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第5章、箭雨

事发突然，场上场下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杜康居二楼的窗前，澹台珏和紫衣男子也霍然立起。

“当啷”一声，却是澹台珏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紫衣男子也是满脸的不悦之色，冷声道：“莽夫，坏我大事！”

“就连叶钦也背叛了澹台，我还真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呢。”

略一沉吟，澹台珏已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双手一拍，茶杯的碎片化为飞灰纷纷飘散，人也已潇洒起身。

“此间事已了，王爷，我就先告辞了。”

他们两人都看得分明，那如神兵天降的白衣青年，正是澹台的心腹、号称云誓第一高手的叶钦。

也许正是凭借着这个身份，他才能顺利地接近刑场，并且攻其不备、突起发难。

然而，那也只是匹夫之勇。

想在戒备森严的王城天岳，救一个皇帝要处死的人，必须提前想好稳妥的退路。

何人动手，何人接应，何人引开追兵，何人布置善后，每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

正是因为颇有难度，天性高傲的澹台珏才会主动找自己的宿敌联手，而紫衣男子宁御风在经过短暂思考之后，也默许了他的提议。

如今被叶钦这么一闹，打乱了两人的全盘计划。以他们的身份，自顾尚且不暇，想再在澹台的眼皮子底下救人，胜算已大大降低。

所以聪明如澹台珏，立即选择抽身自保。

宁御风木立窗前，将场中局势尽收眼底。

不知是来不及联络，还是故意如此，他和澹台珏都未收回自己的命令，所以一呆之后，两拨人马还是按原定计划行事，抽出暗藏的兵器，绊住了大队的官兵。

趁此机会，叶钦一剑斩断洛佩兰手上的锁链，拉着她突围而出，转眼已不知去向。

宁御风叹了口气，颓然坐倒，喃喃道：“真是，天意弄人啊……”

自叶钦出现，洛佩兰就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根本还来不及思考，便被他一把拉住，腾云驾雾般一路狂奔。

“叶钦，你为什么……”

话还没问完，白衣青年的浓眉已是一轩，乌黑如点漆的瞳孔向她转了一转，剑光闪处，血花四溅。

“洛姑娘，你别问……”声音虽平静，与她身体相触的手掌却微颤了颤，“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你不该死！”

只因相信她，就甘冒奇险劫法场救人？

洛佩兰本还有些糊涂，却一眼瞥见叶钦微微泛红的耳根，再回想起他望向自己时有些躲闪的眼神，忽地明白了几分。

她心中顿时有些感动。

到了最后，竟是这个平日有些木讷的人，甘心为她舍弃性命，而她却几乎没有留意过他。

如此付出，岂不是令她难以回报？

也许是事出仓促，城中的军队还不及集结，叶钦又剑术通神，竟凭着一身刚勇杀出了条血路，转瞬之间，天岳的外城门已近在眼前。

他却猛然止步。

洛佩兰抬头望时，只见城墙和道路两旁的民房之上，忽然亮出了无数箭矢，竟早有大队官兵在此设伏，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她心中方自一动，已见城楼上九龙旗迎风飘扬，旗下的男子身着玄色皇袍，眉飞入鬓，眸似晨星，面上淡淡的不见任何表情，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澹台！

洛佩兰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只痴痴地望定了那个人。

澹台的视线却只跟她的一碰，就转到了叶钦的面上，冷冷道：“你真要为了她而背叛我？”

刹那间，洛佩兰终于心如死灰。

之前见不到他面，还可以胡思乱想，或许他只是受了小人蒙蔽。如今已近在咫尺，他的眼中却像是根本没有她这个人，连看也懒得多看一眼。

叶钦却已沉静下来，微微躬身，向上行了一礼，道：“洛姑娘救过我的性命，我只有以此回报。”

四周静寂无声，澹台透过纷飞的雪花凝望着两人，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掩盖住了眼中的神色。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我成全你们。”

说罢，已决绝转身，不顾而去。站在他身旁的禁军统领将手一挥，厉声道：“放箭！”

箭落如雨，剑光似电。

然而叶钦武功再高，也难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中，带着洛佩兰脱困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四面八方的箭矢仍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射来，叶钦的剑法却已见散乱，一个疏忽，箭矢已透胸穿出。

他踉跄两步，喷出一口鲜血，在雪地上开成点点梅花，似是有些内疚地望向洛佩兰，道：“洛姑娘，抱歉……”

洛佩兰紧握住他手，面上竟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多谢……”

后心一凉，剩下的话再说不出口。

还想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做甚？此去黄泉，有他作伴，她终于可以不寂寞了。

只是，心口的伤痛为何更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