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元宵的前一日,也就是柳儿出嫁的前夕,白家的几艘商船挂着红花彩带,浩浩荡荡来到华城迎亲。
不过,他们是提早了来,所以白家的迎亲队伍就只能先在丁家歇脚,准备第二日再去王府迎接新娘子了。
虽然还没到迎亲的正日,但白家迎亲队伍的到来,令这一天的华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百姓们载歌载舞,完全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比庆祝元宵还要热闹。
白夜华虽只是丁家的外孙,可丁家也为他的大婚而在华城内大开筵席,邀请所有百姓来同贺。
天色落暮之时,夏炎玥避开来祝贺的人,蹑手蹑脚从后门来到白夜华的住处。
此时白夜华正与二虾谈着明日如何去王府迎接新娘,他想着有王妃在,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让他进王府去接到人的,所以必须要想好完全之策。
炎玥推开了门,笑道:“朝晖兄,现在就开始想明日迎亲之事,似乎早了点吧。”
“你来了…”白夜华吩咐二虾出去,并关上了门,拉着炎玥来坐下,红光满面地笑道:“让你见笑了,这可是小弟的小登科,难免紧张了点,我确实是怕明日你们王府会设下什么难关就麻烦了。”
看到他这般春风得意,炎玥想像平时那样揶揄他一下的,可现在毕竟是人家的大喜日子,还是收敛一下,给回他点面子吧。
炎玥微微笑道:“放心吧,我娘子可没精力给你闹,她把这事都交给了李总管来办。而李总管就让阿甲阿丙他们与其他小厮来把关。反正我也特意交代过,叫他们别玩太过火。到时候肯定会稍稍给你放水的,放心吧。”
白夜话站起来拱手鞠躬道谢:“谢过炎王!”
“你这家伙,从以前就喜欢给我乱起封号”炎玥睥睨道:“都快成家的人了,还这么乱说话。这回还把当我成地狱里的那个‘阎王’…”
“同音不同字!反正…”白夜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明白兄弟是对我最好了!”
炎玥一手托着腮睨着他:“真意外。我还一直以为你觉着我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是个十足的无赖。现在就说我最好了…”
“哎哟!兄弟想多了!”白夜华笑容可掬道:“咱们可是廿载的兄弟情谊,我又怎会那般想兄弟您呢!更何况您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小弟我也还要看您的脸色做人啦,您若一个不高兴,咱白家的生意可就无法在芜洲立足了呀。”
炎玥甩了甩手:“够了够了!我可不怎么习惯你这样虚伪给我不断地戴高帽。”
“哎哟,小弟我可是真心的。”
“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赶紧说正事。”炎玥有点厌烦:“这个时候找我来这儿是有什么要说吗?”
“是是是,是有正事…”白夜华马上收起刚才的笑容,一本正经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白玉戒指递给他:“就是为了这个。”
那正是之前炎玥戴着从蓬莱回来的戒指,后来他一直交给白夜华去查其出处。
他一下愣住了,惊讶地看着白夜华,好一会才开口问:“你查到了?”
白夜华很是得意洋洋地道:“那是当然。这世上还没有什么难倒咱们白家的。”
炎玥一把抓住他的双臂,有点紧张道:“这个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别那么紧张。”白夜华轻轻点了点他的手,很淡定道:“听我慢慢说,好吗?”
炎玥自知自己失仪了,随即松开了手,强作镇定地坐直了腰板,不再问任何话,只静静听着。
白夜华见他变正常了,才笑着道:“其实我也是前一阵子才知晓,这也是多亏有石先生帮忙。你也记得,石先生年少时可是在江湖上打滚过一段日子,要查探这些事,门路可多得很…”
炎玥按耐不住,说道:“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在百济国有类似的玉石。”
“正是如此。石先生还晓得百济国虽然也让一些商人来做声音,可仅限陆上的蔬果交易,地下他们的住处一般人是不让进去看的。碰巧遇上小公主…也就是你那皇妹去百济国游览观光,石先生就派人混到小公主身边,装成是随行的小厮,顺利进入了百济国的地下城里。经过连日来的打探,他终于查到这玉石确是出自百济国,而且是被供奉在他们的祠庙里。”
“供奉在他们的祠庙里?”炎玥惊讶道:“这难道是他们的神石?”
白夜华捏着下巴道:“这应该也不是。听当地人的口吻,只是对先人的一种念想罢了。而且供奉在寺庙内的那一大块玉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不过在百济国的陆地上偶尔也会发现这种玉石的碎片,也许当年那个卖玉戒给你的妇人就是不知从哪里得来这个玉石,做成了戒指吧。”
“这么听起来…”夏炎玥低下头,若有所思道:“这个百济国的确是有古怪…”
白夜华看到他这样子,有种不祥预感:“我的老哥,你该不会想亲自去百济国吧?”
“也许吧,不过现在芜洲还有许多事要我处理,这个暂时搁置一下…”炎玥对他微微一笑道:“在这之前,我还有其他事想摆脱你…”
白夜华也睥睨道:“看你这样子,准没好事…”
炎玥咪咪笑着一手搭着他的肩膀道:“别这么说嘛,你方才不还说我是最好的兄弟吗?”
“有你这样的兄弟,还真不只是祸是福…”白夜华无奈摇了摇头道:“说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呢,只是想让你的迎亲船队多载上几个人而已。”
白夜华狐疑地看着他:“几个人?谁?”
“我皇妹和她的随从,还有二虾的师傅,还有阿泰,还有林卫几个小子,还有…”
见炎玥没数完,白夜华不耐烦道:“还有啊?!你该不会想让整个华城的人都搬到我船上去吧?炎王大哥,我这趟来只是为了娶亲,不是来揽人的!”
“放心放心,没有了没有了,就还有关大夫家中收留的那位姑娘,她姓杨。”
“啥?”白夜华诧异道:“我记得上回来的时候,关大夫家中没有什么姑娘。这位姑娘是哪来的?”
“这个嘛…”炎玥笑着道:“可以说是他在外头捡来的吧。”
“既然捡了人家回来,那干嘛还送人家走??”白夜华越听越糊涂。
“这个你就甭管了,到时候她会跟着我皇妹回去皇宫的。”
白夜华不爽道:“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什么叫我甭管。那可是我的船,上我船的是些什么人,我应该有权过问吧?否则混进个杀人犯,被官兵来查到了,我可是惹大麻烦的!”
炎玥别开脸低声呢喃道:“唉…反正杨念那妮子跟个杀人犯也没两样…”
白夜华没听清楚,睨着他:“你在嘀咕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没…哪有的事?!”炎玥摇头摆手道:“你多心了。反正顺道而已,就载他们一程吧。林卫那几个小子只是想搭个便船,省点路费罢了。到时候在船上有些什么活要干,你大可叫他们三个去做就好了。”
其实这是前两日小鹄与林嫂闲聊时候说起的,她觉得反正大家都是要去皇都,干脆全让他们挤到白家的船上,省事,省时,更省心。起码跟着白家人,那几个小子的家人不用担心他们回去皇都的路上会遇上什么麻烦事。
白夜华想了想,笑道:“这么多人来搭船,这个船钱…你这正头主子是不是应该多少给点…”
“你这是问我要钱吗?”炎玥不悦道:“可我的钱都是我家娘子管的,你要钱还是问她吧。可到时候我就不担保明日你能顺顺利利接到新娘子了。”
白夜华立刻惊道:“别别别…大家可是兄弟,只是顺道载上几个人而已,兄弟义不容辞!”
“那就这么定了!”
***
与此同时,王府那边---
“娘娘,你懂的吗?!”芙蓉担心问道。
小鹄拿着梳子,站在柳儿的身后,兴奋道:“放心,你娘娘我可是见人这么做过的,绝对没问题!”以前她就看过月雁出嫁的时候,她妈妈就这样为月雁上头的了,所以她觉得自己有经验。
按习俗,给新娘上头必须找有福气的老妇人。柳儿原本是想找玉嫂帮忙,可玉嫂没了丈夫,又丧了婆母,自认根本没福气,就想不如找林嫂来。可林嫂觉得自己身份卑贱,而且还是外头的寡妇一名,就婉拒了,最后就推到小鹄身上了。
小鹄当仁不让,直接就答应为柳儿上头了,其实她只是觉得过瘾。
当春月知道小鹄要亲自为个婢女上头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晚,柳儿让她别蹲在厨房,让她来到王妃的房里陪着。
春月一开始不敢的,可见王妃没说什么,看来是默许了,才敢进来。
这时候小鹄拿着梳子似模似样地一边给柳儿梳着头一边嘴里振振有词地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看着看着,春月突然很羡慕:本来能嫁得这么风光已经是一件莫大的荣耀,如今还有这么尊贵的人来帮自己上头,柳儿真是好福气!
随后,小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新衣服,新鞋袜:“柳儿,这都是为你准备的。”
芙蓉奇怪道:“好像全都是做成一双一对的…”
“这当然,新婚,当然是要成双成对的。”小鹄笑道:“我之前还特意命人做了新的大柜子和大镜台,上面都画上了丹凤朝阳和龙凤呈祥的式样,特别好看的。今日我已经让下人们与其他嫁妆一同送上船了。”
“娘娘…让您为奴婢做了这么多,奴婢真的…”柳儿吸了吸鼻子,一时哽咽。
小鹄笑了笑道:“这些本就是出嫁必须准备的,而且我也只是吩咐人去做,我根本没动什么手。我也安排了府里几个与你特别交好的婢女当你的陪嫁丫鬟,那么你嫁过去后也不会觉得孤单。而且,那种高门大户,嫁过去后还真不知会有什么事发生,你瞧月蓉姐就明白了。身边有几个可靠的人在,总是好的。”
“娘娘…”柳儿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动正在涌出来,不过她极力压了下去。
小鹄从她的衣柜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柳儿:“我想了许久,觉得你出嫁,只是准备那么些嫁妆,肯定是不够的。我翻来覆去,最后决定把这些都拿出来给你当嫁妆好了。”
柳儿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有田契铺契和为数不少的银票,还有几份珍贵的饰物,是大夏甚为少见的。她惊诧地看着小鹄:“娘娘…这是…”
“田契铺契,是王爷特意交代给你做嫁妆的。而银票是我想着你可以用来傍身,便从王府里挪出来的。至于那几份首饰,都是我从羌国嫁来之前,母后与吉娜皇姐送我的,都是上好的东西。不过我是不懂的,与其这么扔在这儿,还不如送给你吧。你长得好看,戴这些正合适。就算你不喜欢了,也可以拿去变卖,也是很值钱的。”
见她一样样地为自己解释,柳儿胸口的那份热流实在忍不住了,一下涌了上来,双眼顿时热泪盈眶:“娘娘…这不行…这可怎么能…奴婢…受不得…”
小鹄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现在嫁的是大户人家,可以说将来都是衣食无忧,根本犯不着这些东西。可是,你永远不会知道嫁过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有钱的男人,就算现在对你是海誓山盟,可难保以后还是会有三妻四妾。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就算他背叛了你,你也做不出背叛他的事来。但我希望你也不要背叛你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活得好好的。而我给你这些,就是让你有个强力的后盾。金钱不是你活着的理由,可是它能成为你活下去的助力。”
柳儿“扑通”一下跪在小鹄的面前,声泪俱下地哭喊道:“娘娘…您…您的话…奴…奴婢会永远铭记于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也会好好活着,可是…这些东西太贵重…奴婢不能收…不敢收…”
小鹄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着说:“傻孩子,现在是你出嫁,你可是最大的那个,你当然能收!收下吧,这可是我与王爷给你出嫁的一份心意,这是给你的嫁妆。若你不肯收,那你就是不认我们这个娘家了,是吗?”
柳儿止住哭声,一下怔住了:“…娘…娘…家…?”
“对啊。”小鹄双手捧着她那沾满泪水的脸颊,很理所当然地道:“你是从这里出嫁的,这里自然就是你的娘家呀。”
柳儿泪眼汪汪地盯着小鹄,过了良久才道:“可…可奴婢只是这里的…这里的女使…这里的丫鬟…奴婢不配…”
“胡说什么?”小鹄用手轻拭干她脸庞上的泪水,很温柔地道:“既然一个奴婢都能嫁人了,那自然就会有娘家。你也不例外,王府就是你的娘家,华城就是你的家乡。你要记住,以后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抑或遇到什么不称心的事,尽管回来娘家找咱们哭诉。别人怎样我不敢说,可我肯定头一个去为你出头。知道吗?娘家的大门,永远都为你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