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带着风溥畅和高自远出了城区,来到一片荒凉的野地。深夜没有月光,三人仅带着一个手电筒,灯光昏黄。四处阴风阵阵,草木的沙沙声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风溥畅紧紧抓着听涛,“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干嘛要带我们来这里?”
听涛指着前方幽幽地说:“别急,就快到了,前面就是。”
风溥畅抬头一看,只见一大片坟地横亘在面前。绿色的鬼火在坟间飘来飘去,仿佛是亡者残留在人间的幽怨,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坟间闪过一些阴影,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风溥畅立即停下脚步、拽住听涛,“那不是坟地吗?咱们来坟地干嘛?”
听涛歪着脑袋问:“坟地怎么了?干嘛不走了?”
高自远四处张望一番,“这里没人埋伏,很安全。难道小风发现什么了吗?”
风溥畅摇摇头,“那倒没有。可是你们难道不害怕吗?”
两人异口同声道:“有什么可害怕的?”
两人说完就继续前行,风溥畅无语地望着两人。你们怎么能这么淡定呢?叹了口气,风溥畅赶紧跟上两人。
一团鬼火随风而动,跟上了风溥畅。风溥畅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挥挥手,直接用能力掐灭了鬼火。再看听涛和高自远,根本理都不理鬼火。风溥畅只能暗自感慨:这个世界的人还真是不一样啊。
绕过不知多少个乱坟,听涛终于在一座坟墓前停了下来。这座小坟包平平无奇,前面立了一座矮矮的石碑,上面刻着一朵鲜花,没有留下任何字迹。
听涛蹲下来细心地清除坟上的杂草,“这下面睡着一位母亲。一位……有些不大称职,又有些可怜的母亲。她是一位精神病人。谁也不知她有没有家人,就算有也没人知道在哪里。大家见到她时,她已经在街上流浪了很久。
“后来,有个娶不起老婆的穷光蛋看上了她,跟她结了婚。这位傻妻子什么都不会干。但是穷小子很开心,一心一意地养着她。不久后,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健康的小宝宝。
“在且末的贫民窟里,要养活两个不能干活的人是非常辛苦的。穷小子每天没日没夜地工作,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可他还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人。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可以改变命运。
“贫穷的男子卖掉了自己的肾,拿着得来的钱找到当地的一位女书生,求她教自己的孩子。那名女书生只是政府里的小职员,无权无势,平日里还经常被人排挤。她看着年幼的孩子,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于是,她答应了那名父亲的请求。
“一年后,那名孩子进步神速。女书生对他非常喜爱。但是,噩耗忽然传来。孩子的父亲由于太过劳累,手术后又没能很好地恢复,以至于在工作时晕倒。
“孩子回到家中,望着躺在床上的父亲。父亲对他轻轻说了一句‘照顾好你妈’,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孩子静静地望着父亲,没有落下一滴泪水。但是从那以后,再也没人看到他笑过。
“女书生出钱办理了丧事,又定期给孩子生活费。但是,孩子的母亲完全不懂事,只要肚子有点饿,就动手打孩子。那名孩子就这样一边挨打,一边照顾母亲,同时还要坚持。
“临近过年时,孩子家中来了小偷。小偷见房中只有小孩和傻妇,就大摇大摆地四处翻找,最后只找到两条腊肉。孩子抱着小偷的腿,哭着哀求道:‘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唯一遗产。求你了,别拿走。’
“小偷一脚将孩子踹飞,扬长而去。孩子的头撞在桌子上,晕了过去。醒来时,孩子发现自己正躺在傻母的怀里,头上是干枯的血迹。只有在那时,他才感受到了母爱。
“孩子的头上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女书生为他买了一顶帽子。从那以后,孩子从来都不曾摘下他的帽子。无论他走过哪里,见过何人,帽子永远在他的头上。
“十年后,孩子渐渐长大,成了一名青年。但是他的傻母却病倒了。他没钱为母亲看病,只能再去求女书生。女书生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只好去找一位领导帮忙。
“那名领导听说此事后立即表示:帮忙可以,但这些年资助孤儿寡母的事迹必须算在他的头上。领导找来了新闻记者,让他们采访女书生和青年,逼他们为那个领导歌功颂德。记者们虽然知道内情,却也不敢作声。
“女书生老老实实说了领导交代的话。但是那个青年却死活不肯合作。生他的是父母,养他长大的是女书生,他凭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说好话?他不明白为何世上有那么多不公?为何人间有那么多苦难?
“女书生哭着抱紧孩子,轻声问道:‘一句话换母亲的一条命。有什么不可以?你不想给你的母亲治病了吗?’孩子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答道:‘我想。’
“各大媒体都报道了领导的事迹,所有人都赞颂着他的仁爱,只有一名青年在暗处唾弃。但他也终于能如愿以偿地为母亲治病了。
“他的母亲病得很重。大夫说,她活不过五年。孩子开始工作,用赚来的钱尽心尽力地照顾母亲,还经常去女书生家里干活。
“有一天,他看到那名领导从女书生家中出来,瞥了他一眼就上车走了。他进入房间,发现女书生正在床边衣冠不整地痛哭。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追了出去。但是领导的车早已消失不见。
“女书生追了出来,拉着他的手说:‘不要去报仇。你的母亲还得住院。我还得在他手下工作。’
“‘可是……’
“‘没有可是。’女书生打断青年的话,‘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果你还记得我养你的恩情,就必须听我的话。’
“青年望着女书生哭红的眼睛,没再多说什么。但是,他默默地将仇恨记在了心里。从那以后,青年再也没有求过任何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书生看出了青年的心思,试着劝说他放弃报仇。可青年只是表面应允,背后仍然在做着准备。
“终于,青年的母亲在医院病逝。那个经常打他骂他的母亲,那个在他受伤时抚慰的母亲,那个不会干活只知吃饭的母亲,永远的离开了他。母亲留给他的回忆多数都不大好,但那是他的血肉至亲。
“青年处理完母亲的丧事,来到女书生面前。如今,他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位亲人了。青年交给女书生一张机票,‘去机场等我。我带您离开这里。’
“女书生接过机票,没有多说什么。青年转身离开,偷偷来到那名领导的住处,发现里面的人都在哭泣。原来领导猝死了。青年一时不知所措,只好浑浑噩噩地来到机场。
“女书生正在那里等着他。青年将消息告诉女书生时,女书生大吃一惊,然后又开心地说:‘你看,人都是要死的。你不去报复,他也活不长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别再想了。’
“青年点点头,答应下来。女书生将机票还到青年手里,‘你没给自己买票对吧?怎么可以想着把我支开呢?我不知你在那里准备了什么,但你还是去一趟、处理一下,顺便散散心。’
“青年忽然失去了生活的目标,正在心烦意乱,就同意了女书生的建议。青年离开且末不久,忽然听说女书生被捕的消息。原来,那名领导是被女书生下毒害死的。
“青年的母亲死后,女书生肯定猜到青年要动手,所以先他一步动了手。她本是不想报复的。但她怕青年成为罪犯,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青年犯罪。而她自己却要因此被枪决。
“青年想通了事情的经过,心中悔恨万分。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且末,却只来得及赶上行刑。青年冲到现场高呼女书生的名字。女书生朝他笑了笑。随着一声枪响,女书生倒在了血泊中。
“青年不顾一切地冲到女书生的尸体旁嚎啕大哭。行刑官见状,摇着头叹息,让青年带走了女书生的遗体。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那名青年回来。”
风溥畅和高自远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风溥畅哽咽着问道:“那名青年到底是谁?”
听涛站起身,直视着高自远,缓缓说道:“是焚天。”
“焚天?”高自远大吃一惊,抹干泪水怒吼道:“你开什么玩笑?你带着我们跑了这么远,就是为了讲那个人的童年?”
风溥畅也震惊得说不出话。仔细想想,焚天确实一直带着顶绿帽子,从来不曾摘下;也确实不苟言笑,满脸的苦大仇深。他接受过义肢化改造,连面容、外观年龄都变了,没人知道他原本是谁。想不到他居然是且末人。
听涛急切地对高自远说:“我知道你仇恨焚天,但是他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从来不会滥杀无辜。外界对他的传闻都是有原因的。”
“不会滥杀无辜?”高自远攥紧拳头,咬着牙说:“难道我的父亲是死有余辜的吗?我不管焚天过去经历过什么,我跟他之间的恩怨绝不会轻易了结。”
高自远指着听涛忿忿地说:“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高自远说完转身就走。听涛望着高自远的背影久久无言。风溥畅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地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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