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之下 059 翠西

“对了，劳拉，还有劳拉……”

说到安排相亲的事，戴安娜难得有了好精神。

这位看不见东西的白发妇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甚至有时候吃饭到一半就开始打盹……可今天她却兴奋念叨着各种细节，一本正经的分析着各家适龄女孩的优缺点，并直接拍板定下相亲的日子就在明天……

这让戴伦相当窘迫！

倒不是着戴伦对女孩子们没兴趣……相反，他和吉恩以前私下里绝对没少讨论其他村民家的同龄女孩。褐发男孩和红发小子总是会心的凑在一起，和所有开始长大的男孩们一样，对她们悄悄偷去关注的目光，争论谁的发色更漂亮，谁的眼睛和睫毛更迷人，谁笑起来有甜酒窝和小虎牙，谁的歌喉像百灵鸟一样动听……

另一个例子是，当小小的自卫团预备成员们在训练场上操练的时候，如果能有一两个同龄异性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所有男孩一个个都会像打了鸡血一样更加卖力！在这一点上，戴伦和吉恩都毫不例外。

只不过，这种异性的吸引是普遍的、模糊的。

戴伦和吉恩私下争论的时候，或许能理直气壮把村子里的姑娘们按照魅力排个一二三四五，甚至叫嚣着谁谁就是自己未来要娶的类型！可是如果真让他跟谁谁独处一会，他只怕会跑去砍稻草人……许多男孩在长大的过程中都会坚定认为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可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喜欢的不是某人，而只是陶醉于“喜欢”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体验罢了，这正是一个小男孩向男人转换过程中的外在表现之一。

在这个过程中，男孩们的情绪可能是从众的、想当然的、自我陶醉的，并没有认真考虑过现实，更别说谈婚论嫁了。

相比起来，作为过来人的戴安娜就务实多了，她的唠叨内容隐约已经进行到了“孙子满月时应不应该去城镇上请人洗礼”……

戴伦无奈的转过了头。

他忽然注意到餐桌另一边的亚麻色头发小女孩正嘟着嘴，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

戴伦一愣，很快明白了伊妮德为什么不高兴！

他隔着桌子敲了敲伊妮德的碗——后者莫名其妙的抬头瞪他一眼，这让戴伦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小丫头，你是因为我不打算当冒险者了，所以才不高兴吗？”戴伦仔细看着这个捡来的便宜妹妹的乌黑眼睛，试探问道。

“你亲口说要带我去找无尽之湖的。”伊妮德果然更加气鼓鼓的噘起了嘴！

“好吧，抱歉，事先没有告诉你就做出了决定……不过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垂头丧气啦。”戴伦笑了起来，“我给你的承诺依然有效！放心，我一定会带你游历大陆，寻找你的家！”

“真的？”亚麻色头发小女孩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然道，“骗人的，你明明决定了不当冒险者……”

“普通人一样可以游历大陆啊。”戴伦小声笑了起来，“马车商人、吟游诗人、旅行家、画家、流浪乐手……这些职业都不是光之冒险者，还不是一样能把足迹洒遍大陆？我只是说不再努力成为冒险者，但我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普通职业，可以在各大城市或村镇间旅行。至于那些英雄冒险故事的主角，就让别人去当吧……”

这的确是戴伦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这十几天，他已经想的很清楚，自己除了“从小就梦想着”这个理由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必须成为冒险者的理由！倒是“不当冒险者”的理由一抓一大把……危险、短命、幻象的痛苦、惹母亲不开心、盖文大人的反对……

男孩总是容易冲动和热血的，戴伦从前的梦想和决心，就像半大男孩们对“爱情”的自我陶醉一样，本来就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源于无知的勇敢不是真的勇敢，同理，看了点冒险故事就下定的决心也不可能是真的决心。

戴伦现在觉得以前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冒险者生活”，一旦想开了，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放手的，它本身并没有那么吸引自己……

但答应伊妮德的事情可不一样。

参加自卫团保护村庄也好，帮助伊妮德寻找无尽之湖也好，这些都是真正有理由并值得去做的事！戴伦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深厚的眷恋，所以会愿意努力锻炼身体当一个合格的村子自卫团成员；而三年多朝夕相处，他同样也很在乎伊妮德的情绪感受，尤其当他看过小女孩那么多次在噩梦中痛苦的样子，如今又得知了她痛苦的根源是为了“回家”，戴伦同样很有动力努力去带她游历大陆！

褐发男孩的真诚态度让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很快重新开心了起来。

伊妮德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两颗雀斑似乎都在闪烁着光辉，她很快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对戴伦的格外感激之情。

“你明天相亲！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打听那些姐姐们的详细情报！”少女蹦跳着从座位上下来，兴冲冲跑了出去。

戴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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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多尔小村唯一的面包店里，斐奥娜胖太太抱着她仅剩的孙女，和戴伦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她亲手调制的蜂蜜牛乳，每人面前一大杯。

昨天戴安娜和伊妮德两个女人充满干劲的给戴伦排满了一整天的相亲日程……这也就罢了！可此时此刻，戴伦满头黑线的看着对方怀里的小女孩——小女孩正用手指蘸着甜蜜的奶浆，不停放进嘴里吮吸，露出幸福的神色！

“呃，斐奥娜太太，非常抱歉……”戴伦小心翼翼的挑选着措辞，“翠西她今年是十二岁？……十一岁？……我想大概是有什么搞错了……”

“不不，戴伦，你没有搞错。”斐奥娜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是我答应戴安娜的。你是一个心地善良又充满正义感的好孩子，这一点我早就注意到了……如果你喜欢翠西，她今年十岁整，按照卡尔王国女孩十五岁即成年的惯例，你也无非就是再等五年而已！”

“孩子，别紧张，别当是什么正式的相亲，就当是熟悉认识一下而已……你知道的，自从杰米被该死的魔物害死，我最担心的就是翠西了，我已经老了，只盼着在这危险的世道赶快给她找到一个可靠依托。我记得你是下定决心要成为冒险者的人，将来一定能保护好她？”

“呃……”

说到这个，戴伦挠了挠头：“斐奥娜太太，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已经决定不做冒险者了……”

斐奥娜太太一愣。

紧接着眼神中涌出深深的失望……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歉意的看向戴伦：“对不起啊，小戴伦，我没有资格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只是，如果你未来不会成为冒险者的话，我就不放心把翠西托付给你了……”

“不，不，没关系的……”戴伦连连摆手，“我能明白您的心情。”

因为斐奥娜太太的生活其实很不幸，她曾经有一个孙子杰米和一个孙女翠西，杰米是哥哥！但杰米也是之前被树妖精女皇抓走并关在白茧里的14个男孩中，唯一丧生的一个。

“翠西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我真的不希望她再被魔物伤害……”斐奥娜胖太太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柔软头发，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