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子口角麻利,他站出来说,“刚我都要睡着了,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出来看,原来是他翻墙进来……”
另一个人也说道:“我也是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原以为是猫什么的,蹭倒了罐子什么的,不想是人,吓了我一跳!”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这么说。
沈玉浓扬了扬手,让大家住了嘴,他走向前两步,有伙计执着灯笼过来,照向地上绑着的那个人。
这时大家才看清了,竟然是个乞丐样的人,有十七八岁,二十左右的样子。具体判断不清,因为他蓬头垢面,乱草一样的头发,几缕挡在头脸上,只见嘴角流着血,见人用灯笼照他,就狠狠地一瞪眼,倒还是不服输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沈玉浓问道。
那人也不说话,沈玉浓向着四面的手下说道:“搜搜看他身上,有偷了什么东西没有,再去看看咱们这,丢了什么没有?”
伙计们分头行动,很快,大家聚在这里,有伙计壮着肚子摸这乞丐的身上,一无所获。
回来的伙计说道:“什么也没有丢,只厨房里大锅的锅盖打开着,地上掉了两个馒头,想是他弄的!”
沈玉浓点点头,他和大家都想到,这个不像是偷东西的贼,倒像是饿得狠了,来偷吃的。
沈玉浓再问他:“你到底是谁,来我们店里做什么,你不说,我可就将你扭送到衙门去了!”
那人梗着脖子,将头别到一边,根本不理沈玉浓。
墩子被他刚刚一拳打在脸上,很是吃痛,现在气不过,一脚踢了过去:“我们大少爷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这人被踢得缩了下身子,但是,还是不吱声,墩子再要踢,刘七巧在一边看不过了:“别打他了,我看,他就是个要饭的,你看他穿得这样的破,又没有偷什么,别打了……”
那乞丐听了刘七巧的声音,倒是转过头去,看向刘七巧的方向。
伙计们让开路,让刘七巧走过去,沈玉浓这一向不在这里,这些伙计都对刘七巧当做一把手看的。现在听她这样说,就都不再打了,但还有人有些不放心地说:“不送官府去了吗?”
刘七巧摇了摇头,“他不过是想弄些吃的,我问你,你叫做什么?为什么到我们院子里来?你若不说实话,就真的送你去官府衙门了!”
那个人看着刘七巧,却没有说话,直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时,他却开口了:“我叫林平漠,我不是贼人也不是偷,家里招了灾,我随着乡邻出来要饭,今天实在是饿得不行,两天什么都没有吃过了……”
他的声音哑哑的,说完了,蹲在那里,不再言语了。
刘七巧听他这样说,点点头,回头看着沈玉浓说道:“大哥,您看这怎么办?”
“看来,他确实不是偷,不过是个可怜孩子,给他些吃的,让他走吧!”沈玉浓说道,他看这个自称是林平漠的男人,其实不过是个孩子,好像也就刘七巧这么大,他也动了恻然之心,他听说前一阵子南边大旱,京城里来了一群的要饭的,想他也就是那批人里的,“既然他不是坏人,就给他松开吧,大家也都回去吧,别围在这里了!”
听沈玉浓这样说,伙计们三三两两地走开了,墩子虽然气不过,但主人家发了话,再看那个人,只闷声垂头地蹲在那里,那身破衣服,简直要衣不蔽体了,从破烂的衣服间,露出的肩胛与胳膊肘看,这人瘦得很,虽然个子不矮,但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一样,他走上前去,有些小心地解开了困在那人身上的绳子。
有人取了那两个馒头过来,递到这个叫做林平漠的乞丐身前。
林平漠接了过去,他没有想到,自己没有被扭去送往衙门,还有了吃的,他颇为吃惊,接过去的手有些发抖,想来,这一段乞讨的日子,他受尽了白眼与打骂,现在,他蹲在那里,绳子已经松开了,他拿着那两个馒头,一边一口,吃了两大口,抵了饥肠辘辘,他再吃一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个半大的男人,突然间闷声哭了起来。
不是那种号啕大哭,只闷在喉咙里,半垂着脸,不时的抹一下。哭得哽哽咽咽。
沈玉浓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倒是有些见识,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他知道这林平漠,定是想到了伤心之事,他叹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开。
就在这时,刘七巧却突然走了过去:“你别哭了……”到底是个女人,刘七巧的心更软一些,见这个林平漠肩膀一耸一耸,却竭力不发出声音的样子,刘七巧不由得生起了同命相怜的感觉,她家里穷,年成不好的时候,差一点也跟着哥哥们出去要饭,现在,她伸手,拍了拍林平漠的肩头:“别哭了,如果不够吃,厨房里还有,以后你若是要不到饭,饿了就来我们这里,总还有些吃的给你的!”
她这样一说,林平漠果然不哭了,他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刘七巧讶然地想,原来他这样的高。他一直被扭打,被迫蹲在那里,现在站起来,身高直逼沈家兄弟。
林平漠站起身来,向刘七巧拱了拱手:“如此便谢谢兄长,兄弟先走了,今天冲撞了各位,实在对不住!”他说完了, 也不等别人说话,头也不回的,直奔大门去了。
守门的伙计见他过来,得了主人的命令,便也不拦他,给他开了门,那人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
刘七巧是在回房后,正要上床时,才想起来,那林平漠回头的一眼,当时就叫她觉得十分的熟悉,现在,她想起来了。
那一次,她给一个乞丐送饭菜,那乞丐抬头看了眼她。
“竟然是同一个人!”刘七巧说道,她记得那乞丐的眼神,身处劣势,却很有些不同寻常。刚刚,也是那种感觉。
除了他那哭得太突然外,这个林平漠,整个人是镇定的,不卑不亢的。
沈玉浓歪在床上,见刘七巧一个人站在地上,自言自语,不由得好笑:“你是刚刚被吓到了吗?怎么在那里自说自话起来!”
刘七巧走过来,对于沈玉浓非得宿在她这里,有些不喜,但是,他是她的相公,她没有理由不让他上床啊。
“快来睡觉吧,这都几更天了,被这偷一折腾,明天怕都得起晚了!”沈玉浓说道,他打了个哈欠,向着刘七巧招手。
刘七巧上了床,沈玉浓自然地伸出手来搂住她:“睡吧!”他淡淡地说了句,他是真的困了,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刘七巧却没有那么容易睡着,多了一个人在床上,她万般的不自在,她还有些气沈玉浓,想问他为什么才过来,又想到周姨娘怀孕了,他一定是喜欢得不得了,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这件事。他却睡得那么快,又那样的沉。
刘七巧脑子里,一会儿想到周姨娘的身孕,一会儿想到自己就这样的不争气,和沈玉浓同床共枕这么久,竟然就没个孩子,一会儿又想到这个林平漠,看着真不像个乞丐!一会儿又想,最近绸缎庄里的生意并不多,请了那么多的师傅与绣娘,要是再这样下去,怕就要入不敷出了,可是,又不好将这些人就辞退了。
脑子里乱纷纷的,后来也就睡着了。
刘七巧睡得迟,第二天醒来的就晚,等她醒来的时候,沈玉浓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窗下了,回头看着初醒的她笑着:“醒了?今天我就要回去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宅子里瞧瞧去?”
“有什么好瞧的?”刘七巧起床,不紧不慢地穿着外衫。
沈玉浓看着她慵懒的样子,却套着男人的衣衫,竟然有着别样的一种风情,他笑道:“好歹那里也是你的家,你竟然一点也不想?”
“原来那里竟是我的家啊!”刘七巧一哂,她可没有那个感觉,那个宅子里的女人,不是对她虎视眈眈,就是坐山观虎斗,像三姨娘,四姨娘,就想着,看她与周姨娘,谁能斗倒谁,她才不会给她们看戏的机会。
沈玉浓摇了摇头,“你呀你!我看是我放你出来,把你放得心野了!”
刘七巧不回他的话,她去洗脸,一边擦脸一边回头说:“你说到家,我倒是想回我自己的家里看看,自从嫁过来,我还一次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我爹爹,我哥哥姐姐们,现在如何了?”
沈玉浓点点头,说道:“既然你想,就找一天回去吧,我派两个丫鬟伙计跟着你,你代我买些东西,给我的老丈人,虽然咱沈家不行了,但也别太寒酸了……”
刘七巧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好笑,这样的时候了,还顾及着他的面子。但她一想到要回去,见到后娘,她又有些打怵了。这件事,就这样先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