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冰窖,林卫便敲了敲门:“是我!”
听到是林卫的声音,大山方敢开了门:“短人,你总算回来了。怎样,冰借到了吗?”
林卫忙问问:“借到了,那只王八没来吧?”
大山笑着道:“你出去后,别说那王八了,就连只苍蝇也没来过。”
林卫放心道:“那就好。快,趁王八来之前,赶紧把冰都搬进去。狗子,你在外头把风。”
“好!”狗子应着,便走到外头了。
在林卫后头的二虾心里纳闷了:他们一直说的王八到底是谁来着?
待冰块都放好后,林卫与大山总算安下心来。
二虾很好奇,想问问谁是王八的时候,狗子匆匆跑了进来:“小卫,被你料中了,那王八现在真带着一些人往咱们这边来了。”
“这王八真是说来就来,幸好赶上了。”林卫对余望君道:“狗子,你带二虾兄先到外面藏一下。”
狗子直接把二虾带到外面去了,可二虾还是想见识见识这王八到底是什么来头,便在旁边的门外的茅房躲着,不时往外瞧。
不一会,王泓冲冲地来到了冰窖,身后还带着十来个士兵。
从皇宫出来后,王泓心里就一直很不爽,只因今日筵席上的诸多不顺,令他在百官面前颜面扫地,还令他在戚太师与贵妃跟前失去了信任,之后还要想着如何挽回今日的失地。一想到这些就郁闷难舒,本是打算明日才来慢慢整这两只小鱼虾的,原本只是想这两个不知好歹的黄毛小子一个下马威,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给谁当差,日后别再自己面前胡言乱语。
可现下没法扳倒王爷两口子,就只能拉着两小子来陪葬,以泄心头之恨了。于是他一回到自己的府上,换了身衣裳,便带着十几个士兵往这来了。
林卫与大山向王泓恭敬地福了个礼。
大山见到王泓是满腔的愤懑,却又只能憋着,只好默不作声,所有话都由林卫来说了:“不知王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要事呢?”
王泓没瞧他们一眼,只环顾了四周,淡淡道:“你们在这当差,可顺利?”
林卫笑道:“拖大人的福,一切顺利。”
王泓道:“没发生任何特别的事吧。”
“特别的……倒也没有,就今早宫里的周内侍来过借冰。”林卫说着便把字条呈给他道:“此乃借冰凭证,请大人过目。”
王泓接过字条扫了一眼后便揣在怀中,又问:“除了这,就无其他事发生过?”
林卫故作懵懂道:“没有呀……可不知王大人所言的其他事是指……何事呢?”
王泓愣了一下,便装作镇定道:“没什么,这三日乃皇后寿辰,城内可来了不少外来人士,怕是有闲杂人在各处浑水摸鱼。所以本官亲自来查看一番。既然本官也来你们这儿,也就循例的到处看看,点点库存的冰块吧。”
大山忍住笑意,站在一旁。
于是林卫殷勤地给他端了个小杌子来,把库存册子呈给王泓看,并恭敬说道:“大人请。”
王泓坐了下来,并给身边的侍卫打了个眼色,那侍卫便拿起册子,走进冰库里清点起来。
没一会功夫,那侍卫来禀报:“大人,清点完了。”
王泓在这里越坐越发觉得冷,想快点了事,就直接说了:“数目可齐全?”
侍卫答道:“回大人,都齐全。”
“什么?”王泓讶异地重复道,生怕自己听错了:“都齐全?”
侍卫还是一样的答道:“是的,都齐全。”
“一件不差?”王泓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是的,一件不差。”侍卫照旧回答。
王泓匆匆站了起来,把侍卫手中的册子拿过来,然后往冰库里走了进去看个究竟。
看到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冰块整齐摆放在里面,王泓开始亲自一个个地清点了起来,最后傻眼了:真的一个都没少,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安排周新阳做个幌子来引开他们,自己还怕别人做的不干脆,便在进宫以前亲自来把冰窖的门开了的,按道理,只要有丝丝热气透了进来,这半天的功夫,冰块多多少少都会有化掉的迹象才是……可……怎么会这样呢?原本是想着做得滴水不漏,直接就来治他们失职之罪……可为什么,没少呢?
见王泓储在那儿不知在思忖什么,林卫便走了上来,轻轻喊了声:“大人……请问,点完了吗?”
王泓回过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闷声道:“完了。”
林卫道:“那不知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吗?”
王泓黑着脸,说道:“你们好好守着自己的差事,别出岔子。”
说完,便拂袖而去。
身边的侍卫和士兵也跟着王泓离开了。
见瘟神都走了,大山才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瞧那王八刚刚那被气的模样,真是乐死俺家了。”
这时二虾和狗子折返了回来。
二虾笑着竖起大拇指道:“我还以为你们口中说的王八是谁呢,原来是这位王大人呀。这名字起得好!”
林卫问:“怎么,难道二虾兄也与这王八有什么仇怨?”
“非我,是我家公子。”二虾想起来就牙痒痒的道:“这王八刚升上个兵部尚书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在官场很得意了,想着也能在商场上捞一把,便来找咱们公子谈买卖合作。他以为自己掌管了夏朝各处的兵部就有了权,可以随意左右咱们白家在各处的买卖通关事宜,尤其是在航道上,便以此来要挟,想趁机分一杯羹。”
大山愤慨道:“这狗娘养的王八羔子,居然还去白家打秋风呀!果然什么缺德事都敢干得出来。”
二虾认同:“可王八就是个小人,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可这个小人又怎知,咱们白家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立足在商业龙头,可非一日之功,怎容他容易拿捏。咱们白家一向循规蹈矩,各处的文书都一应俱全,谁敢使坏?特别是航道一事,乃先皇亲笔下赐给白家的,即便是皇上来要,也是要不回去的。”
狗子眼睛发亮了:“原来白家那么神的,那不是连朝廷都要忌讳三分的吗?”
“可不是!可后来这王八见没法子了,就使出美人计,找个歌姬来送给我家公子。公子直接说自己不能人道,便把人轰走了。”
“不能人道?”
林卫三个怔住了,然后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
大山一边笑一边道:“白公子果然好样的!为对付这种小人,竟连这种损毁自个名声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说到这里,二虾暗暗叹了口气道:“唉,咱家这公子老是这样,经常在外头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就与王爷一个性子,净是这么胡闹,就不怕这些话在外头传得街知巷闻的,日后娶不到老婆吗?”
林卫笑完后,安慰他道:“不碍事,你家公子面相是有大大的福气没享完呢,他日定能觅得良人的。”
二虾晲了他一眼:“又是你这市井的命相之言!别与我说那良人就是你们那位姑娘,我可不信邪的,我家公子铁定会娶到发妻的,可一定不是那位丫鬟姐。你等着喊我二虾爷吧。”
林卫笑着唯唯道:“是是是,我的二虾爷!”
大山听得一头雾水,问林卫:“你们说哪个姑娘?什么丫鬟姐?为什么你又要喊他二虾爷,要喊当然要喊老子大山爷才对呀。”
林卫摇了摇头,没回答。
狗子道:“小卫,大山哥,那我先走了,免得王大人回头来抓我个正着,说我是什么闲杂人就惨了。”
“那咱们一同走吧。”
说着,二虾便与狗子一齐离开了冰窖,一路上,二虾问:“你应该是与他们一样是个当兵的吧,怎么今日没穿兵服?”
狗子道:“今日休沐。二虾哥,你现在是回白府吗?”
“晚点吧,都出来了,趁机买点东西去给探望我的师父。”
“师父?”
“对,是教我武功的师父。”
狗子一脸羡慕地看着他:“原来二虾哥还练过的,真看不出来!拜服拜服!若我也能像狗子哥一般练就一身武艺,当差时若遇上了事,也好傍身。”
见自己有了粉丝,二虾很是乐乐的,想了想道:“你若无他事,那要不与我一同去清真观看我师傅吧,他是那里的道士,平日里总说自己很清闲,收多个徒弟也好打发时间。”
狗子兴奋起来了:“真的可以?你师傅会教我?”
“我说行就行!来,不过先要去买几两酒,有这个才好哄我师父呢。”
说着,二虾与狗子去了往酒铺去了……
这清真观在城郊的半山上,被绿树环抱,观内则有参天的古树,葱郁的秀竹,周围香烟袅袅,一派清幽肃穆。
英国公张云坐在清真观的内院里,看着石台上的棋局,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淡然笑道:“乐礼弟,棋艺进步了不少。”
对着他而坐的是一位高高瘦瘦,约莫四十,下巴长着个山羊胡子的道士。
他叫乐礼,从前在英国公手下打过仗,后来退役回来,就来道观做了个道士,虽看破红尘的模样,却始终忘不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酒。
他眯起双眼,笑呵呵地对英国公道:“每日在这里做完早晚课后,除了练练身子,便就是与人下下棋,看看棋谱,这棋艺不进步才怪呢!”
英国公考量了半刻,下了一步,突然道:“记得当年,文兄与你大嫂一同去了给你二哥找遗孤,至今还无音信?”
乐礼摇了摇头:“三年前自收到我大哥的书信后,就没再收到了。那时他还是说没任何下落。”
英国公叹息了一声道:“我记得与文兄匆匆一别,至今都有十余年了,不知可还能否再见了。”
乐礼忽地黯然起来,淡淡回答:“国公爷怕是……见不着了。”
英国公费解地看着他:“礼弟这话是何意?”
乐礼沉默半晌后,方开了口:“就在四个月前,我去了我大哥曾留给我的地址,那原来就是是天山半山腰上的小山村……”
闻言,英国公脸色煞白,声音也有点颤抖:“你说什么?是天……天山?那里不是……”
乐礼缓缓道:“我沿路上山的时候,上面都已经长出新树新草,只能依稀见到被烧村庄落下的残迹。听山脚下的居民说,当年天山的那场山火把该烧的都烧了,若当时有人在山上,恐怕也早就没了。”
英国公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深深叹了口气:“当年他们所做的织布可谓是名动天下,连皇上皇后都赞口不绝,正要传他们到宫里的时候,便发生了乐武老弟战死之事,之后他们就悄然离去。之后我也是从你口中才得知他们是寻乐武的遗孤了。可真没想到,文兄夫妇居然是隐居在那里,还碰上了天山一役……”
乐礼颇是伤感道:“十五年前与辽人交战,战场刚好是辽国,羌国与大夏,三国的边界。而当年二嫂就是对战时在战场上诞下了孩儿,可惜孩子之后又不见了,所以大哥思前想后,觉得一定是被附近住的百姓捡了回去,便一直与大嫂住在那儿去找,大哥大嫂膝下无子,而二哥的孩儿是我们乐氏一族的唯一血脉,所以大哥才坚持要找回来。只没想到,一找便找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葬送在那里,还尸骨无存……”
英国公点了点头:“天意……真是天意……”说着,英国公摁了摁眼睑,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声音也变得沙哑:“今日……老夫来找乐礼老弟你,实乃有个事必须与你说说。”
乐礼奇怪道:“国公爷有何事?”
“其实是关于你二哥乐武的遗孤。”
乐礼激动问:“莫非国公爷已有下落了?”
“不敢确定,但……有这可能……”英国公停了半会,继续道:“今日的分食宴上,王爷新娶来的那位王妃身边一位陪嫁丫鬟,长得与那位好家娘子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这姑娘小小人儿,却力大无穷,今日见她在御花园,居然一掌便把那假山打得粉碎,颇有当年乐武使出蛮劲的气势。”
“国公爷此话当真?”乐礼听到这话又惊又喜:“就是那位羌国来和亲的王妃吗?这么说,她的陪嫁也应是羌国来的咯,那么这姑娘多大岁数了?”
“我家娘子在那姑娘打碎假山后,趁机问过她,她说今年正好十五。”
乐礼顿时欣喜若狂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苍天有眼啊,终于找到我们乐家的血脉了!”
英国公忙道:“乐礼老弟,莫急。眼下也只是我的揣测,还没证实。待有机会我再替你细细查清楚吧。若她真是乐武老弟的孩子,我也算了了这么多年的心愿了。”
乐礼还是激动不已:“这姑娘真的天生怪力吗?可会武功?”
“不仅会,伸手还很不错呢!”
说到这里,英国公便来了兴致了,便把今日比武的事给他娓娓道来,这听得乐礼很是津津有味,待英国公说完后,他不禁大声道:“真想与这位力大的姑娘会一会!”
正好,二虾带着狗子进来了,笑道:“大的姑娘吗?徒儿也认识一个。”
此时见英国公也在,便鞠躬行了个礼,而狗子也跟着行了个礼。
“你认识?”乐礼讶异地看着他,同时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嗅到了阵阵的酒香,顿时精神来了。
二虾习惯性地从屋里拿出两个碗,给英国公与乐礼倒上了酒,道:“如果师父说的是朱雀王妃身边那位芙蓉姐,那我认识,还与她交过手呢。”
英国公忙问:“那么你可清楚这位姑娘的身世?”
二虾摸着脑勺,堪堪笑道:“国公爷,小人也只晓得她是来自羌国的,功夫不差,还不懂烧菜,其他就不知道了。”
英国公失望地低下头,慢慢喝着酒。
而乐礼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一碗酒,钝感身心舒畅,这时他才发现了跟着二虾一起来的那个少年,便问:“二虾,这孩子你带上来的?”
二虾忙介绍:“这是我今日认识的,叫狗子,他想跟师父您学武。”
乐礼轻蔑地笑了一声:“不收!八成是你这小子到处跟人说我闲的慌,收个徒弟好打发时间吧。”
二虾忙凑到他耳边道:“师父,收吧,今日这酒也是他出钱买来孝敬您老人家的。他可是守城门的士兵,三不五时便能给你买酒喝。而且多个徒弟,日后不也多个人来孝敬你老人家吗?”
“你这小子……”乐礼轻笑了一声,不过觉得他说得也有点道理,更何况,他在这里确实是挺清闲的,便朝狗子问道:“狗子是吧,收你为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这名字……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好好的一个男儿怎叫这么奇怪的名字?难道你老爹与你有仇吗?”
狗子怕这位师父因为自己名字奇怪而不收自己了,忙紧张解释道:“不是的,那个,狗子是我的乳名,因小时生过一场大病,我娘怕我活不成,便朝着天喊着狗子狗子,然后我就痊愈了。之后我娘就一直这么叫我。我……我有全名的,全名是余望君,是娘给我起的名字。”
乐礼双眼有一瞬闪过点亮光:“姓余……你多大了?”
狗子唯唯道:“我今年十六。”
“十六……”乐礼喃喃自语道:“真巧……”
二虾试探道:“师父,那么……是收了他吧!”
乐礼淡淡道:“行吧!”
见师父允了,二虾忙拉着狗子上来双手捧着一碗酒跪下拜师。
乐礼接过拜师酒一饮而尽,然后道:“行了,你带他进去收拾里屋吧。”
“收拾?”狗子一脸懵懂。
二虾在他耳边道:“这是师父的规矩,每次来这,首要做的就是要给师父收拾屋子,还要做饭。”
狗子没想到拜师还要当打杂的,感觉自己像是上了贼船一般,却没办法了,只好跟着二虾进去了。
国公爷笑道:“恭喜老弟又收了个徒弟哦。”
乐礼挥了挥手,苦笑了一下:“就当是多个人来帮我干干杂活吧。”
国公爷轻声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你过世的娘子与孩子了?”
“他恰巧与我家娘子同姓,也许这是缘分。”乐礼看着院中那棵参天的大树,浅笑道:“若非当年那场水涝,我孩子至今应该也有十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