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帐之中的大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发髻凌乱的老人。
看着老人满头的白发,冯子都愣在原地,拨开帷幔的手僵在半空,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冯子都如此反应,卫登倒是笑了。
卫家家老本来已经走到主人的床边候着了,见冯子都如此反应,虽然皱了眉,却也没有说什么,直到发现自己主人笑了半天,仍不见出声,才摇了摇头,看了卫登一眼,见他没有拒绝,便继续走近冯子都。
“冯君。”家老在三步外停下,低声唤道。
卫家家老连唤了三声,冯子都陡然回神,连忙走进内卧,悄悄甩了两下有些酸涩的左臂。
家老将帷幔整理了一下,才重新走向主人所在的大床,然而,没走两步,就见冯子都看向自己,抬起身,用手背向着自己的方向虚推了一下。
家老一愣,当即就看向卫登。
卫登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虚弱,却还是向家老点了一下头。
家老深深地点头,缓缓退出了内卧。
“看来,子都此来,身负重任。”卫登笑着言道。
冯子都也笑了笑,然而,看着卫登腊黄的脸色,他不由心惊,半晌才道:“三公子……臣请吾君拜太医……”
“不必。”卫登轻轻摆手,“君且云何事!”
冯子都皱紧眉头,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如实地将霍光要他转述的话说了出来:“吾君令臣转告君,曾孙将出掖庭。”
卫登没有惊讶,只是稍稍皱了一下眉头,沉吟子一会儿,方道:“曾孙由掖庭养视,非因罪没入之宗室,出掖庭而居亦是,然则,如今曾孙尚幼,仆以为还是待其束发再迁出为宜。”
冯子都将卫登的话用心记下,却没有立刻告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卫登道:“据臣所知,县官将还未央宫<a href=" target="_blank">帝王攻略</a>。(注)”
——判决之后,罪人自认为所获之罪不当,可以请求复审,官吏也必须准许。
这是承自秦法的律令之一。
有律令在此,王平自然不能说不受理桑迁的乞鞫。
然而,罪人气鞫,对原来的断狱之人来说,很可能就意味着要承担“鞠之不直”的罪名。
——也就是明知是轻罪,却定以重罪。
鞫之不直是何刑呢?
——告,告之不审,鞫之不直,故纵弗刑,若论而失之,及守将奴婢而亡之,篡遂纵之,及诸律令中曰与同法、同罪,其所与同当刑复城旦舂,及曰黥之,若鬼薪白粲当刑为城旦舂,及刑畀主之罪也,皆如耐罪然。(注)
依照此律,,审案时,故意给被审者定以重罪,或者给罪人开脱罪责,或者断案有过失,都要按耐罪处置。
耐,指剃去犯人的须鬓,不过,耐罪却不仅仅是如此。
——有罪当耐,其法不名耐者,庶人以上耐为司寇,司寇耐为隶臣妾。(注)
虽然,耐、黥、劓、刖之刑多与徒刑——也就是城旦舂、鬼薪白粲、隶臣妾与司寇四种——一起使用,但是,也有单独使用的,作为最轻的耐刑,最为特殊。依照此律,如果没有特别指出是耐为何刑,那么,庶人以上的身份就是耐为司寇,本来是司寇的耐为隶臣妾。
——孝文皇帝缓刑之后,司寇要服刑二年。
这个刑法不谓不重了。
王平不能不紧张。
霍光并非不知道律令,听到王平的回答,并不意外,却不由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没有动怒,只是笑了笑,道:“乞鞫不审,加罪一等。”
这也是律令之一。
——请求复审,若是所说不符事实,就要比原来所定的罪刑再加一等。
王平是廷尉,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
犹豫了一下,王平道:“死罪不得自乞鞫,其父、母、兄、姊、弟、夫、妻、子欲为乞鞫,许之。其不审,黥为城旦舂。只是……桑迁……”
——桑迁本就是坐死之人……
让王平为难的就是在于此。
霍光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子心精于律令,治狱何必请于吾?。”
王平一愣,明白了——霍光不会在这件事上轻易决断的。
他也聪明,立刻就道:“治狱自当依律令而行。臣此来正是为此。”
霍光挑眉,看了王平一会儿,才颌首示意他直言。
察觉了霍光的不满,王平心中不由万分紧张,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事,疑者甚多,况且——乞鞫者各辞在所县道,县道官令、长、丞谨听,书其乞鞫,上狱属所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令都吏覆之。都吏所覆治,廷及郡各移旁近郡,御史、丞相所覆治移廷。”
霍光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王平道:“此狱乃廷尉与宗正杂案,君既难决,当与宗正共议。若仍难决,君等当言于君侯<a 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