反正奴婢离开西土后一直被人说是心术不正,坏女人之类的,难得有公主认为奴婢是在救人,奴婢深表荣幸。”
堇玥微微笑道:“你不想承认,本公主也不勉强。可你救了我与修儿是事实,我欠你一句‘谢谢’。若非有你,即便我们不被杀死,也可能会被烧死。我真要跟你说声谢谢!”
杨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会心笑道:“既然公主这么客气,那奴婢也却之不恭了,这一声谢谢,我就接受了。”
这时,船舱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白夜华和柳儿率先走了进来,后头跟着林卫一帮人。
杨念忙问:“没有人跟着咱们的船吧?”
柳儿摇了摇头:“放心,一切稳妥,无人发现你们在这船上。”
白夜华拿出两份户籍给他们:“这是石先生他们那些跑江湖的人随身带身上的临时户籍,你们先拿着傍身,到了青州若遇上官兵,可以拿出这个来应付。”
堇玥惊道:“咱们不是去芜洲吗?”
白夜华解释道:“咱们这货船本就是要去青州的,若直接到了芜洲,被有心人看去,怕会惹麻烦。公主莫怕,到了青州后,石先生会带你们转另一艘船去芜洲,为了避开官兵的追捕,会从小河道走。”
杨念忽然想起什么来,暗暗笑道:“去青州…正合我心意!”
柳儿拉住堇玥的手道:“公主殿下,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得空,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堇玥有点舍不得看着柳儿:“你也是!你们在皇都,可要多加小心,如今皇都今非昔比,不知会不会影响到白家…”
白夜华笑道:“公主放心,咱家只是商贾人家,与朝廷素无交集,真要栽赃过来也没那么容易。更何况,以白家的财力,皇上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吧。”
“嗯…希望如此…”堇玥还是很担心。
大山也走过来道:“公主殿下,咱们几个就只送到这儿了,你们可要多多保重。”
堇玥又慌了,看着林卫紧张问道:“你们不一块到青州吗?”
林卫看着她,很温柔地笑道:“咱们几个始终是皇都的侍卫,若无端端失踪了,会惹人怀疑的。所以咱们得赶紧回去。待会船家说会让个船工划个小船送咱们回去的。”
“这样啊…”
看到堇玥一脸的不高兴,林卫忙补充道:“不过没多久就是端午,咱们会想办法回去华城看你…们的。”
堇玥旁若无人地拉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是真的?你真会回来的?”
一听到公主只是用了个“你”字,大山凑到狗子耳边细声奸笑道:“你这狗崽子果然没猜错,他们二人真不一般。”
狗子也偷笑道:“我就说嘛…”
此时的林卫有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红着脸对堇玥轻轻点了点头:“真的,小人说过,绝不欺骗公主殿下。”
“好,咱们一言为定!”堇玥满心欢喜,对他露出莞尔一笑,嫣然无方。
林卫看得如痴如醉,心想若能把这美丽的一刻留在花纸上该多好…
狗子这时才看到杨念身后的有个东西凸出来,直接问道:“杨姑娘,你身后的到底是什么?”
被这么一问,杨念有点尴尬地从后面掏出个用白布裹着的长方形物体来:“这时我娘的牌位。昨晚黑衣人闯进来的时候,我慌乱间就先回房里只拿了这个。可是又怕摔烂,就塞到背后…”
狗子顿悟:“怪不得昨晚杨姑娘你会卡在墙洞里,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当时就想,你的臀部看上去也不长肉,怎会被卡主呢…”
“你这臭小子…”杨念一手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他:“是想说我后臀没肉,没生养吗?!”
“不…不是的…”狗子一下慌了,他没想到自己无心之语会惹得杨念这么不愉快。
大山忙帮口:“杨姑娘您别误会,这小子为人耿直,说话就是太过老实,不会绕弯…”
顿时,他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心喊道:遭了,轮到自己说错话了!
杨念更恼了:“你们两个臭小子…”
这种时候,大山看着林卫想他来打救自己,可林卫此时只顾跟堇玥说话,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大山心里暗骂: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看回去后俺家怎么教训你…
杨念正要挥手打他们,腰间的那块带着柳字的玉佩掉了下来。
她捡起玉佩,才想起这个忘了还给关玉章了,心道:“我欠他的…太多了…最起码这个不能欠他的…下次见面一定要还给他才行…”
在一旁看着的柳儿忍不住笑道:“你们俩还真的挺像的!”
“我们俩?”杨念奇怪道:“我和谁?”
柳儿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是咱们的王妃娘娘呀。”
“什么?!”杨念眉头紧皱道:“我跟她怎可能像?我可是比她年轻漂亮很多哦!”
柳儿忙道:“不不…我只是说你们的脾性很像,看着你,总不自觉就想起王妃她…”
杨念苦着脸,喃喃自语道:“若我真像她就真的是冤孽了…我才不要像她…”
***
回到皇都渡口时,雨停了,天也黑了,林卫几个提着灯笼,绕过还在渡口四处盘查的士兵,匆匆跑去芦苇丛那边。
他们在那里找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有找到阿泰的尸体,连之前路上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干净,不留半点痕迹。
大山双手叉腰道:“今日明明看到就是在这里的,怎会没有?”
狗子恍悟:“说不定…阿泰哥被人救了,没死…如今在哪儿养伤…”
“很好!”大山搭着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俺总算看出你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智慧,可是,你觉着会有哪个正常人见到路上有个不认识的路人遇刺倒下会那么好心救回家去养伤的吗?不报官已经阿弥陀佛了!更何况附近还有那么多士兵在巡查,谁会给自己惹麻烦带个受伤的人回家?你傻啊!”
狗子挠着脑袋,支支吾吾道:“大山哥您这一说…是有点道理…”
“这还用你说!”大山自信道:“俺说的当然有道理。”
林卫想了想道:“也许…是吕姑娘把人带回去了…”
大山赞道:“瞧!真正聪明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一的中矢!”
“是一矢中的!”林卫习惯性地为他纠正了一下,然后说:“咱们先去吕姑娘的豆腐店瞧瞧吧。”
“对!”
大山和狗子跟着林卫疾步来到吕伶的店铺,可是这里大门紧闭,里头乌灯黑火,不像有人。
他们朝里面喊了许久,连邻居也被吵醒向他们泼了一盆洗脚水,可也没见到吕姑娘的人影。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离开了。
到了第二日,他们还来了一趟,店铺还是没开。大山实在忍不住,干脆从后面翻墙进去里屋看个究竟。不过,里头跟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厨房的灶头也是冷冷的,看来没人回来过。
“那么…”他们三个心里有着同一个疑问:“吕姑娘到底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