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木在阵眼中放了半个多月,灵兆也赖在余骓家里半个多月,整日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比来时胖了许多。wˇwˇw.㈡㈤㈧zw.cōm余骓每天要出门收旧物,回来后还要联系新客将旧货出手,平时习惯了还好,如今跟灵兆这个闲人一对比,顿时觉得自己凄苦万分。
如果不是灵兆每天都会乖乖做好饭等他回来,青龙木中怨气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掉,余骓绝对要把灵兆打出去的。
这一日,余骓在收购旧物时,得到了一本古琴谱,听说琴谱的主人原是某旧朝廷胥吏家的小姐,革新变法之后实在无法生活,便变卖家产,首饰卖光了,才卖这些金玉字画。余骓在道上混了这么久,也知道一些文人的清高做派,变卖古籍书画,那想是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余骓也只是替他们唏嘘一时,注意力很快放到刚得到的这本琴谱上面。青龙木净化得差不多了,余骓算着时间又到了月中十五,有点开心——虽然没按照师父教授的方法进行,却也算勉勉强强完成任务了。
骡车进门时灵兆正在院子里耍蝴蝶钺,余骓心情不错地问他:“你今天有没有好好盯着,该最后一天了吧,怨气净化得如何?”
“这还用你说,一切顺利!”
灵兆清脆地回应他,完全不记得最初还追着余骓要打要杀的事情。他放下武器跑过来对着骡子好奇地上摸下摸,灵兆住在大谷的时候只见过马,出来没几天,冬天里更是见不到多少,对着一匹像马又不是马的畜-生好奇得不得了。
“别总弄它,这几天被你弄的都没精打采的,干活也不积极了。”
灵兆不听,继续在骡子头上摸来摸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像马,又比马丑那么多。”
骡子仿佛听得懂灵兆说它丑,也有可能是被他摸烦了,一甩脖子把灵兆拱出去老远。
“嘿嘿,他好像生气了。”
余骓好笑地瞥了灵兆一眼,把缰绳解开,拉着骡子赶进草棚,这才回过头跟他说:“你以前没见过?不是告诉你是骡子了嘛。”
“骡子是什么啊?”
余骓解释说:“骡子……马跟驴的杂种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别人介绍我买的,马拉货容易累死。”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骡子没有生育能力。”
灵兆听完余骓的话便呆愣在那里,余骓问他饭做好了没有他也没回答,余骓就自己去厨房找吃的。灵兆煮饭的手艺真心了得,他跟师父做饭好吃法又不是一种,师父会很多花样,灵兆虽然只会做很简单的东西,味道却非常可口。
锅盖一掀开是一笼屉热腾腾的白面包子,余骓一见了口水就先流出来,他拿起来一个用力咬一口,满嘴扎实的肉香让他很快吐了——妈的荤的。
余骓只好放下包子又拿起另一个,这次掰开看了看,是白菜和土豆馅儿的,才放心啃了起来。
余骓这边正啃得起劲,院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号哭,余骓呛了一下,赶忙跑出去,就见灵兆抱着他的骡子哭得震天响。
余骓嘴里的包子还没吞下去,默默站在一边嚼了嚼,彻底咽尽了才开口询问:“你这是哭啥呢……”
灵兆白嫩的小脸上挂着大颗泪珠,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掉,抽噎时还死死抱着骡子的脖子!
师父没有余骓想那么多,倒是专心指导他:“想学便学,莫急着看古谱,那本书对于初学者来说太过艰涩,你寻几本音律指法,好好研习一番,若真在琴艺上有天赋,我再教你……”
师父说完垂眼看了看余骓,眉头轻轻皱起——一曲杀伐动五岳,仙境夜夜闻鬼哭,音律方面他怎会没有天赋。
只不过这次,他不会再教余骓弹杀伐曲了。
余骓紧紧靠着墙站着,脚尖都要叠到一起去,等他师父说完,他才将一脸热度压下去,小声应喏。
今夜的月亮格外好看,又大又圆,师父伸手去接那柔顺的月华,道:“坐吧,我师徒二人许久未曾如此谈天。”
余骓抿着嘴在他对面坐下,他觉得今天晚上自己可能是出现幻觉了——也或许是月光令他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余骓便壮着胆子低声说道:“徒儿一直未曾忘记……定会快些寻到木灵,让师父早日脱离桎梏。”
“我在此并非桎梏,你切莫自责。”
余骓再听他师父说这句话,心里难受得紧,总觉得应该有什么可以发泄的通道,却无论如何都发泄不出。他的眼睛有些涩,便抬手用力揉了几下。师父对他严厉异常,上次犯了那么大的错,却一句责备都没有,他那时灵魂虚弱得都快散了,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切莫自责。
“师父……”他便任何话再说不下去。
余骓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这世道如何。”
余骓怔愣一下,回答道:“世道艰难……我过的还好。”
“如此便好。”
余骓盯着他师父的脸出神,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经问师父的那个问题。那时候问师父,对方拒绝回答,但余骓总觉得,若此刻问,他定会告诉自己。
“师父……”
“何事?”
“……”余骓哆嗦了两下:“我是想说……想说,时候、时候不早了,您先歇息吧。”
对方看了一眼天色,见玉兔西沉,便点点头,要迈入琴中。
余骓看着他宽大的袍袖渐渐在眼前消失,突然叫道:“师父!”
“?”
余骓咬了咬牙:“……可否,徒儿想知晓师父的名讳!”
没错,余骓至今不知师父真名,只知他用过“玉偃”做假名行走世间,但是后来,他知道偃并非名字,而是师门的代称,是“止息”之意,便一直想知道师父的名。
“顽劣。”
余骓知道师父不是真的在骂自己,他骂人时候可不是这种语气。
师父的身形彻底消失之后,余骓扑在桌子上懊恼地嗷了一声——若自己不犹豫,说不定可以死缠烂打让师父告诉他。余骓尚未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回过神,忽然却见古琴之上白光大盛,他急忙去看,琴面显出一行字来——故剑沉疴久不见,人事离索忆归年。
余骓无意识地念着这两句话,兴奋和烦闷之情交织胸中,最终令后者占据上风。他自暴自弃地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你没文化!没文化!”
结果连师父名字都猜不出来!活该!