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运河因为冬天的气候原因,已经停运,河上结着冰,河沿岸边,树根墙影里,还有一些前些日子下的残雪,未曾全都化去,留在那里,夕阳将余晖洒在这世间上的每个角落。
大柳树,歪身在运河上,一半的身子在岸边,一边支在河上,刘七巧与林平漠并排坐着,一起啃着红薯。
他们年纪其实一边大,此时从背影看过去,是一对年轻后生,只不过一个身材修长健壮,一个纤细苗条。
两个人啃红薯时,都很认真,只偶尔说一句:“好吃吧!”
“嗯,真香!”
除此之外,再无交流。
因为地处偏僻,这里空寂无人,
在夕阳的映衫下,他们坐在歪倒的大柳树上的背影,就像是一副画,画边是金晕晕的,但这画是活的,只见刘七巧虽然安静的吃着,但她搭拉的两条腿,却不老实地前后踢踏着。
“我吃完了!”刘七巧拍了拍手,将一点剩余的红薯皮扔到了树下,嘴里还在嚼着最后一口,咽下去后,意犹未尽,用手抹了下嘴巴:“真香啊,就和小时候,娘亲给我们烤的一个味道。”
听到“娘亲”两个字,正啃着烤红薯的林平漠怔了怔。但什么也没有说,发怔过后,继续吃起来。
很快,他也吃过了,抹了嘴角,他向刘七巧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刘七巧笑了笑,说道:“上次和晔王坐画舫出行,我就看到了这里,因为这株大柳树,我记忆深刻,那时河还没有冻上,这棵树还是枝叶繁盛的,占了半河道,都是绿色,我记得树上飞着,树边飞着好多的鸟,画舫经过的时候,那些鸟都吓得飞了起来,当时的景象好美,那时还没有心情,却也被那美景惊呆了……”
“听你说的真美,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再过来看看!”林平漠说道。
刘七巧随意地“哦”了一声。随后看着那太阳就要落到山下去了,便用手支着树干,刚要翻身站起时,却听到林平漠说道:“我看过更多更壮丽的景象!”
刘七巧愣了下,侧头看过去,见林平漠一脸平静,但眼神望着寂静长河的尽头,“很多景色,是我平生再未见,壮丽的让你会忘记说话,忘记呼吸……”
刘七巧看着他这样一副样子,不由得心向往之,忙问道:“是吗?那你说说!”
林平漠挑唇笑了下,“我走过许多的地方……”
刘七巧心想你看上这样的小,还走过许多的地方?但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眼神幽暗且清冷,突然就相信了,“那……”她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你说一个……”
“我去过西边的沙漠,沙漠,你知道吗?”他问。
刘七巧摇了摇头:“听都是头一次听!”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你不要组建商队吗?那就要走出去,或许会走到西边戈壁,就有沙漠,一望无际,都是黄沙,太阳都小小的,看不清楚挂在天边,你走过的脚印,什么的,都留下下,风一过,黄沙一片,什么都不会留下,有骆驼,真是好家伙,坐在它们的背上,晃晃悠悠的,他们比马慢,但比马高大,比马稳健,也比马可靠,找不到水了,它们凭着本能,也能把你带到有水的地方,我有一次三天没有喝到一滴水,骆驼也走丢了,我一个人走在沙漠里,眼里出现海市蜃楼……”
“什么楼?”刘七巧问道。
林平漠转头,看向她,本来冷漠的脸,就加了一丝柔情,向着她解释:“是一种幻景,不是真实的,我看到那高高的直通蓝天的高楼,我从没有见过那样壮丽的景象,也不知道,那时我就要渴死饿死,因为,那时只觉得惊艳了,你想象不到,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却看到那美丽的景象,还看到一片湖,青幽幽的蓝,伸手就能碰到,我都闻到那水的香甜……”
“后来呢?你怎么找到水的?”刘七巧担忧着问道,虽然林平漠好好的坐在自己的面前,但她被他讲的那亲历的景象而吓到了。
“后来我被人救了,那人先给我喝水,再将我扔到了骆驼上,那骆驼驼着我们,走出了沙漠!”林平漠淡淡地说道。
刘七巧松了一口气:“再壮丽也挺吓人的!”
林平漠扭过头来,笑着看着她:“痛苦往往伴随着壮丽的东西,有些经历,使我痛苦,却也让我感激,一路走来,我受过的苦很多,但我也见到了别人不曾见过的东西……说个不吓人的,江南!”
“江南?”刘七巧喃喃问一句,然后看着林平漠出色的眉眼,心想着,都说十二皇子的母妃,就是江南人氏,是个绝亘古今的江南美女。
“是,小桥流水,枕岸江南,你不是去过咱京城那段仿苏州河吗?真正的江南,比那里还美,莺飞草长,河水依依,撑一支竹竿,在水塘里滑过,听江边女喝那些江南小调,看着渔夫撒开网,漫天金光一般,网落下,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一顶乌蓬船,一把紫砂壶,在小河里转悠一个下午,听着河边洗衣淘米少女的歌声,看着两边白瓦青灰墙,简直是今夕何夕,不知归兮……”林平漠说道。
刘七巧陷在他的叙述里,向往的叹道:“好美,我也想去……”
“如果你真的把商队建成了,那就有机会了,因为商队会去南边运那里的杭绸,苏绣过来,还有各种南边的陶器瓷器,我们这里的,都没有人家的精致,好的,都产自那边!”林平漠说道。
“好啊,我一定要去,林平漠,你也去,还做我的随行,把你去过的地方,我们再走一遍,好不好?”刘七巧问道,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林平漠静静地看着她,一句“好的!”却十分的艰难,说不出口,他这个人,一言即出,必定履行,他不做无谓的空头许诺。
但不等他开口拒绝,刘七巧自己就嘻嘻一笑:“我也就一说,嘿嘿,估计我很难会去!”沈玉浓能让她抛头露面来谈生意,已经是够惊世骇俗了,如果她说去走商队,估计他一定会拒绝的。
林平漠听她这样说,心下放松了一下,他看了看天色,说道:“我们要回家吧,不然,我怕伙计们要四处找你了!”
刘七巧点点头,刚要起身,却被林平漠按住了:“我先下!”他说道。
他刚说完,刘七巧只感觉眼前一花,再定睛,那林平漠已经站在了树下了,一人多高的距离,他在下面盈盈看着她,随即伸展开双臂:“七巧,跳下来!”
冬天的风,吹过他的长袍,浓墨似的下摆被风吹起,他仰着头,白削的脸,英俊的轮廓,都在那浓墨里,眉眼更为深刻,张开的臂膀,仿佛苍鹰展翅,“下来啊,七巧,别怕,我一定接住你的!”挑唇露出一丝笑,给人以莫名的安心与鼓励。
刘七巧不知道为什么,却是闭了眼,一下子跳了下去。
果然,跌入了一个紧实的怀抱。
但林平漠还是向后踉跄了两步后,才稳住了身子,他抱着刘七巧,看着她还紧闭着眼睛,不由笑道:“可以睁开了,看,安全吧,我没有让你跌到!”
刘七巧睁开眼,撞进林平漠的眼睛里。
他眼里的她,是有些惊慌的,待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男子抱着时,她才惊觉一般的,要推开他。
但下一刻,唇上一冰,随即却是一痛。
待刘七巧意识到自己被冒犯了,林平漠竟然在吻她时,她却已经分不开林平漠了。
他吻得那样的用力,那样的笨拙。
刘七巧虽然是处,子之身,但除了最后一步,她与沈玉浓也差不多算是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但是,林平漠的吻,明显与沈玉浓不同。
沈玉浓总是引导者,他不紧不慢,徐徐缓缓的,吻起来,让刘七巧就像陷到了棉花堆里,浑身没了骨头肉,只有意识还跟得上他,又像是荡在春风春水中,轻柔的一塌湖涂。
可林平漠明显也是生涩的,甚至是粗暴的,他不知道要撬开刘七巧的唇齿,只一个劲地吻在她的唇上,牙齿磕到了牙齿,两个人都是好疼,可是,他感觉到刘七巧在推他,他却不想放开。
胡乱的吻,毫无章法的吻,仿佛来不及,仿佛得不到,匆匆,太匆匆……
直到不得不呼吸,林平漠才放开刘七巧,却见她已经泪流了满面,唇上一片的红肿,抽泣间,她抹了下眼睛,转身就跑。
林平漠想追上去,可是,却慢慢地停住了身子。
她说,如果他再有逾矩,她会骂他的。
可是,这次,他可不是嘴上鲁莽,他竟然冒犯了她,他亲了她,在她没有同意,被迫的情况下。
那他这样的所作所为,与一个登徒子有何区别。
他刚刚是……
狠狠地一拳打出去,那棵大柳树撼得动了半天,树上的残雪纷纷下落,落到了林平漠的脸上头上,清冰的寒意,让他清醒过来,情不知所起,竟然一往而情深。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可是,却突然的冒犯,这让他从心底鄙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